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天生是善,也没有谁天生是恶,所有的一切,完全在于彼此的立场。
在三个渔民的带领下,马尔斯库恩带领着舰队向着南北巴盖岛之间的塞义码头方向驶去。
马尔斯库恩的心里有些焦急,怪不得自己一直心慌意乱,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弟弟啊弟弟,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莽撞?你当知道你是我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些信心呢?
可是想再多,该去还得去。马尔斯库恩咬碎钢牙,双手重重的砸在围栏上,但依然催促着舰队不断向前。
大风骤起,大雾似乎渐渐的淡了,令人烦躁的是似乎又要下雨!
马尔斯库恩现在前甲板上,摇曳的甲板、安静的环境特别容易让人想入非非。被眼前的雾气所吸引,不自觉的,他的思绪仿佛被绳索牵引,蓦的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热情的夏天。
也是这样一个大雾天。
自己那年二十九岁,西蒙斯大概二十一二的样子,兄弟俩刚刚发家,兜里有了钱,自然都有些发飘,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才好。
特别是那次在贸易上狠狠地宰了老对头孟菲斯商会一笔,更是让年轻气盛的二人心头大热,准备着出去好好的挥霍一番。
兄弟俩的舰队在雅加达泊岸之后,立即带着几名亲信直奔码头最大的酒吧——信之春,准备不醉不归。
那时候可真年轻啊!一大杯加了冰块的啤酒,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就下了肚子。就上腌渍的果子、鱼肉、牛羊肉干,小小的酒吧简直装的下整个世界!
那一天,自己喝的八分醉,西蒙斯这小子也是满脸通红,正在大声叫嚷着拼酒,酒吧的门忽然打开了!
进来的人,正是那个让自己思念了几十年的人!那个让自己决定终生不娶的人!
她是个明朝人吧,明媚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不同于其他女子的妩媚,她是那样的英姿飒爽。
就那么淡淡一瞥,就让人心驰神往。
她往那里一坐,整个酒吧就像多点了一百盏最明亮的灯,瞬间变得蓬荜生辉!
不知道自己是醉了还是怎么地,只觉得头脑有些发飘,心里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的身边跟着几个人,但是看起来都不是她的情侣,更像是下属的感觉。
看来她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但是那又如何,就是要这样才有味道!
整个酒吧的人都在看她,对于这样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能控制自己的冲动!
但是不管怎样,冲动归冲动,自己终究是受过教育的人,不可能像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水手一样,见了漂亮女人就变成发情的公狗。
那只会让自己的家族蒙羞!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静静的喝着自己的酒,心情比方才还更安静了许多,大概这样能让自己更加与众不同吧。
周围的喧闹声也更加响亮,所有人都在努力让自己更有男子气概,想方设法吸引那名女子的注意力。
但她看起来依然那么安静,就像一朵美丽的紫荆花,那么的卓尔不群,仿佛坠落人间的精灵,一尘不染。
半醉的坐在她三米远的地方,望着她的侧脸,我几乎觉得这就是生活,甚至幸福!
可是偏偏有人要去破坏这份和谐与美好——是青鲨帮的杂碎,端着酒杯到了她的座椅前,表情猥琐、不清不楚的对她说着什么,旁边跟随的混子更是发出了淫邪的大笑!
她笑了,笑的那样一尘不染,这是什么意思?就在纳闷之时,她手中的酒杯、连带着满满一杯麦酒已经宛如流星,重重的砸在了那些混蛋的脸上!
“啪”!那一声脆响,是我这一世听过的最清澈、最明媚的响声!简直宛如一巴掌打在我的心尖上,顿时让我一个激灵,连酒都醒了几分!
骤然遇袭,青鲨帮的混混蒙了,稍微清醒之后,随即勃然大怒,十几个人站起来就要冲上去火拼!
她身边的那几个人站了起来,看起来并不着急,依然垂手而立。
此时自己的心情只能用如火中烧来形容,这些蠢货,不知道青鲨帮是些什么人吗?这些人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是雅加达附近最凶恶的海盗!
被他们盯上,除非有海军护送,否则绝难善料!
头脑一热,自己不知道怎么地就要冲上去,就在距离她还有三步的时候,一个人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大叫道:“快走!还愣着干什么?他们可是真会杀人的!”
我愕然发现,比自己冲的还快的人,赫然就是我那年轻的弟弟,西蒙斯。
她的表情当时我没懂,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哭笑不得,结果被我和西蒙斯一边一个,拉着快速跑出了酒吧,代价就是我的左肩被青鲨帮的人掷过来的匕首扎中,鲜血横流!
当时感觉不到疼痛,等我们跑到一处偏僻的后巷里,停住脚步,我方才感觉到整个肩头火烧火燎。
她微微喘息几下,平稳了呼吸,忽然又对着我们笑了:“你们还真是逞英雄的好手!”
