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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来了,太监李宪亲自而来,把圣旨递到甘手上。
甘看了看圣旨,有些发笑,其实对于圣旨内容是什么,甘并不在意,只是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招,这一招有些似曾相识,皇帝要看火枪?
李宪一脸的担忧:“甘相公,这一遭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啊,甘相公不若托个病吧……”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啊……”甘如此说道,又问:“陛下可对你起过疑心?”
李宪摇摇头:“奴婢倒也不知晓,起疑也好,信任也罢,奴婢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做得没有错,错的是富相公与文相公,只可惜奴婢是个残躯,人微言轻,不能为甘相公说什么话语,我大宋不知多少年没有这般扬眉吐气了,如甘相公这般的人也能构陷,实在教人看不过眼。”
李宪这么帮着甘,兴许有甘的恩情在,更多还是李宪其实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莫看他是一个太监,却也有家国之心,不仅聪慧,也看得清是非对错。
真要说起来,李宪与甘,其实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生活交集,除了甘给李宪送过钱,还把李宪的子侄送到了道坚院读以外,两人甚至没有多说过几句话,更不用说把酒言欢这种亲密事情了。
人与人,有时候就是能这么简单的信任。
“李内官,你是条汉子!”甘由衷赞了一句。
李宪笑道:“奴婢这般的人,可不敢说什么汉子,甘相公可莫要笑话奴婢。”
甘摆摆手:“你比那些看似男儿汉的人更像男儿汉,有朝一日,我带你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这便是男儿做的事情。”
李宪问道:“奴婢这般的人,还能建功立业?”
“有何不可?谁说太监就不能建功立业了?”甘极为认真说道。
历史上河湟开边,与王韶搭档的就是李宪,立功也不少,而且他对于管理钱财这种事情也极为擅长,他接管秦凤与熙河的政事之时,也算是呕心沥血事事亲为,一度节省各种冗费达十分之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宪听得甘之语,有些愣神,一个太监建功立业,这真是一种奢望,但是当面甘相公却毫不作伪的认真说来,听得李宪莫名起了不少感动,他点着头:“甘相公如此看重,教奴婢实在……”
“身有残缺不要紧,只要心没有残缺即可,战阵军汉,多的是缺胳膊少腿的,一个个都是顶顶的男儿汉。”甘在人心之上,显然也是一把好手。
李宪忽然一拜:“相公,这天下的文人,这满朝的公卿,唯有相公把奴婢当个人来看,奴婢拜谢相公。”
若是旁人跟李宪说这么一通话,李宪心中哪里会信,只会觉得这个人拍起马屁来花样百出。却是甘与他说这么一番话,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只觉得当面甘相公待人真诚无比。
也难怪甘相公上阵百战百胜,也难怪甘相公在军中如此深得人心,如甘相公这般的待人之人,世间罕见。
“不说了,入宫吧。”甘起身。
李宪连忙说道:“相公,不若……不若就托个病吧,奴婢入宫给相公证明,实乃重病缠身下了床。”
甘摆摆手,起身就往外出,这一身官袍早就穿好了,还托什么病呢?
只是有一物甘并没有带,那就是火枪,既然是鸿门宴,何必来这些有的没的,不就是要把他甘骗入宫吗?今日入宫,就看何人动手,就看何人要杀他。
车马在外,甘霸赶车,一直到得左掖门,甘下车,回头看了看,挺胸大步而入。
甘霸从怀中拿出一个面饼开始啃着,只等甘出来,甘霸也习惯了,每次甘入宫,都是甘霸送到这里,然后等着甘出门回家,今日亦然。
左掖门城楼之上,一个金甲军将正看着甘,对着甘点点头。
甘也抬眼看了他,也点点头,然后从门洞穿行而过。
门楼之上,是狄家老三狄譓。
到得大殿之外,甘看到了十几个御史,倒是有些意外,司马光领头,抱着笏板在前面等候,见得甘来了,司马光也不来搭话,只是看了看,便不多瞧。显然这个清流名士,要保持清流的姿态,不阿谀不奉承。
反倒是甘,主动走到司马光身旁,笑道:“司马中丞怎么也在此啊?”
