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不知道的是,谢道清的衣袖里还藏着一把剪刀。
如果赵维继续坚持,她宁可死在众人面前,也不回去添乱。
老太太的想法也很简单,大宋亡在她手里,她只是在赎罪。
......
赵维坐在车上,已经不再挣扎,但心情依旧低落。
因为他终究没能完成承诺,把所有人都带走。
此时,不用王胜再看着,道长径自下车,于队前队后招呼。
而文天祥看赵维似是丢了魂一般,继续出言安慰,“殿下看开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十岁,现在的赵维也不过才岁,能凭着一口气把这么多人带出大都,已经是极限。
而且,经过刚刚在赢国公府的各种状况,赵维不但是王胜、血头等人的主心骨,在文天祥、张珏眼中,他也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头面人物了。
“大家都在看着你,等着你做主!这个时候,殿下更要振作!”
赵维抬头,也知当下不是感伤的时候,“明白了......”
猛然掀开车帘,看向雪夜的大都。目光尽头,正是赢国公府的方向。
“婶娘且再等等,我们会回来接你的!”
刚说完,就应了文天祥那句话,“大伙儿都等着你做主呢!”
结果,做主的事儿就来了。
是王胜在队外照应,结果走到南城门,控制城门的峨眉武僧一见这么久才出来,领头的僧人不由急声催促:
“风声不嘚,搞快点,搞快点!跑喽,跑起来喽!”
王胜一听,不淡定了。
这张脸,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可这个声音道爷可是认得哈,这不就是那天刺杀的那伙儿人吗?
他是带着文天祥直接回的赢国公府,没经过赵孟禧骚包那一段儿,对那天的刺杀还有很多细节不知道。
一听这动静,登时不淡定了。
大喝一声,“有情况!”提剑要朝僧人杀了过去。
正好赵维掀帘在和老太太道别,见此一幕,赶紧跳车把王胜抱住。
“误会!!全是误会!!”
王胜将信将疑,“怎么回事?”
赵维便好好给他解释了一番,“这些都是兔爷的人,那日刺杀,目标是黛西娅!”
“黛西娅?”王胜不解,“杀她做甚?”
赵维:“兔儿爷自做多情,怕黛西娅坏事。”
“哦。”
王胜安静下来,反正那天受惊吓的是黛西娅,挂彩的是赵维和马二爷,跟他没关系。
但是马二爷......
出城五里,与等候多时的马小乙、黛西娅汇合。
马二爷可不知城里的精彩,他就知道,他在这等了一整天,冻了一整天。
“怎么才来!?”
结是,不等赵维作答,一眼就看见众人之中的一个面孔,乃是曹琦。
“哦操,就是他!!”抄刀就要往上冲。
就是这张脸,化灰二爷也认得!
就是他耍猴一样,溜了二爷半天,还留了一身的口子。
赵维一见不对,赶紧上去又把马二爷抱住了。
把和王胜说过的话,又和马二爷说了一遍。
曹琦也是讪笑上前,连连赔礼,“多有得罪,实在是世子说了,要演的真些,才伤了这位小兄弟。”
结果,马二爷好不容易安抚下来,黛西娅又炸了。
她是听见真相,什么玩意?原来那天是奔着她来的?老娘招谁惹谁了?
“赵孟禧呢!?给我出来!”色目女人的泼辣显露无余。
挺着肚子,“让他杀!让他来杀我!!一尸两命,还有赵维的骨肉,老娘看他怎么杀!?”
幸好赵孟禧还晕着,否则非找个地缝钻了不可。
赵维有点头疼,朝张珏、文天祥尴尬一笑,“队伍不好带了...磨合....需要磨合......”
张珏也是讪笑,“殿下还是等等再管家务,且先说说,这一千几百号人马出是出来了,可接下来当往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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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
大元上都,开平行在。
忽必烈裹着皮氅,却是没端着那本春秋注释,面前的龙案上摆着两样事物。
内府大监阿丹急步走了进来,“回禀陛下,大都来消息了。”
“哦?”忽必烈视线不移,眼皮微跳,显然没有表面那般镇定。
“说结果!”
阿丹楞了愣,他可从没见忽必烈失过态。
“结果便是...赵维携文天祥、谢叠山、王应麟等众跑了。”
“跑了......”忽必烈抬眼,沉默了良久,“跑了...就跑了吧!”
说完,似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阿丹极是不解,心说,“什么叫跑了就跑了吧?”
可是详情未禀,他也不好多问。
继续道:“那夜,赵维果然去找了安西王。遵循陛下旨意,只要安西王出面,那就撤去布置,任由赵维离去。”
“奴婢不敢违抗,只能眼睁睁着看赵维大闹都城之后,扬长而去。甚有不甘!”
