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自古汉人军队要找草原游牧追击决战,之所以很困难,就是因为游牧民族打不过可以跑。
不过这种避战,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损失的。只要他们退了,就得暂时失去一些草原,时间久了会导致国力和人口也越来越少。尤其越往南的草原越肥美,毕竟四百毫米等降水线摆那儿呢。
那为什么汉人文明很少能坚持长期在河套屯田、养大量骑兵压缩胡人的活动空间呢?这是因为一方面汉人的开销更大。
无论是蒙恬的带三十万人北上河套,还是后来汉武帝到东汉初年的河套屯垦,那都是要关中的钱粮补贴养一部分的,财政负担太大。光靠河套本身养不活那么多常备军,汉人因为要种地也无法全民皆兵。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游牧的削弱,必须以年为单位长期驻扎。如果是半年甚至更短的侵入,则毫无作用——
就拿今天的马超驱逐银川郡游牧胡人来说,假设这些胡人有相当于后世银川、包头、鄂尔多斯三块草原。因为游牧特性,每一块草原都只够他们的畜群吃一季,一年里要在三块地方轮流移动才能够吃。
这种情况下,如果胡人酋长原本计划是春夏到银川郡草原吃,秋冬到包头、鄂尔多斯吃,结果马超杀出来打了胡人一个措手不及,银川郡的草吃不到了,暂时也没关系的。
无非是把吃草的顺序微调一下,春夏先在包头鄂尔多斯草原吃饱了,快深秋入冬的时候再回来吃银川草好了。
胡人酋长原本的心态就是这样的:你马超有种的话,就直接几万精锐骑兵在银川郡至少驻扎半年以上别走!只要你走了,空虚了,咱就立刻杀过来!你要是不走,蹲半年以内都是白蹲!耗死你气死你马超!
他们哪里能想到,马超的后勤管理效率,就是从这个秋天开始有了突飞猛进的质变。
……
马岱带着一千两千骑兵,在清水河汇入黄河的河口位置,把张既的大篷车运输队安全接了回来。
再往南不用设防,已经进入安定郡了,胡人也不敢过于深入的,否则容易被包饺子。因此双方摩擦多年形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除非是决战,否则劫粮的话深入到这儿就够了。
虽然顺利完成了护粮任务,马岱内心还是有点忐忑的,因为他对后方后勤变法的了解,不如马超那么全面,他还在担心“派出的骑兵太多,导致运输部队本身吃喝花销暴涨”。
所以一路上,马岱都忍不住追问张既,后方余粮如何、运到前线损耗几许,能支撑马超相持多久。
张既却自信满满地笑道:“马都尉放心,朝廷如今刚刚特许了地方以郡为单位分摊自筹,官督商运、就近、就廉价征粮秣到前线,怎么划算怎么来。
我们安定郡算了一下,沿着清水河两岸县乡多征麦秸豆粕,做成压实的糟饼,可以作为马料就近补给前线。
而且普及了篷车,水浅的河段也能过。从南边泾水两岸的物资也能稍微拉一段陆路翻过陇山坡地直接进入清水,靡费大大降低了。你们骑兵出动频率高些也没事,额外消耗也绝对够吃的。”
马岱不懂经济学,不由追问其中理由:“这和原来有什么变化么?”
张既:“当然有变化了!在内政庸才手中,新旧法效率固然差异不大,可是在能吏手中,原先按照旧法,是每个县乡每个边民百姓,都要一年缴纳五捆麦秸马草(每捆体积一石)、以及三斗豆粕。
安定郡面积广大,有些县离清水河能有二百里远,有些县要翻过陇山北支才能到清水河边,让那些地方的百姓缴纳麦秸马草,光是运到清水河边就靡费不少了。
现在允许郡内自己统筹,那些地方就不交麦秸马草了,全部摊派给清水河沿岸的百姓,同时等价减免清水河沿岸百姓的豆粕甚至粮米税。总之就是便宜笨重的东西就近征收,昂贵轻便的东西让远的地方缴纳,路上损耗减少了一半都不止!
总是现在各地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怎么省运费怎么来,省下来的都是自己的政绩。大王和右将军大司农他们真是善政啊,不然我等空有一身调度钱粮的统筹省钱之能,也是无用武之地。”
马岱见了张既的自信之状,也是暗暗惊讶。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这是张既这种“内政值91”的高手才有的得意。
与此同时,后方还有很多统筹很差、只会纯文科知识、一点数学都没念过的庸吏,此刻正在经历怎么样的折磨。
李素这一次的变法,对地方财政官和民政官、负责运输调度的人员的数学功底要求又高了一大截。从此地方上的一把手或许自己可以不懂数学,但至少要请得到算账很清晰的幕僚,比如有相当于历史上诸葛亮身边的杨仪那样水平的高手,那么这个地方官就能高枕无忧了。
如果数学不好,还请不到自己的杨仪,或者识人不明请到了数学好但人品不好的户曹运曹幕僚、自己又没法检验他们做得好不好,一把手完全不会查账被欺上瞒下……这类的官员,将来仕途恐怕都会受到多多少少的挫折。
不学数学真的不行了啊!没数学常识连通政官都做不了了。
……
马超这么憋得住,最后当然就轮到步根度和赀虏骨都侯憋不住了。
九月初五,两人在劫粮失败后回去碰面合计了一下,发现必须主动挑起跟马超的决战了,哪怕没有胜算也得打,不然就是慢性失血。
赀虏骨都侯分析道:“马超每次都派出至少一万多骑兵、单程赶路三四百里、往返七百里护送粮队。这么高额的人吃马嚼都受得了,我们绝对不能再等了。汉人肯定是掌握了跟我们一样机动灵活的补给。
我看张既上次跟着马岱去的车队,足足有两千辆原本见所未见的巨大篷车,可以水陆并用,运力极为巨大。原先只听河西羌的车盖部酋长说他在张掖郡的时候见过。
按我们估计的车队运能,这批巨车能抵往常上万的单牛车,肯定不会全部运粮食,多半是连马草麦秸豆粕都从后方运了。”
步根度在确认这个消息后,也是彻底相信了赀虏骨都侯的判断,惊道:“连马草不够了都从安定郡运麦秸秆来银川郡供马超吃?这汉人是疯了么!