“原来是甘相公啊,陛下难得病情有了好转,说是要到大殿议事,召了我等,所以才在此等候。”司马光答着,尽量与甘保持距离,好似与甘亲近了,就会有损名声。
甘也懒得去亲近,只是笑道:“司马中丞这回是来着了,今日热闹,你且瞧好。”
“甘相公此言何意啊?”司马光不解。
甘不答,大步继续往前走,台阶一个个,甘大步而上。殿门口站班几人,看着面熟,有一人也与甘点了一下头,是狄谘。
门口太监大喊:“枢密院甘相公到。”
大殿之内传来一声:“宣。”
甘进了殿,殿内七八个人,文富为首,站在最头前。
甘抬头,正见皇帝端坐高台,穿戴整齐,只是面容苍白无色,双手在御案架着,表情颇为难受。
这皇帝也是豁得出去,病成这样了,还强撑着坐在高台,还对外说病有好转。
万一皇帝今日议完事死了,会不会说是甘给气死的?
“见过吾皇万安!”甘拜着。
“不必多礼。”皇帝有气无力的声音。
富弼笑脸盈盈:“陛下病情有了好转,听闻汝南郡王说起过甘相自己做了一柄火铳,能自发来火,机簧一动,便能击发,而且威力惊人,陛下想见一见,若是真有此等利器,制个几万柄,战阵之上岂不是所向披靡?”
这话还真就说到点子上了,如果真能制作出上万柄燧发枪来,那真是所向披靡,只奈何这玩意甘自己弄一个还好说,生产上万柄暂时还不现实。这得弄一批人才好好来研究一下才有可能。
相对于火枪,铸炮才是甘此时最想做的,这个更容易达成,也更能解燃眉之急。此番事情一过,甘就会立马找来沈括,开始研究铸炮的事情。
富弼说着场面话,文彦博上前而来,问道:“甘相,陛下要看火铳,还不赶紧呈上?”
文彦博这话一出,富弼面色上的笑都收了不少,在场七八人,皆是面色一变。
连高台上的皇帝都努力把身体撑了撑。
氛围的细微变化,甘敏感地察觉到了,却还装作不知,在怀中摸了摸,装作懊恼:“诶……出门得急,竟然忘带了。”
甘说完话语,左右去看,体会着这一刻细微的变化。
文彦博看向富弼,富弼来去看了看,又看了看皇帝,皇帝也有些意外,人都来了,东西没带?
这戏还怎么演?之前都只想过甘不会来,没想过甘来了却不带东西。
富弼反应极快,努力装出笑脸,说道:“甘相,今日陛下就是要看那火铳的,既然没带,那要不请甘相回去取一趟?”
这计划还得执行,门口那帮言官御史还等着来看人赃并获呢,还等着司马光那帮清流们,用他们的人品向满朝文武以及天下文人证明甘今日举铳刺驾呢。
“回去取?”甘带着疑问的口气。
“是啊,陛下要看,甘相自然当回去取一趟。”富弼老谋深算的,今日怎么也要把事情做成了。
高台上的皇帝也道:“道坚,你就回去取一趟吧,朕实在好这般物到底是个如何模样。”
甘环看四周,未动。
文彦博说道:“甘相,如何还在这里呢?陛下要看,你难道还要藏私?火铳这玩意,甲仗库里又不是没有,有何大不了的?陛下想看都不成了?”
大宋的甲仗库里还真有火铳这种东西,突火铳,甚至还有火箭,就是窜天猴绑在箭矢上,只是这些东西就一个卖相而已,真要杀敌,效果并不怎么样。还不如几十年后出来的烟花威力大。
甘还是不动,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甚至走到了宰相富弼头前,然后转头看着殿内七八个人,面色慢慢沉了下来,然后转头又看了一眼皇帝。
甘这般看来看去的动作,难免让在场心怀鬼胎之人心虚,文彦博又道:“甘相还看什么呢?”
甘慢慢答道:“颇为可笑,既然要做,何必还多此一举,还要弄什么名正言顺,古往今来,史之上,这般事情,哪里有什么名正言顺?”
