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范先郁闷之时，裴家唯一正直之人，尚书裴行俭出现在了柜台前。</p>
裴行俭原本听说，裴范先这几日已经不常出现在店里，猛一看到他的身影，脚步一顿。</p>
“阿翁，快请进！”</p>
裴范先热情相迎，倒是把裴行俭的尴尬化解了几分，两人到了后宅，裴行俭喝了一盏热茶，裴范先这才注意到，老裴手里居然也拎着个竹篮子。</p>
咋回事？</p>
也要送鸡蛋呐！</p>
奈何，竹篮子上面也盖了一块帕子，里面的东西，他也看不清楚，好奇的要命。</p>
“范先，这是于阗进贡的马乳葡萄，圣人赐给我几筐，我给你带来一些。”</p>
虽然裴行俭兴致勃勃，但马乳葡萄？</p>
这东西裴范先还当真没什么兴趣，在大唐，这算是稀罕水果，进口食品，可在二十一世纪的后世，只要到了夏天，几乎每个水果摊上都可以看到，早就吃腻了。</p>
真的不新鲜。</p>
“阿翁太客气了，马乳葡萄珍贵，又是圣人御赐，阿翁自己留着便是。”</p>
这本是句客套话，谁知，裴行俭还认真起来。</p>
把竹篮子放到桌案上，大声道：“范先，你快拿着，得来这马乳葡萄，你功劳最大，这篮葡萄，就是给你的，圣人也知道。”</p>
裴范先面露不解，行检笑道：“你可知道，这马乳葡萄是于阗国主伏闍雄专门派遣使团进贡的，于阗擒获了吐蕃探子，以后数年可保一方平安，这都要感谢你的妙计。”</p>
“于阗进贡的好物，当然应该有你一份。”</p>
老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收着也说不过去了，裴范先恭敬收下，又嘱咐小六去准备茶点。</p>
自汉代张骞出使西域以来，中土汉地便已经出现了葡萄，因为葡萄结子容易，数量也多，至唐时，早就已经在汉地广泛种植。</p>
只不过，这糖分更高的马乳葡萄，在大唐还确实是个稀罕物。大唐得到此物，还要追溯到太宗李世民时代。</p>
那时，李世民率兵攻破高昌国，便得到了马乳葡萄的种子，并且识得种植的技术。</p>
距今也不过是二三十年而已，马乳葡萄这种特殊品种的葡萄，在大唐还没有得到广泛的种植。</p>
在奇珍异宝云集的东西两市，这种葡萄也算是稀罕物，价格昂贵。</p>
可惜只有一篮，要不然榨点葡萄汁，再放上冰块，炎炎夏日，清凉解暑，真是享受。</p>
“范先，据老夫推断，过不了多长时间边境就会再开战事，你年少有为，志气远大，有没有兴趣跟随阿翁征战沙场？”</p>
这老头子，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p>
居然是来拉拢人的！</p>
“如今大唐四海升平，阿翁怎么会有如此想法？”范先饮了口茶，淡淡说道。</p>
裴行俭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这厮在装蒜。</p>
“兵法有云，以攻代守，现在形势一片光明，正是我唐军积极进取，直捣黄龙的时候，这样好的机会，怎能放弃？”</p>
一番话说完，裴行俭就不再开口，专注吃吃喝喝。一瞬之间，裴范先便有了一种知己近在眼前的恍惚之感。</p>
“阿翁真的是这样想的？”</p>
所谓的以攻代守的战略，裴范先只和李弘一人提起过，别无分号，他天天在东宫闲逛，目前为止，李弘还并没有把这个战略透露给任何人。</p>
看来，裴行俭是自己想到了这个计策。</p>
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p>
裴行俭眸光微聚，欣然道：“当然，老夫纵横沙场十几年，最看重的就是谋定而后动，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老夫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p>
顷刻之间，裴范先便思绪翻腾，热血上涌。</p>
好男儿征战沙场！</p>
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吗！</p>
为大唐开疆拓土，与其依靠别人，还不如依靠自己，现在机会都送到眼前了。</p>
“只要阿翁一声召唤，孙儿定当效力。”</p>
一声孙儿，裴范先说的艰难，裴行俭听的也别扭。</p>
虽然按照辈分排列，确实应该这样称呼，不过，裴行俭从没把眼前的少年当成是孙辈的孩童，而在裴范先的观念之中，裴行俭是大唐儒将，到目前为止，也才四十几岁，完全是风华正茂，正当年。</p>
根本就没有半分老态，更无法将他和白胡子的老爷爷挂上钩。</p>
“以后，阿翁称呼晚辈范先即可。”</p>
“你也称我尚书便是。”</p>
两人哈哈一笑，原来都被这托大的称呼困扰。</p>
“裴尚书，最近裴舍人如何，他也好长时间没过来了，不免有些挂心。”</p>
都是老江湖，尤其是裴行俭，脑袋瓜不是一般的精明，想打听谁的消息，尽管实话实说便是。</p>
拐弯抹角，技术不到位的话，若是被他戳穿，那脸面上就更难看了。</p>
“裴炎呐，”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裴行俭便深深叹了口气。</p>
“你不是也知道，他在为圣人搜集朝野内外的异闻野史，重新誊写润色，据我所知，他每天忙得很，你这里，一时半刻是没工夫过来了。”</p>
裴行俭捋了捋胡须，心道，这小子莫不是想和裴炎走动吧。</p>
“原来如此。”</p>
老奸贼居然还在做这件事，看来，女魔头是饶过他了，不过，为李治收集花边消息，终究还是吃力不讨好。</p>
知道的越多，危险也越大，老奸贼也距离倒霉不远了……</p>
“范先，”行检忽然靠近，严肃的说道：“提醒你一句，裴氏一族支脉广博，各房之间关系也很微妙复杂，你常年在西市居住，不知其中深浅。”</p>
“依着我的意思，你现在最好保持独善其身，这样对你未来的发展最有好处。”</p>
老裴可以啊！</p>
还知道裴家是个虎狼之地，能护着他。</p>
裴范先立刻表态：“尚书放心，我不会去攀附舍人的，不过，依我看，裴舍人对我，颇有拉拢之意。”</p>
裴行俭明白了，敢情还是裴炎这厮先和后辈套近乎，或许，他还想借助范先的力量，打压自己哩。</p>
他挺直了脊背，直言道：“范先，我找你出山，并不是拉拢之意，完全是欣赏你的才干。”</p>
“即便你不是裴家人，我知道你的能力，也一定会推荐你入朝为官，投笔从戎。”</p>
听罢这番话，裴范先心里忽然一阵暖流，认同、器重，这是他来到大唐之后，听到的最真诚的话语。</p>
老裴激动了！</p>
这话可是从他的头号偶像，叱咤风云的裴行俭口里说出来的！</p>
作为后世的小粉丝，裴范先要是还能坐得住，那他就是神仙。</p>
“裴尚书如此赏识晚辈，晚辈定当尽心竭力，征战沙场！”</p>
“好好！”</p>
“年轻人，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p>
“千万不要学裴炎那一套，只知道在官场钻营，最后肯定会害了自己，我们裴家人，成功立业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真才实学。”</p>
裴范先眼前一愣，咦？</p>
裴炎这是哪里得罪我的偶像了？</p>
一向谨言慎行，正直无私的裴行俭，居然会当着后辈的面吐槽，看来情况很严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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