那声音宛如来自天外,浸润的我仿佛连疼痛都忘了。
西蒙斯待要说话,她却轻轻一挥手,止住了西蒙斯的言语:“先止血吧!”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轻轻一拔,便拔下了塞子,一股清新的花香从里面传出——后来多方找寻,才知道这是茉莉花的清香,直到今天,依然随身带着。
西蒙斯帮助她撕开了我伤口处的衣服,她轻轻的用手指沾着药膏抹在上面,微微发凉,痛感好像减轻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又拿出一根缎带,环着我的肩膀轻轻扎住,而这条缎带,至今依然被放在自己衣服内衬里,总让我感觉她似乎没有走远。
青鲨帮的人追上来了!我们大惊之下正要再次逃走,她却摆了摆手,轻轻的说了声:“先看看吧!”
我们愣神的功夫,原先她身边的几人纷纷从屋顶跃下,轻轻悄悄的落在地上,双手飞扬,看见的看不见的东西从他们长大的袖筒里飞出,对面的青鲨帮杂碎们隔着十几步就纷纷中招,哀嚎着躺了一地!
这原来她的手下全是强人?她到底是谁?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很多,她叫苏婉婷,是大明朝来人,要到西洋去寻找亲人朋友,来这里不过是路过,顺便采购一些货物。
她所在的舰队足有十几支船,都是大明朝典型的四角船,平稳厚实,武装到牙齿!
她随身更是有高手相随,仅仅刚才出手的几个就已相当不俗,但看起来真正的实力还远远不止如此。
和她相比,自己才是真正的穷小子吧。在她面前,自己就像水渠里的蟾蜍,而她则是那空中引项高飞的天鹅!
我马尔斯库恩,第一次感受到发自内心的自卑。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慢慢发现她并非势力瞧人的人,之所以与我们保持距离,完全是因为她已经有了爱人,以及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大概她要去西洋就是找自己的爱人,他始乱终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她也不说。
我们两支舰队结伴而行,可有一段路程可以走。越是接触的多,我就越是沉沦的深。
她就像是一个精灵,一个天使,简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她让我知道了一个人原来可以高贵至此,到了最后,我的心里对她大多是狂热的崇拜,掺杂着男女之间的深深爱慕之情。
可是直到我们的舰队在阿丁分手,我也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我希望把这份念想装在盒子里,悲壮而温存的寄存下来,在有朝一日打开能有惊喜,可谁知此后这份念想便成了诀别和永远!
当时我们走的也是这条水路啊!巴盖岛不知道变样没有,或许真如她说,相见不如怀念,只是我这一怀念,就是人生的半程、几十年!
这就是她念诵的那首诗的意思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自从见到她,我的心里再也无法装下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所以直到今天,依然是孑然一身。
好在西蒙斯这家伙醒转的快,娶妻生子,给我们库恩家族留下了后裔,不然我这做大哥的一定会自责终身吧!这也是为什么西蒙斯这小子这么不成器,自己依然绝不放手的原因。
轻轻探手入怀,捏了捏那条洗不净血迹的缎带,心神再次恍惚
“右满舵!右满舵!降半帆!降半帆!”大副的呼喊突然传来,马尔斯库恩立即一个激灵,重新回归了现实世界!
前面的水道忽然收窄,马尔斯库恩用力的思索着,这里应该就是南北巴盖岛之间的出海口!赛义码头应该就在前面不到半日的水程!
这条水道的吃水不算太深,可能将将承受的下自己所乘坐的大型三桅帆船。所以只能让舰队分成两部分,自己带着战斗力最强的一部分进去寻找西蒙斯,剩下的运输船留在外面,等待和观察或可能出现的其他敌情!
随着舰队的深入,水道越来越窄,好几次都听见了船底与礁石摩擦的刺耳声音,脚底传来的震动也分明告诉自己,再往里走,只怕就行不通了!
西蒙斯这小子直接追进去了?马尔斯库恩忽然有些疑惑,他是怎么进去的?他的旗舰和自己的旗舰完全一样,吃水只能更深,为什么他能进去,自己却举步维艰?
一种可怕的设想忽然窜上心头,马尔斯库恩口中厉声叫道:“停船!停船!让那三个渔民马上过来见我!”
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船长有命令,所有人立即动了起来,并将这个命令发送到周围的船上,整个舰队渐渐的缓了下来,但摩擦与碰撞却依然时断时续!
大副听到呼喊,知道首领发现了什么问题,二话不说就带着几个人去寻找那三个渔民。可他最后看到的,却是三朵不大的水花——他们跳海了!
大副只觉得心头一阵灼热,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么?
心念未止,就感觉脚下剧烈的震动传来,整个人宛如在强烈地震中行走,根本无法直立!
紧接着传来的是剧烈的爆炸声和滚滚的浓烟,随即甲板下水手们怒号着:“漏水了!漏水了!”
大副心头一惊,对着马尔斯库恩方向大喊:“首领,我们中埋伏了!快撤!快撤!”
马尔斯库恩心头一片冰凉,看了看前后堵得满满当当的己方船只,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的长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