“甘相这是说什么呢?”文彦博面色略白,声音也抖。
“听不懂?”甘反问。
“甘相,不过是陛下要看个火铳,弄得这么复杂作甚?”富弼就是富弼,还能堆出笑来。
甘叹息一声:“大宋不比汉唐了,汉高祖杀得多少功臣?可要过什么名正言顺?汉武帝晚年做过多少昏聩之事?可要过什么名正言顺?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门杀兄弟、逼李渊,可要过名正言顺?为何到得我大宋,偏偏还要个什么名正言顺?”
甘一席话出,满场面色大变,富弼再也堆不出笑脸了,高台上的皇帝,咳嗽大作。
文彦博上前怒斥:“甘道坚,你胡说个甚呢?”
“胡说?我看这火枪就不取了,何必浪费那个时间?万一我出宫而去,一去不返该如何是好?就这般吧……”甘站在那里,站得笔直,就如他的话语所言,就这般吧,弄那些狗屁倒灶的名正言顺做什么?
有什么手段,来。
满场静默,唯有皇帝咳得前仰后合,李宪早已上了高台,前后伺候个不停,茶水端着,也在不断拍打着皇帝的背。
富弼转头看向皇帝,似乎在等皇帝咳嗽止住说句话。
文彦博也在看皇帝,急得满头是汗。
所有人都看皇帝。
皇帝的咳嗽却就是止不住,因为病并没有好转,而是越来越重了,一旦咳起来,还真是个没完没了。
甘也看了看皇帝,又转头看向富弼与文彦博,口中还有话语:“是摔杯为号呢?还是要呼喊一下?亦或者二位老相公亲自动手?”
摔杯为号,甘左右找了找,没看到杯子这般的物体,呼喊一下,谁喊?是皇帝喊呢?还是富相公文相公喊?
如果是几个老家伙亲自动手?甘一巴掌一个,都呼在地上哭爹喊娘,这应该不可能。
场面尴尬了。
甘看破了一切,也道破了一切,就这么当着这些运筹帷幄之人直接说出来了。
甘在耀武扬威?
文彦博看着有恃无恐的甘,气不打一处来,开口便是大喊:“来人呐,来人呐!捉拿逆贼!”
这一声喊,果不其然,哗哗啦啦……
皇帝高台之后,巨大屏风后面的门外,杂乱之声无数,一众铁甲呼呼啦啦冲了进来。
甘却还有话语:“原道是文相公发号施令,还是文相公果决!”
文彦博岂还能忍得甘这般?抬手一指:“捉拿此贼!”
一众铁甲蜂拥而来,六七十号之多,围了个结结实实,众人看向领头的李璋,得李璋发令了。
李璋上下看了看甘,没看到火铳啊,这与事前说好的不一样。李璋等了等,看了看皇帝。
赵曙的咳嗽终于是止住了,他看着场面,开口:“那……这……先……”
赵曙,还在犹豫,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甘没有举铳,何来刺驾?拿完人,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文彦博着急大喊:“李相公,快快动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拿了他,拿了这逆贼!”
事已至此,李璋倒是比赵曙要果决一些,手一挥:“拿人!”
说完这句话,李璋也一脸心虚,并不看甘,反倒转头到处观瞧,他知道,甘这般人物,岂能轻易入得毂中?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更何况此时甘压根就没有一点急切之感?
果然,李璋看到了,就在大门口,一队军汉忽然入了大殿,定睛一看,是他的部下狄谘,狄谘身边,狄谏,狄譓,几人身后还有十几个汉子。
“何人殿前谋逆?末将前来护驾!”狄谘大喊!
六七十号人,皆是回头去看,狄谘带着众人瞬间冲入人群,毫无阻挡。
“何人谋逆?”狄谘再次大喊。
李璋连忙说道:“狄谘,你快出去,此事与你无关。”
狄谘却道:“指挥使,殿内生事,末将百死,也要护得陛下安危。”
“这里没你的事!”李璋在喊,喊得他自己都心虚,他知道,狄谘不可能听他的了。
甘说话了:“李指挥使,罢了吧,打起来就不好了。”
闹剧,一场闹剧。李璋看着甘,又看了看狄家三兄弟拔出的刀,打起来就不好了,这不仅仅是一句威胁,因为李璋知道,他身边这些人,有哪个真正见过血?有哪个真正万军从中走过?包括李璋自己,又何曾见过什么真正的血腥?
