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死送回数据箱的士兵成了英雄,而英雄注定是要死的,所以在他拖着一路血迹爬回来后的几分钟后,因抢救无效地死去,人们的欢呼与‘激’动声并也没有因此而低沉下去。
就像科学家们当初认定不会有人能活着回来的一样,当人们认定了他一个是英雄的时候,便觉得他的死仿佛也是理所当然的,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甚至没人再问起他的名字,任由他的尸体冰冷。
人群迅速离去,‘潮’水般追逐与拥挤向科学家们拿走的那个承载着希望的数据箱,只有他的一个老战友,半蹲在他孤零零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边,默默地收敛着……
这个画面,很久很久都印在陈参谋的脑海中,而他甚至于也不知道那个士兵的名字。
科学家们很快读出数据,作为高级军官,陈参谋自然有资格在旁边观看到第一手的情报。
图像不是很清晰,晃动与噪音都很厉害,偶尔还能听到携带它的战士紧张喘息的紧迫声音,以及陆续出现的许多人在黑暗中说话的声音——
“队长,还是没有看到尸体。”
“不是说他们都死了吗?会不会还活着?”
“注意脚下,说不定压成了饼了,第一队第一次出来就遇到过一次重力峰值。”
“就是压了饼,也能看到血迹啊,怎么什么都没有。”
“让你们平时多读点书就是不听,那种重力下,还能有什么血迹?薄薄的一层。说不定都压成了原子排列,还能看到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我怎么说脚底下硬邦邦的。又光又滑,不会都是尸体吧?”
“不可能都压成饼了。你和七子再往旁边搜搜,赵子你把那三个科学家带过来,就在这里检测,不能再往前走了。”
“周围太黑,什么都看不到,光似乎都穿不透太远。”
“不是光穿不透,这位小战士,你帮我扶一下这个,。,我‘操’岐阎王,他、妈瞎点人,咱们三个人组合不对啊。”
“别废话了,赶紧‘弄’,‘弄’完回去,我们运气不错了,到现在还没死人。”
“别让老子回去,老子要是回去了……不对。不对,这个不是这样启动的,你放这边……”
“队长,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太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别‘乱’想,七子他们回来了吗?”
“没有,刚才我一直喊着。刚才还有回应,现在听不到了。”
“不行。我去看看,你在这里负责。别让那三个科学家跑了。”
“队长,再等等,太危险了,这地方真他、妈的邪‘门’,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偏偏还觉得‘阴’风阵阵。”
“两位队长,你们闻闻?好像有点什么味道。”
“瞎说什么?都穿着宇航衣呢,怎么可能闻到外面的味道?”
“真的,您再仔细闻闻,有一种腐烂的味道。”
“等等,我也好想闻到了,怎么回事?宇航衣的质量又出问题了?”
“我觉得是外面的问题。”
“不行,副队,你留在这里,我去前面看看。”
“那个小战士,快过来帮下一忙,怎么什么都打不开。”
“队长,好像七子他们回来了,有人影!”
“不用动,快启动设备!”
“怎么只有一个人?”
“额的神啊,数值,数值怎么……!”
“是人,是人!”
“快,快!”
“我检测到了!”
“七子吗?”
“快记录,天啊!”
但就在这个时候,始终黑暗的画面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仿佛一道“闪电”劈开黑暗,然后出现十几个目瞪口呆的人影,以及,他们第一次“看到”外面的这个世界!