马草多低贱的东西,草本身都不值运费的十分之一,高平县到银川郡是七百里,如果从泾水的泾源县出发有八百多里,汉人这是千里馈草远征呢?”
赀虏骨都侯:“所以,不能再等了。马超上个月已经把秋粮收入库了,他在银川郡驻扎大批骑兵,原本缺的就不是人吃的粮,而是马吃的料。
我们再多等,他把银川秋收的稻米越吃越多,那吃的都是原本能被我们抢过来的财物!既然等不到汉人马断料而撤走部分骑兵,再晚打不如早打!八日之后,还会再有一次劫张既的车队的机会,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全军出动,就算马超全军护粮,咱也跟他总决战一场算了!”
步根度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就这么定了。我去联系河羌四部,到时候他们趁着我们带着骑兵主力南下劫粮、寻机跟马超主力决战时,他们就猛攻如今还空虚的银川县城。
此城建城不过半年,土墙都没有一人高,不用攻城武器也能拿下,不过我们也要分一个心腹将领,带着步兵监督那些河西羌攻城,这样免得为人作嫁、城破时城里的财物存粮都便宜了羌人。我们两家要占大头,至少分八成,给他们两成就不错了。”
赀虏骨都侯:“正该如此!”
把马超手里那点东西预分赃了之后,他们就各自准备决战了。
九月十二,赀虏骨都侯带着伪南匈奴的全部五万有马的青壮部民,南下清水河黄河河口一带,劫持又一次到来的张既运粮队。
步根度也是精锐尽出,四万多骑兵远远跟在赀虏骨都侯身后,双方相距不到三十里行军,以骑兵的速度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在半个时辰内机动迂回到位。另外,他们还逼着羌人出动了所有有马的部民青壮,总共搜刮了近十一万人决战,连驮马都用上了。
剩下不足万人的马队,和四五万的步兵,全部从贺兰山口和黄河东岸往南正面压迫,准备攻打银川城。反正马超救了运粮队那就得丢银川城,死守银川城那就等着被断粮道。
马超的斥候工作做得也不错,他大致也从敌军的动向中看出他们的决心了。所以马超把全部两万四千人的骑兵部队,也分批南下接应张既,随时准备在黄河岸边的草原上跟敌人决战。
剩下近万人的步兵、民兵守城。同时也把屯田百姓组织起来,以便守城的时候担任一些辅助工作。反正长枪兵和弩兵需要的训练时长都比较低,才训练了十几天的长矛兵,也能排好队做简单的刺杀动作,无非不那么整齐划一罢了。
九月十四日,正午时分,银川城南一百五十里外的黄河岸边,张既的一千多辆篷车正在黄河某个平缓潜水的河段岸边行驶。马超马岱兄弟带着大批骑兵前后守护,由南向北护着物资返回银川城。
赀虏骨都侯和步根度的骑兵,终于出现在了东边的地平线上,赀虏骨都侯深入较远,已经压到了断后的马岱部队更南面一些的位置。而步根度在后,还位于先锋的马超北面一些,伪匈奴和鲜卑人合力,从三面合围了人数少得多的马超骑兵。
之所以在这里截击,步根度他们也做足了功课,因为这儿黄河水特别浅特别宽,大致是在后世的宁夏吴忠附近,骑兵是可以涉水过黄河的。
因此只要击溃了马超的骑兵,张既的篷车队连下河躲的机会都没有,只会被全部歼灭抢走。
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了,胡人的原则就是一个字:干!正面硬干干掉了马超,什么都有了!银川城里的财富,张既车队的财富,统统是他们的!
赀虏骨都侯最后鼓舞了几句士气:“别跟马超废话!全军突击!别被张既的车队引诱,免得汉人狡诈在车阵上设置伏弩中了他们的奸计!只要杀了马超,张既的人不用杀都会跳河逃跑,车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的!”
步根度虽然跟赀虏骨都侯隔了二十多里,但他的战前动员话语居然跟赀虏骨都侯非常相似,也是“全军一心,直取马超!得马超首级者赏千金、赐部民三千户!”
然后,前后绵延数十里的正面上,十一万胡人马队乱哄哄地横扫过来,那声势几乎要把马超全军拍扁在黄河东岸上,让马超揭都揭不下来。
马超的精神也是高度紧张,跟马岱各自负责一面,下令发动了反冲锋。【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