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忘记的事,沈彤不会忘。
“虾头说,他亲戚的女儿嫁到京城,他担心她会出事,就先我们一步去京城了。后来我们就没有见过他。”
路友蹙眉,不满地说道:“这个虾头是怎么回事,自己去京城看望亲戚也就算了,怎么还没有按时回来呢?”
许安也觉奇怪,他心里涌上一个不好的念头,他看向众人,目光落到沈彤脸上。
小女娃软软糯糯,只是目光里多了几分这个年龄不应有的清冷。
“沈姑娘,我们再多等一天,若是虾头没有回来,那我们再走,你看可好?”许安问道。
“好。”沈彤说道。
四人默然无语,就连路友也闭上了嘴巴。
如果虾头没有回来,那么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虾头出事了,不能回来;二是人各有志,他不想回来。
虾头很机灵,脱下飞鱼卫的衣裳,他就是个半大孩子,他想逃过杨家耳目并不难,因此,他出事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就是他不想回来。
他们五人先是飞鱼卫,去年杨捷任了飞鱼卫副使,他们才被挑到杨捷身边做了侍卫。
在此之前,他们彼此并不熟悉,而虾头是他们当中来得最晚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屋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沈彤,他们就是你要等的人?”一个声音传来,少年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屋里多出的四个人。
“嗯,他们是我的人。”原本坐着的沈彤站了起来,像小母鸡似的把四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大男人护在身后。
这个场面有些可笑,沈彤还不到他们的胸口,可是她面沉似水,眼神戒备,似是随时就要扑上来咬人。
萧韧怔住,四个男人也同时怔住。
他们都没有想到,刚刚还拿着本书,表情柔软的小姑娘,会突然挡在他们中间。
“沈姑娘,这位小爷是”许安沉声问道,沈彤虽然年幼,但遇事之冷静,就连他也自愧不如,除非是眼前的少年来头不小,让她感到了危险,否则她不会如此冲动。
沈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萧韧:“你自己告诉他们,你是什么人。”
直到这一刻,萧韧才想起一件事来。
他好像从来也没有告诉过沈彤,他是什么人。
只是有一次,沈彤说她不相信他是秦王派来的,当时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除此之外,沈彤没有问过他的身份来历,而他也没有说过。
现在,沈彤说这四个人是她的袍泽,是她的人,也就是说,以前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她不敢问,现在她的人来了,她有了靠山,所以她敢问了,她让他自己说。
想通了这些,萧韧的心里忽然舒畅起来,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喝了一碗加了糖桂花的热茶汤,舒服无比。
原来沈彤一直是烫死的鸭子,嘴硬。
她是怕他的。
在护国公府里,她怕他;在柳州方记棺材铺,她怕他;到了这三里庄,她仍然怕他。
早知道她一直都很怕他,他就应该对她狠一点,对,狠一点。
萧韧眼中闪过一抹暗喜,但很快便消失无踪。
他感觉到那四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脸上,如同四只待势而出的豹子,只等沈彤一声令下,就要扑上来把他撕碎。
这四个人不是普通的武者,他们身上有一种普通武者所没有的气势。
这是带着血腥的气势。
武者虽多,但是真正杀过人的武者并不多,大多人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
这四个人是见过血的,而且不是单打独斗。
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默契,连同沈彤在内,他们是一个整体,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整体。
“我,萧韧,来自西北。”
眼前的小少年只有十二三岁,身量尚未长成,唇红齿白,眉目俊朗。
“萧韧萧卫使,久仰大名,想不到竟然在此地得遇,失敬!”许安朗声说道。
萧韧微微眯起眼睛:“你知道我?”
“知道。”许安道。
萧韧看着许安,许安已过三旬,身姿伟岸如山石,与他相比,萧韧青嫩得如同养在后园里的修竹。
但是那微扬的下巴,冷冽的眸子,却让许安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他在山间看到的那一轮拢在冰潭里的月。
萧韧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他看向他们的手,那是握刀的手。
猛的,萧韧眸中光茫陡起,他厉声喝道:“飞鱼卫,你们是飞鱼卫!”
他是萧七少,他是王府府卫指挥,但是这个官是秦王给他的,他没有朝廷俸禄,当然也没有在吏部备案。西秦军的人都叫他萧七少,没人称呼他的官职,能一口说出萧卫使三个字的,只有可能是从细作手中得到情报的人。
飞鱼卫,这四个整齐划一双手沾血的人,是飞鱼卫!
沈彤怎么会和飞鱼卫在一起?
这个死丫头!
她不肯跟他去西北,就是为了等这四个飞鱼卫?
许安和其他三人都是一惊,就像萧韧没有想到沈彤会和飞鱼卫在一起一样,他们也没有想到,萧韧只凭一两句话就叫破了他们的身份。
以前的身份。
萧韧身上没有兵刃,这些天来,沈彤也没有见过他用兵刃,但是沈彤知道,他用的是剑。
沈彤至今还记得,萧韧的剑尖抵在她肌肤上时,那一触之间的冰凉。
屋内剑拔孥张,瞬息之间,萧韧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剑。
软剑!
难怪没有看到他用兵刃,因为他的兵刃就藏在他的身上,软剑缠在腰间,手上一拉一抖,那剑就持在手中,宛若银蛇白练。
“萧韧,你要干嘛?”软糯的童声响起,就像一声清音响彻在绷紧的琴弦上,所有人忽的又安静下来。
“他们是飞鱼卫,你为何会和他们在一起?”萧韧问道,手中软剑泛起森森寒光。
“他们曾经是飞鱼卫,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萧韧,你不要紧张,我让他们不伤害你就是了。”小女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该死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