忽必烈却笑了,显然比刚才却是轻松得多。
“有什么不甘的?放走了人,朕又不会责罚于你。”
说着话,竟将龙案上的事物拿在手中把玩。
那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石头,只是石头的一面似是被人细细地把玩过,撮得十分干净。光滑的石面上,依稀可见点点血污。
如果文天祥在此,定会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因为这块石头正是赵维去探监之时,留下“扶桑”二字的那块。
而桌上另一件事物,则是一张画像,那是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特意自东瀛送回来的。
画上有一个人,是张弘范和亲历崖山海战的元将们凭借记忆,画的一张“大宋璐王”的肖像。
只不过,这个璐王怎么看,怎么像是宁王赵维。
“你不懂,朕为何明知他入大都另有所图,还要留着他?”
忽必烈把玩着那块石头,“更不懂,辛辛苦苦抓回来的文天祥和王应麟,还有张珏,为什么让赵维带走?”
阿丹一拜,“陛下圣明,奴婢确实不知,且有疑问。”
“哈!”忽必烈大笑,“因为时事变了啊!”
“变了?”阿丹皱眉,“不论如何变,这与赵维有什么关系?”
忽必烈终于不再卖关子。
“因为朕的兵马皆在东瀛;
因为东瀛执权北条时宗远走扶桑,大宋残党也在扶桑;
因为那大洋对岸的未知之地,远比朕想象的要多彩百倍!
这使得我大元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战略重心,都在东边!
东瀛的六十万大军是撤不回来的,甚至朕还要增兵,那中原怎么办?”
“中原?”阿丹皱眉,“中原已经是陛下的天下了啊!”
忽必烈,“别忘了,还有一个尾大不掉的安西王府呢啊!”
安西王府占据在川陕一线,虽然阿难答现在还算服帖,可是谁也保不准他将来在中原空虚的情况下,没有别的想法。
所以,忽必烈战略重心向东转移的同时,也要防范西边的安西王。
可如何去防?
是陈兵若干,劳民伤财的去防?还是让一个赵维,带着几个不肯投降的老顽固去防?
哪一个成本更低?高下立判!
不得不说,忽必烈是个战术大家。纵横天下未逢敌手,正是因为他敢想敢做。
这个时候,阿难答需要一个养寇自重的赵维,而赵维则需要一个修养生息的空间。
至于忽必烈...何尝不需要赵维埋在阿难答的地头成为一个隐患,让安西王府无暇多想呢?
表面上看,赵维和阿难答在博弈,寻找各自的利益。
这盘棋走到这一步,看似两人都赢了,是个共赢之局。
可他们不知道,最大的赢家是忽必烈!
“巴蜀闭塞,赵维觉得那里的不败山城可为栖身之所。但那也是个养蛊的大瓮,进得去,想出来却难。”
“而阿难答敢放赵维进去,也是因为他不怕被占几座山城。即使赵维等人强入钓鱼城,也没有足够的自给能力,需要外界粮食的补充。他只要吊着赵维的粮脉,就可高枕无忧。”
“但是,蛊虫就是蛊虫,巨毒难驯。那毕竟是巴蜀腹地啊,阿难答不敢有半点轻心。所以,以后的状态就是:他既要养着赵维,又要防着赵维。”
“这便是自缚双臂,是朕要的结果,朕也可以安心攻略扶桑了。”
阿丹听的是暗暗咋舌,老爷子真是好手段啊!
“只是......”躬身一拜,“只是奴婢还有一事不明,陛下就这么肯定赵维会入巴蜀?就不怕他如之前那般,在沿海劫掠,扰乱海防吗?”
“哼!”忽必烈冷然一哼,“他要真那么做了,就是个蠢材,枉费朕对他的一片宽容!”
斜视阿丹,“从古至今,你听说过琉球打进中原吗?你听过吕宋打进中原吗?你听过哪一个王朝是亡在海外的?”
“海上游击,看似精明,其实是最蠢的做法。他要真那么做了,朕不费一兵一卒,便可防范。”
阿丹大愣,“什,什么办法?”
忽必烈吐出四字,“封疆禁海!”
“朕只要封锁渤海以南的海岸片帆不得下海,他劫谁去?打谁去?”
“到时,他不但有力无处去使,还会把沿海百姓得罪精光。不得民心,更别想觊觎中原。”
“奴婢明白了!”阿丹眼神渐亮,“也就是说,赵维就算明知巴蜀是死地,但也要硬着头皮闯进去,因为那是他唯一可去的地方。”
“正是!”忽必烈大笑,“何况,朕还留了后手。”
“如果他没去找阿难答,就说明他是个傻小子,不配朕放他一条生路,那他就出不了大都城。”
“可是,他去找了阿难答,说明他铁了心要进巴蜀。那放他走便走了,又有何妨?”
“唉!”说到这儿,忽必烈一叹,甚至有点心痛赵维,“可惜了!那小子是个人才,他身边张珏、文天祥、谢叠山也都是人物。”
“可惜国之羸弱,才是真弱。他们再有本事,也只是残宋之臣,只能接受这个对他们最不利的局面。”
“去巴蜀?”忽必烈冷笑,“阿难答会卡死他们的肚子的。”
好吧,现在的忽必烈还不知道,扶桑那个地方有种叫土豆的东西。还不知道,玉米面窝头能撑死人这个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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