面前狄家兄弟,那是随着狄青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这么多年殿前司,哪个不知道这三兄弟手底下了得非常?一旦这三兄弟真死心塌地要护甘,带着十几个军汉从这里冲出去了,那事情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更何况甘,那也是战阵一员猛将。
却听狄谘此时骂道:“莫不是文彦博这个老贼谋逆?此贼祸国殃民,定是他谋逆!”
这句话,狄谘忍了十几年。昔日这殿中,文彦博说狄青是周世宗下的太祖,狄谘当时忍得是全身发抖。
文彦博更是着急了,大喊:“动手,动手捉拿甘等一众逆贼!”
大殿之前,这个说那个是逆贼,那个说这个是逆贼,剑拔弩张,倒也是事。倒是让几十个随李璋而来的军汉皆是面面相觑,今日之事,他们其实并不知晓细节,只知道要在殿前为陛下拿人,哪里知道拿的竟然是立功无数的甘相公?
若是没这么多枝节,上得殿来,听着李璋的吩咐,把甘拿了就拿了,偏偏有了这么多枝节,几十军汉一个个心思重重。
这个逆贼那个逆贼的,到底谁是逆贼?甘相公应该不是逆贼吧?文相公?文相公看起来也不像是逆贼……
见得李璋还不动,文彦博直呼其名:“李璋,你动手啊,你可是皇亲国戚,此时你不动手,更待何时?”
甘也出话语:“李老相公,罢了吧。”
甘是真想罢了,闹剧就闹一场,没必要真的到那一步。
殿内如此喧哗大闹,门外等候的一众御史言官早已发现了不对劲,司马光一人上得台阶来看,看得他是大惊失色,他几步进来,不明所以也是呼喊:“这是怎么回事啊?大殿之中,岂可放肆?”
却没有一人理会司马光的呼喊,也没有人有哪个心情去给司马光解释前因后果。
还有人开口劝李璋:“恩相,动手吧,我这十几号赵家兄弟,那都是视死如归之辈,今日定要帮陛下办成此事!”
甘又开口了:“李指挥使,左掖门打马至此,要多久?”
“什么?”李璋闻言大惊,甘为什么问这句话?何人敢在皇城打马?但是甘问了,就证明今日可能真的有人会在皇城打马,从左掖门走到大殿,可能还需要好一会,若是打马冲过来,怕不过片刻功夫。
这是什么意思?李璋会意得到,有那军汉在皇城门外?会打马冲进来?
显然是的,不多,五百人而已。五百战阵悍卒,照惯例住在皇城司的军营里,今日得了枢密院印鉴公文与虎符,在甘入宫的时候,出营经过这里,公文之上是让他们出城的,公文印鉴与虎符自然来自甘。
此时,就是这么巧,他们就在皇城门口,左掖门上立了一杆旗,如果那杆旗忽然不见了,就证明皇城之内打起来了,有一个叫甘霸的汉子就会第一个打马冲进左掖门。
“甘相公,皆是闹剧,皆是闹剧啊……”李璋明白,面前不过十几个人,但是想要解决这十几个人,也不可能一时半会,更何况还有狄家这三兄弟,更不可能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十有八九还会被他们冲出去。
这事情,得到这里止住了,必须止住。
却是李璋身边那人不乐意了,说道:“恩相,你若不动手,我可动手了!”
李璋连忙一拦,却是说时迟那时快,那赵姓的汉子真就动手了,直接从李璋身后冲上了前去,朝着甘飞奔。
“不要,回来!”李璋大喊。
文彦博心中大喜,富弼连忙往一旁退去,高台上的皇帝又咳嗽起来,这皇帝今天是真的没有发挥一点作用,却也见他开口说了什么,只是有气无力,都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动又动不了,喊又喊不出,只成了一个象征。
电石火花之间,站在甘头前的狄谘抬刀就要往前去挡,却忽然赶到身旁一阵风声,定睛一看,身上无甲的甘竟然一跃到了头前,迎着一柄刀而去,抬腿飞踢。
那赵姓汉子应声就倒,再看,跌落的刀已然被甘捡起,顺势一挥,才刚落地的赵姓汉子脖颈之间,便是血流如注。
大红官袍立在当场,沾了鲜血的官袍越发鲜艳,刀还在滴血,杀人,枢密相公甘,也擅长,他今日的地位,是用命拼出来的。
满场噤若寒蝉,唯有甘提刀环看左右:“本相乃枢密院使甘,还有何人要杀我?”