首先,的确有一个人回来了,但却不是一个年轻的战士,透过腐朽的宇航面罩,里面赫然是一个满脸皱纹,垂垂行将老死的老人。
老人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恐惧,干瘪的嘴巴,不知道想说什么。
而在老人的背后,“闪电”之下,便是数之不清的巍峨却残败腐朽的宏伟建筑与物体,重重叠叠,极其遥远,仿佛没有尽头。
在画面即将恢复到黑暗的时候,“闪电”的遥远天边,仿佛有一道巨大的‘阴’影,拂掠而过。
镜头这时候似乎被摔倒了,旋转着,掠向四周,渐渐黑暗的世界中,成百上千的战士如林般地散布周围,只是都静止不动,仿若腐朽于那里不知多少万年的时间,却跟随着地面仿佛远去,十分的诡异。
然后,便再没有了声音。
……
小小的临时指挥室中,几个科学家与陈参谋等军官,面面相觑,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头盔里安静得吓人。
一个年轻一点的科学家咽了一口吐沫,艰难出声道:“外面,外面不但重力有问题,时间,时间流速也有问题。”
岐沉立即道:“陈参谋,把回来的那个士兵尸体马上带过来。”
这个时间并不长,几个战士很快就将尚未掩埋的士兵尸体搬了过来,科学家们赶紧将它脸‘色’的血迹擦干净,再做一些碎‘肉’的恢复,然后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这名士兵还原后的面容竟老得可怕,而他们明明出去才不到一个多小时。
众人沉默着,现在消息还没有泄‘露’出去,外面的人大都还沉浸在选择到底是出去冒险,还是留在这里的讨论之中,还不知道出去迈一步仿佛就是一生的可怕。
这时候,另外一个科学家开始反复看着刚才的画面,像是发现了什么道:“画面后面还有一组数据。我先处理一下,还有。岐长官您看那里,是不是像是乌怒人的另外一艘星舰?”
岐沉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向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道:“意助理,您过来看看,我没见过乌怒人的那艘星舰。”
临时指挥室选择的地方是能量‘乱’流较小的地方,意意斯就被安置在这里,此时被士兵们抬到放大的画面面前,艰难地看了又看,才说道:“应该是吧,我也只见过一次,外形和我们这艘应该一样。”
而这时候。刚才发现数据的科学家已经有了结果,惊了一下,叹息道:“岐长官,这是那支探险队最后得到的数据,也是唯一的一次,外面的时间流速超乎我们的想象,我们出不去了,除非,除非……”
岐沉皱眉道:“除非什么?”
那科学家指着画面中的乌怒人第一艘星舰道:“除非我们到达那里。乌怒人的星舰暂时对时间流速有抵抗效应,否则我们就是躲在里面,也早老死光了,但是。但是岐长官,到了那里和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同,没有任何意义。都是乌怒人的星舰。”
陈参谋虽然是一个参谋,但此刻。却一直没有履行他参谋的职责,始终都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来,他还以为这里虽然危险,但作为地球人,总算有了优势,可以自由地活动,不受能量‘乱’流的限制。
然后现在却变得可笑起来,是的,不受‘乱’流影响,但是人类那短小的令人发指的寿命,连‘门’外区区的几步都走不了!
就说从他们所在的新舰,到乌怒人的另外一艘星舰,在地球上,也不能算远,大约也就是几十公里,甚至从体积上看,两艘星舰,根本就是挨在一起。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没有成千上万年的寿命,根本走不到!
眉头一直紧锁的岐沉也沉默起来,整个指挥室中,静得可怕,空中仿佛来回回‘荡’着一种自卑渺小的悲哀。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有资格来到的世界。
还是那个科学家,自嘲般地道:“岐长官,想要达到那边,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检查了这个士兵的尸体,它的衰老虽然迅速,但过程自然,那么我们可以带着男‘女’一起出发,几十公里的路程,或许要走几天,但这几天内,我们可以生下后代,后代在十几分钟内会长大,然后再生出新的后代,每半个小时一代人,一直这么繁殖下去,后代的后代的后代……总有一个后代可以在最后十几分钟内,走到乌怒人的另外一艘星舰那边。”
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女’科研人员冷声道:“十几分钟长大,即使到了那边,我们的后代也全部成了傻子。”
陈参谋自然听得出来,他们话中对岐沉的讽刺,以报复他之前冷血的行为。
但这是事实,外面的世界或许有意义,但并非那么美好。
上千的战士生命换来的如果是这样的一个结果,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至少,等待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还有的遗憾,还有的幻想——遗憾当初没有选择出去,幻想外面的冒险世界。
现在剩下的,只有绝望与死心了。
岐沉沉默了一会,却说道:“既然还有十几分钟的长大时间,那就说明我们仍有足够的时间到对面。”
那科学家嘲笑道:“怎么可能!?”
