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林昊也很爽快的兑现了承诺。
他不顾‘重伤’打着石膏，拖着被裹成木乃伊的左臂，前往人群聚集越来越多的市政厅广场，发表了一篇义正言辞的演说。他把罪责都归咎在几个杀人凶手身上，同时又大加称赞执政者的英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决断，哪怕杀人凶手身份尊贵，也没有半点姑息养奸。
总而言之，这是一通对杀人凶手极尽斥责，却对执政者和王室歌功颂德，可谓声情并茂的演讲。
连他作为受害者，都认为跟执政者无关，并对执政者和王室如此赞颂，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集会人群退去。
执政方的职业生涯得以继续。
可能是为了进一步安抚民心，执政方在林昊演讲刚结束后，第一时间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发不上，声称丹麦将会不遗余力支持，古华国中医药进入本国市场，为民众的健康谋取福祉。
于是乎，执政方的‘大度’让民众，心里总算没那么愤慨了。
民众是无知的。
他们不可能想到，执政方并没有那么大度，之所以做出这种决定，压根是被林昊逼出来的——他们才不希望，该死的中医进入欧洲。
很多时候，林昊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比如丹麦之行前的那一周，跟刀哥一起待在那栋别墅，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也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但如果必须一直躺在床上呢？
关键是，他的伤其实早就恢复了，还必须得把左臂裹成粽子，必须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甚至在某些时候为了伪装，还得扮成病怏怏的样子。
这就让他觉得很无聊了，百无聊奈下就只能用手机，跟国内打打电话、发发短信打发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几天。
按照正常的外伤恢复速度，几天下来也没那么严重了，至少可以自由行走。
他决定，准备一下这两天回国。
上午。
他来到徐青山的房间。
代表团大多数人员，这些天都住在附近一家酒店，只有少数几人住在大使馆，徐青山就是其中之一。
“回国？”
听到林昊这么说，徐青山一脸开心：“行！我早就在这待腻了，一天到晚冷得要死，哪有咱们汴州的天气舒服？我立马就去安排。”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何况冬季的哥本哈根太冷，另外饮食方面也不习惯，要不是林昊伤势‘太重’不便动身，大家早就想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大使馆工作人员，快步走到门口：“林先生，薇薇安公主来探望您。”
不一会。
只见薇薇安走了进来，左手拎着精致漂亮的礼盒，右手抱着一束康乃馨。
“林先生，气色好像很不错，身体恢复的怎么样？”薇薇安把礼物递过来。
“左手皮肉伤差不多好了，骨折可能还要一些日子，不乱动也不碍事……谢谢。”林昊接过礼物。
“这样啊……”
绝美的脸上露出微笑，薇薇安说道：“只要左臂不乱动的话，其他方面的行动力，已经不受影响了，是这个意思吗？”
林昊一愣，点头道：“差不多。”
“你来到哥本哈根之后，应该还没出去玩过吧？”
“没有。”
“走吧，我带你去逛逛。”
“……”
林昊看着她没有搭话。
薇薇安一愣，转而微笑道：“至少，我去汴州的时候，你尽了地主之谊请我吃饭，现在你来到我所在的国家，难道我不该尽地主之谊？”
“你想学中医？”林昊总算开口了。
“是！”薇薇安笑容收敛，神情非常郑重。
“我教你。”
“真的？！”
“真的。”
林昊淡淡微笑，转而说道：“那走吧。”
他知道，薇薇安套近乎就是为了学中医，当初在汴州他没有答应，但是这个女孩显然没放弃。
然而，这次丹麦之行他的看法，终于有了一些改变：她打电话告诉他是陷阱，义诊时她冒着身份曝光的可能去探视，乃至于莱姆去警察局，林昊心知也是她的主意，因此哪怕他对这个国家，依然非常没有好感，但至少对于薇薇安，他却没那么排斥了——她想学，他就教她。
果然。
得到林昊的承诺之后，薇薇安变得格外高兴。
当然，为了不引起市民围观，无论在哥本哈根已经出名的林昊，还是身为一国公主的薇薇安，都刻意进行了一些掩饰，比如墨镜、口罩、帽子三件套。
这里的天气本就寒冷，街上行人很多都戴着类似的御寒‘装备’，倒也不会因此引人注目。
两个人没有坐车，而是漫步在街头。
只是……
林昊注意到，由始至终都有几辆车远远跟着，其中有一辆车里坐着的，赫然是薇薇安的兄长——莱姆。
“等我一下。”
薇薇安突然朝街边跑去，前后也就三四分钟，捧着两个纸杯走过来：“尝尝，这家奶茶味道不错。”
林昊愣住了。
奶茶……
哥本哈根街头的奶茶……