再也无人去迎甘那环视的眼神。
狄谘只感觉畅快非常,开口说道:“甘相公,是那逆贼文彦博作恶,当斩杀当场!”
甘慢慢转头,眉头一挑,看向文彦博:“是吗?是文相公你吗?”
文彦博看着满身是血的甘,连连后退,李璋连忙挡在文彦博面前:“甘相公,莫要做这般事情,可不得当殿杀宰相,传出去可说不通。”
李璋是真难,全场也唯有他最难。
甘摇头:“不杀他,杀了文相公,今日这场朝堂闹剧就没有人来负责了。”
甘心中,文彦博得留着背锅。
李璋心中一松,说道:“甘相公,今日皆是个误会……”
甘还是摇头:“今日不是误会,是有人趁着陛下病重作乱谋逆!想要谋杀本相。”
“甘,你这般祸国殃民之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文彦博还不知事情轻重,站在李璋只有开口大骂。骂完还转头看向赵曙:“陛下,还请陛下下旨吧,拿了这逆贼!”
场面安静了许多,人群外围还有一个司马光,他绕着场子挤来挤去,挤到高台之侧,大喊:“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会回事啊?”
虚弱的赵曙,摆着手,摇着头,他口中有一句有气无力的轻声之语:“杀甘!”
话音不大,却也清晰。赵曙到得如今,才终于不犹豫了,甘实在太强势了,强势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强势得让赵曙越发害怕。事到如今,到得此时,赵曙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临死之前,彻底解决这个祸端。
李璋闻言眉头大皱,他捏着刀柄,准备慢慢抽刀,无可奈何之下,赵官家圣旨已下,拼了吧!李璋吞了吞口水,慢慢咬着牙,拼了吧!
“陛下说,有人要杀甘……甘相公。”高台之上大太监李宪开口大喊。
李宪此言一出,李璋如闻仙音,大气一松,刀柄也松,手心满是汗珠。
“陛下,谁要杀甘相公啊?”司马光又是呼喊。
赵曙转头看了一眼李宪,是李宪,赵曙心中笃定,就是李宪吃里扒外。可想而知,赵曙此时内心之中气成什么样子了,他用双手强撑御案,想要站起,越是激动,咳嗽越快,口中边咳边喊,有气无力:“杀……杀……”
文彦博也呼喊:“莫要胡言,陛下之意,是要杀了甘。杀甘!圣旨下了,快杀。”
“文彦博,你这老贼,不若你从李指挥使身后出来,自己来取本相人头!”甘怒回一语,转头看向高台上的皇帝,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果决的赵曙,心中也有惊诧。他又喊:“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李璋闻言也喊:“来人呐,传御医来!”
富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了。兴许他看出了李璋的内心,李璋今日,不是他之前所想的那般。富弼也听得懂许多话语,他知道今日一旦真的动手,许多人都要丢命,他富弼兴许也活不了。
甘早就猜到了这一切,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了,甘若是没有后手,岂会这般入宫而来?
宫内有人接应,宫外有人准备,一旦乱起,必是兵祸一场,必有军汉冲进宫中。若是甘未死,便还罢了,若是甘真死在宫中,那些要为甘报仇的人,岂能不杀人偿命?他富弼如何能活?
富弼,比文彦博聪明。他不说话了,往一边躲。此时他也知道,这一切谋划得太简单了。悔不当初,应该调大军入宫,而不是找几十个所谓的“刀斧手”,应该封闭四门,皇宫之内,那些哪怕与甘扯得上一点点关系的人,都该清出去。应该先围了甘带入汴梁的亲信士卒,应该……
转头一想,真做了这些事情,就能捉拿到甘吗?这般大动作,还谈什么杀人?
这一局,此时来想,怎么做,好像都没有稳妥之策。
到得这一步,这一局,该怎么办?