岐沉冷冷地看着他道:“我不管你们用办法,在一个小时内,将地底小人以前的战机改装为无任何暗能的如地球上的飞行器!”
陈参谋此时终于开口,吃惊道:“岐长官,这样就是改出来,也只是个简易版,随时可能坠毁。”
岐沉点点头:“是,但我只要它飞一个来回,这一次,我亲自去。”
陈参谋愣了一下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出去?就是你到了那边,乌怒人的星舰你也进不去,去有什么意义?”
岐沉看着他道:“老陈,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觉得我为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不顾上百科学家上千战士的‘性’命?”
陈参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地摇头摇头道:“我不知道。”
岐沉淡淡一笑,望着远处的裂口缝隙道:“我不是疯子,也不是冷血,老陈,你以为我们真的能在这里安稳度过一生吗?”
陈参谋感觉他似乎话中有话,皱了一下眉头道:“不能吗?为什么?”
岐沉指着一个卡旦人道:“你看,它们都能活下来,乌怒人呢?”
陈参谋试着说道:“或许,这里,越高级的生命,越活不下来,卡旦人可以修炼,我们不行,但我们现在就活得比它们好,就是例子。”
岐沉摇头道:“就算你说的对,那也是因为能量‘乱’流的缘故,乌怒人如果什么都不准备,它们为什么要瞎闯进来?它们不是我们这样的种族,在星空中什么危险没有遇到过?即使不是仅仅是因为能量‘乱’流,还有其他的原因导致高级的生命活不下来,我也宁愿相信,乌怒人有充足的准备,它们绝不是一个盲目冒险的种族,从来都不是。”
陈参谋没有放弃道:“但是,它们现在的确联系不上了。”
岐沉便笑了起来:“那是意意斯联系不上它们,不是它们联系不上我们,我猜测,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它们现在正在极度的繁忙当中,根本没有一丝的时间搭理我们;二是它们遇到了极大的麻烦,说不定它们的“敌人”就在附近,必须全力应付。
你也看到回来的战士了,浑身是血,不是时间流速能导致的,肯定还有其他的危险,甚至是攻击。”
陈参谋皱眉道:“但如果乌怒人还活着,那就更加不需要担心,它们和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变化。”
岐沉吸了一口气道:“是,没有变化,我们还是它们养着的动物,即便意意斯成为了楚先生的外‘交’官,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现在,却是我们的机会。”
陈参谋下意识地道:“什么机会?”
岐沉目光沉沉道:“我们地球人有身体的优势,它们一旦麻烦过去,就一定会用我们去探索它们想要探索的地方,到时候死的人,就不是一百一千了,它们或许会启动繁殖机器,将我们当成种马,拼命地‘生’殖,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成万上亿地去送死,而它们的代价仅仅是一点点饲料,就像那些怪人一样,我们最终也会变成它们。
只有趁现在,它们顾不上我们,我们一定要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情况,看看它们的敌人是谁,看看它们的麻烦是什么,我们才有筹码,即便这个筹码很微弱,或者牺牲很大,但至少可以让我们获得一点点权利。”
陈参谋望着岐沉,心中起伏不定,他没想到岐沉所想的,仍然不是他猜到的,许久后才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它们没有解决麻烦,而是失败了,我们也会跟着覆灭,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们都无法在这里过完一生。”
岐沉点点头道:“当然,那也不是我想要的一生,陈参谋,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在军队之外的威信不低于我,我离开后,请你一定要等着我们回来。”
陈参谋默默地望着他,片刻后,才沉沉地点了点头。
岐沉握住他的手,仿佛才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试着过去看看,如果在那边不能找到缝隙,我就去做如刚才我说的事情,如果万一也有缝隙可以进去,我会试着将楚先生的身体偷回来,这是唯一的机会,乌怒人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发觉。”
陈参谋这时候,心中猛地动了一下,如果楚云升的本体被运回了这里,并且藏在这里,那么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楚云升回来,那么他们就必然不会再担心后面的事情。
但是,真的能偷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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