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员已经抬上手术台了,说是手术台,其实就是一块木板用石块搭起来,然后铺了麻布。
麻沸散灌进去了。
徐义也就位了,闭着眼,努力的想自己做麻醉师那些年,见过的剖腹探查,努力的想当初解剖课讲过的那些主要的血管和神经。
可是,心太乱,心太乱呀,根本无法做到心静。
“凌风呢?干什么吃的?这么重的病号,他去哪了?”
“参军,凌风被你派去救治那个骨折伤员了。”
真心乱了。
“让徐风、徐云都进来······忙不过来呀!”
徐义不是这个时代的军医,也不是那些急病慢大夫的太医,他是从后世来的,对于医生的责任感和危机感,让他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对于现时,这些伤员是死是活,甚至连伤员本人都无所谓。可徐义不行,过不了自己的心。
切皮······做不出后世手术刀的模样,只做成了比匕首小一些的匕首。
一层一层分离,围绕着箭矢,打开术野······
最坏的结果,肠子还是被射穿了。
“让他们的人进来一个,打两盆糖盐水,拿抽管!”
幸好徐义有准备,幸亏徐义因陋就简的做了很多看似无用的家伙什。
竹管做成的粗糙注射器,或许不能去肌注,不能静脉注射,但冲洗肠道是可以的。
呃呕,好恶心。
同袍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帮忙的军卒一直没有嫌弃,就那样默默的做着,连干呕多没有。
嗅觉出问题了?
徐义乱想了一点,以便能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一直到从腹部看到箭矢周围流出清水,看到出水变得清澈了·····这清澈用的很有味道。
拔箭,止血,清洗,暴露术野。很庆幸,只是贯穿而不是射断。
徐义还记得肠道吻合的针法,虽然慢,还好能做出来。很笨拙,却相当细致。
在这一刻,徐义已经忘记了这是战场救治,他完全是当成自己主刀一台剖腹探查手术,尽量去做的完美。
徐义希望自己的这台剖腹探查术完美,所以,在关闭腹腔之前,用掉了三盆糖盐水······
本以为可以休息那么一下。
主营房,就徐义这个手术间的门口,排队堆着将近十个······
“参军,又送来一批。凌风已经尽量分派了,可这些······这些他根本一点把握没有。”
一点把握没有?徐义想哭,真的。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胸部已经塌进去的······谁有把握?
就是搁后世,搁后世或许行?技术高超的大医院徐义没见过。
“这位······送走吧,我也无能为力。”
一个医生在说出这句话时的感觉,真心不是滋味。这不关时代,这与职业信念有关。
看着病人死去,对于医生是最难受的一件事。
徐义很想尝试,可,就那塌瘪下去的胸部,完全可以说明,这个军卒的心脏说不定已经碎了,肺挫裂是绝对不可逆转的,最起码在现在是这样。
就是想玩一次开胸手术,徐义也不可以这样做。
就是如此,也就是这样,导致徐义再没有出来主营房一次。
道家的教义,也让徐义带着的这群公明殿道士,忘记了还有辛苦的说法。
饿了,就嚼几口牛肉干。渴了,就喝几口糖盐水。
没有内固定,错位严重的开放性骨折,徐义完全违背了无菌原则,直接在手术台上,先复位,然后用木板固定,在确保不错位的情况下再手术······
胸腹部伤患,只要不是致命的直接射中心肝肺,徐义都尝试着开胸、开腹······
三天,源源不断的伤员送来,徐义就一刻没停的待在手术台上。
从第二天开始,所有的清创包和探查包,几乎都是在刚刚出了蒸笼,就那样发着烫就用上了。
必须清洗干净,必须蒸过以后再用,这是徐义唯一坚持防止交叉感染的原则了。
一直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状态,都无数次了,徐清几乎快跪下了,要让徐义去休息。
“没事,还能扛得住。”
笑是笑了,就是有点苦涩。
到了这程度,徐义都不知道这是在锻炼自己的技术,还是丢不开一个医生的职责。
也或是他本身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怀着向医学献生的纯粹的医生。
就那样机械的做手术,尽最大能力去挽救每一个重伤员。
说真的,这时候他似乎能体味伟大的白求恩先生的做法。
“长史,去看看我家主人吧······再这样下去,伤员都活了,我家主就没了!”
徐清实在劝不了徐义,不得已,直接跑来找崔珪了。
“怎么了?”
“我家···我家主三天没出营房门,没离开手术台。饿了嚼牛肉干,渴了喝糖盐水。”
“三天来,连拉屎都那样站着,没有更换过······”
徐清不是说出来的话感动自己的,是真的感动了,哭的像个孩子。
崔珪没含糊,一点都没有,只不过来伤兵营之前,他找到了李炜。
徐义做了很多,李炜不知道,整个帅帐都不知道。
崔珪不管其他,他需要让整个陇右节度使,都知道徐义所做的。
李炜和崔珪是直接闯进伤兵营的主营房的······反正所谓的无菌也就是想想。
当他们看到徐义······
“义哥儿,你这是······”
这还是徐义吗?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完全凹进去了,眼睛血红,整个脸色干瘪,跟那些灾民······
“节帅,长史,幸不辱命,应该都能活。”
徐义咧着嘴,努力的在笑,可他的笑都感觉力量不够。
这一位腹部箭矢受伤的,刚刚处理完,刚刚完成缝合皮肤。
徐义也感觉自己要力竭了。
就在徐义说完这多半句话,实在忍不住了。
他不想在李炜和崔珪面前丢脸,可身体真的扛不住了。
就那样软软的躺下了,屎尿就在裤子里,三天没换过,就那样摔倒在屎尿堆里。
徐清“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忍不住,也不想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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