地上还有一个在血泊之中的尸体,几十军汉皆是一脸的茫然,甘持刀立在当场,另外十几个军汉皆是一脸戒备。
皇帝激动之下想站起来,却跌坐在位子上,李宪正扶着皇帝拍打着胸脯,司马光在高台之侧一头雾水却又满头大汗在着急。
门口又围上来了十几个御史,却也多不敢进来。
李璋拦着文彦博,心中也是焦急不已。
文彦博开口骂着甘逆贼,还有一个狄谘,也反唇相讥,说文彦博是祸国殃民的逆贼。
甘反倒在问:“御医来了吗?”
御医来了,从后宫方向而来,自从皇帝病重了,宫内一直就有御医值班。
那御医走进大殿,腿都软了,却也不得不上高台给皇帝看病。
“逆贼不得好死!”文彦博呼喊着,不知道自己可能要背一个大锅。
狄谘骂着:“文彦博,昔日就是你在先皇面前构陷我父,今日你又想要谋杀甘相公。像你这等无才无德却还嫉妒贤能之辈,就该千刀万剐!”
“文老贼该死!”狄谏狄譓帮腔大骂,骂的就是以前不敢骂的。
“尔等一众逆贼,甘是逆贼,你狄家也是逆贼,皆是不得好死,杀之而后快!”文彦博这辈子大概是第一次被军汉谩骂,别说狄谘,连狄青见了他也得躬身大拜。但是要杀人,文彦博此时也只等去看高台上的皇帝,又是大喊:“陛下,你快说句清楚的话语啊,杀逆贼啊,该把狄家与甘家满门抄斩。”
激动而又气愤到顶点的赵曙,实在说不了话了,太监与御医围着他忙成一团。
这般情况,兴许是李璋最愿意看到的,皇帝说不了话才是最好的,一旦真说话了,后果不堪设想。甘死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那些冲进来的军汉一定会大开杀戒为甘报仇。
甘一旦逃脱了,那更是不堪设想,一场皇宫围杀,如何也是解释不通的,甘必得天下同情,到时候兵马一起,清君侧,那就是尸山血海。
不说话的皇帝,才是此时的好皇帝,于江山社稷有利,能保家国稳妥。
狄谘还在与文彦博打嘴仗:“把甘相公满门抄斩?文彦博,你这个逆贼,还想杀皇家公主?”
李璋想快一点结束这场闹剧,扬头大喊:“御医,陛下怎么样了?”
御医两股战战转头来答:“陛下得赶紧卧床休息了,本就重病缠身,又有急火攻心,再不好好休息,不堪设想!”
“好好好,来人,快抬陛下回寝宫休息,御医,你快抓药去煎。”李璋喊着。
一众军汉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争先恐后去抬皇帝。
李璋依旧挡在文彦博前面,也怕甘真的一时气愤上前把文彦博给宰了,也劝着甘:“甘相公,今日陛下本是要议事的,却又病发,不若来日待得陛下再有好转,再来商议,如何?”
甘点着头,把刀往地上一扔:“只愿陛下早日康复,我先出宫回枢密院里去,把此番出征的印鉴虎符交了。”
“好好好,甘相公慢走。”李璋连忙抬手作请。
甘头也不回,往外走去,狄家兄弟带着十几人跟随而出。
狄谘在后,问道:“甘相公,此事之后,该如何?”
“不如何,你们安安心心接着当差就是。”甘答道。
“就怕指挥使容不下我等了。”狄谘说着。
“李指挥使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他才是那个真正最想平平静静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甘答着。
“甘相公既如此说了,那肯定错不了。”狄谘心头也松了松,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就是不想在宫内守门站岗了,想与二弟狄咏一样,上战场去建功立业。
也不知甘看出了狄谘心中所想没有,但他并未再多说。兴许甘看得出来,却还是觉得宫中有人会让他许多事情稳妥一些。
甘出宫了,衣服上带着血迹,甘霸的面饼也吃完了,五百铁甲骑兵,在左掖门外盘桓了片刻,看到甘出宫,便继续往西走,其实这五百人里,大多数人也不知道为何会在此处盘桓这一会,也不知道今日为什么要到宫门口来。
一切平平静静。
却是一场暗涌当变成明涌,事情发生了,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人参与了,皇帝病危之时,甘相公入宫却被人围杀。
这事情,总要有一个说法不是?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是?
谁对甘相公喊打喊杀的?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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