林昊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在他饥寒交迫垂死之际，那个小女孩递来的奶茶，还有她说过的那些话。
他清楚记得，那一年他八岁。
“想活下去吗？”小女孩站在面前，当时他蜷缩在店铺外的角落，身体几乎已经没有温度。
“想。”他如是说。
“喝下去。”小女孩把奶茶递来。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而言，一杯奶茶足以决定生死。
“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问道。
“昊。”
“跟我走。”
小女孩伸出雪白小手，拉着他脏兮兮的手：“以后你不会挨饿，不会受冻，不会被无视。”
他的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忘记去接薇薇安递来的奶茶，有些失神的低声念叨：“丫头……”
“你说什么？”薇薇安听不懂古华语。
“哦……”
从回忆中惊醒，林昊赶忙接过奶茶，勉强挤出微笑：“没什么……谢谢。”
接下来，薇薇安带他去吃东西，那是一家两星米其林餐厅，在整个欧洲都极富盛名。
如果放在一年前，林昊一定很喜欢这种口味，毕竟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对西餐比较适应。
不过在汴州待了近一年，当吃到米其林餐厅的美食，他觉得也就那么一回事。
“走吧，我带你一个地方。”
从餐厅里出来，薇薇安兴致更浓。
突然！
林昊注意到在餐厅不远处，街边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衣服单薄的男人。
黄皮肤。
黑头发。
尽管不确定属于哪个国家，却很肯定他是东方人。
看到这一幕，林昊眉头略微皱了皱。
东方人……
林昊眸子里闪烁着，慑人心魄的阴森寒光，只因曾经的经历在这时候，再次从记忆深处浮现。
当年的他也是这样。
因为他是东方人，因为他有着黑头发黄皮肤，因为他不属于欧洲，所以这个欧洲顶级发达国家，那些自认为高度文明的人们，眼看着一个孩子快到冻死饿死，却没有人愿意给出哪怕一丁点怜悯。
那时候，如果不是丫头递来的奶茶，他或许早就死在街头了。
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突然间变得无比恶劣，恶劣的让他想杀人。
没错！
这一刻，他想杀光这个国家的人。
“林先生，你怎么了？”薇薇安感觉到不对劲。
就在她问出这句话时，就在林昊根本不想回答，准备径直离开的时候，一个白种男人从街边甜品店出来，正好从那个角落路过。
白种男人看到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的东方男子，迟疑了一下立刻走过去，把手里拎的一份甜品递去：“该死的天气……你应该穿多一点衣服。”
说话间，他不仅把甜品分给对方，还掏出一张钞票递过去。
林昊神情错愕。
“林先生？”薇薇安再次喊他。
“哦……”
林昊回过神，快步走向缩在墙角的东方男人，把口袋里所有现金掏出来，放在男人面前转身折返，对薇薇安笑道：“你刚才说要去哪里？”
看到这一幕，薇薇安明显有些动容，却没回答林昊的话。
“艾格。”她低声呼唤。
“殿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魁梧男人出现在她身后，恭敬地等待着命令。
“我想……”
指了指缩在墙角的东方男人，薇薇安低声吩咐：“那位先生需要一些帮助，比如一件温暖的衣服，比如一个温暖的房间，最好是……一份工作。”
名叫艾格的魁梧男人，稍微一愣随后点头：“是的。”
等到艾格离开后，薇薇安盯着林昊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曾经来过哥本哈根，对不对？”
林昊一愣，最终没有隐瞒：“很多年前，那个时候……我只有几岁。”
“所以，这就是你厌恶这个国家的原因？”
“是！”
“你错了。”
薇薇安眼神深处，闪过一抹疑惑神色，低声道：“尽管对于东方人，很多欧洲人确实存在偏见，但是在我的国家，每年官方都会有一大笔资金，用来资助其他国家的游民，至少足以保证温饱。事实上，很多游民之所以不能满足温饱，是因为官方资助的钱，被他们胡乱挥霍掉了。”
“我没有拿到过一分钱。”林昊皱眉。
“不可能！”
“你不相信？”
“我……”
看着林昊冷漠地脸，薇薇安没有再次否定，她思索了好一会，呐呐道：“这是没有理由的，换言之……或许，真相跟你以为的不一样。”
林昊心里突然一个激灵。
当初，他和妈妈挨冻受饿，官方并没有给过任何资助，甚至当他垂死于街头，那些发达国家的民众，也没表现出丝毫怜悯。
可是……
通过薇薇安很确定的回复，他才知道丹麦官方有专项拨款，他和妈妈理论上应该领到资助。
刚才，他亲眼看到那个白种男人，把甜品分给东方男人，甚至还给了对方一些钱，这跟他印象中的冷漠不一样，然而……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