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就像昙花,就像彩虹,所以我们要学会熟悉平凡,珍惜精彩。
我和鸢在横滨的沙滩上度过了一个梦幻般的早晨,又在不悔、九鬼政孝等人暧昧的笑容之中,我们携手登车,我一声令下,大部队就准备向着江户前进了。
当初我选择在江户——也就是现代的东京建立据点,并不仅仅是看重了这里日后的辉煌,更多的,还是考虑当世的情形。江户城位于武藏国江户乡,最早出现在镰仓时期的书籍《吾妻镜》里,名字意思是江川——或者荒川的出海口。
这片土地几经风雨,在十五世纪初,江户城方才真正建立,那时候那只是个拥有一百多户人口的小城。
而在北条氏获封关东土地管理权后,加大了对这个地区的开发,再加上江户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前有“天下第一坚城”小田原城为屏障,后有横滨、藤泽、横须贺为出海口,真的可谓能攻能守、能进能退。
尤其是近些年,在重商重农的北条氏康不断努力下,江户在经济上,已经成为不下于京都的豪华地界,成为东瀛人人眼红的热土。
所以我选择这里作为据点,因为只有这里,才能有效的辐射东瀛东部和东北部,成为我下一步东瀛商圈全攻略的有力踏板!
来到江户之町,我并没有直奔据点而去,而是先在贸易街上转了一圈。现在江户还没有银座,没有新宿,没有东京塔,也没有迪士尼、麦当劳,有的只有战国时特有的、处处透着植物气息的繁华。
眼下的整个江户之町被分为几个区域,地形西高东低,境内河道纵横,区域也是依据地形地势而建的。除了农产区、制造业区,最繁华的大概就是商业区、歌舞伎町和表演“能”的剧团町。
这一点古今中外似乎都一致,大明朝京师最热闹的貌似也是八大胡同的风月场吧……
于是我兴冲冲的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对这后世东京都的前身产生了越发浓厚的兴趣,在这里,我真切的体会到一种熟悉却又陌生、两世情怀与感受交织的体验。这很奇妙,着实令我流连忘返。
几个姑娘们也是花枝招展,东一头、西一头的寻找着好玩的物事,就像几只花蝴蝶在上下翻飞。
鸢和岚是东瀛人,但是他们自由接受艰苦的训练,没有多少机会来到这花花世界,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是大为新奇;张佑熙和阿芙拉则是异域来客,更是看得眼花缭乱。
不大会儿功夫,几个姑娘已经化妆成歌舞伎,涂着一脸浮世绘般的装束出现在我面前,一个劲儿摆弄着怪样子,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吃饭的时候,我们选择了一家特别传统的小饭馆,店里就老夫老妻两人,售卖的不过就是乌冬面、烧麦、寿司、渍物——也就是酱菜一类的小吃,再配上自家酿造的清酒,十分爽口,却让我吃的很是舒心。
吃饱喝足,姑娘们继续跑去购物,代替夙暂时负责贸易的墨去据点交接货物,我则继续留在小饭馆里,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清酒,看着窗外的大千世界。
拉克申凑了过来,轻声道:“先生,我们就这样等下去吗?”
我微笑着斜眼盯着拉克申,问道:“那你觉得怎样更合适?或者说,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拉克申微微坐直了身子,还是轻声的道:“我的意思是,听您的介绍,德川家康极其能够忍耐,我们这样消极的等待,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喝了一口清酒,“咕噜”一声咽了下去,望着远方,若有若无的问道:“很有可能!但是你觉得,我们如果按照他的节奏去接触,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拉克申默默无语,因为他虽然绝顶聪明,但是却不大了解东瀛人士——特别是这些高层人士的思路。
于是我扭头望着九鬼政孝,问道:“政孝,你说说看。”
九鬼政孝之前为了会面协调不力的事情很是低沉,但见我并不以为杵,反而兴高采烈的来了东瀛,他方才情绪逐渐高涨起来。跟了我这么久,再加上他本来就天资聪颖,很快就明白我是在和德川家康角力。
但是即使他对我有着十足的信心,面对德川家康这个天字一号lyb,还是不敢轻言必胜,于是他考虑半晌,方才谨慎的道:“我觉得,先生的做法应该是对的!至少不能算错!”
我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继续说。九鬼政孝也喝了口酒,放下瓶子,眼睛盯着瓶子缓缓的道:“如果我们按照他规定的时间、地点去碰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痛宰一刀!却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效果。”
见我并不作声,他就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德川家康之所以这样安排,就是两头不想得罪,既不想让秀吉知道他与我们接触,也不想让我们觉得明显薄待。但是很明显,由于我们处于明面上的弱势,所以他还是表现出了自己的倾向性!”
我嗯了一声道:“继续说!很好!”看着九鬼政孝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九鬼政孝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道:“所以我们现在实可谓以退为进,北条氏与德川氏之间一直关系暧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是互相之间的提防却从未降低。”
拉克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接口道:“所以,我们现在的举动就像一个女子,既然甲男子表现出与我们若即若离,于是我们便去与乙男子眉来眼去。在这样的情况下,若首选——也就是甲男子接受不了这个,放下架子身段一路追来,那我们便半推半就的回去”
九鬼政孝眼睛放着光,微笑道:“若是他不来,至少我们也有个备胎!倒也不算吃亏!”
说到这里,这两个聪明的年轻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哼了一声,喝了口酒不屑的道:“自己把自己比作女子,还在那里得意!真不知道你们高兴什么劲儿!”
见两人大囧,我却微笑道:“不过道理却正是这么个道理。与其求他珍爱于我,不如另辟蹊径,使他钟情于我。你们说的倒是话糙理不糙!来,喝酒!”
我么几个一起碰了酒瓶一下,我端起瓶子喝酒的同时,却给了不悔一个深深的眼神——我是多么的希望,每次能第一个给我建议的、给我最有力有效建议的是不悔啊!
因为归根结底,他才是最值得我信赖的人啊!
然而可惜的是,不悔在这方面似乎一直有些不太开窍。我觉得,这与他的性格有关——朴实无华的人总是容易与世无争。也与他的生长环境有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绝对养不出纵横捭阖的枭雄!
有时我在想,也许不悔需要的是一些挫折,或是一些伤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慢慢成长吧!
不悔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心中着实有些愧疚。我给了他很多机会,但他似乎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并不大。但是他的性格一直以来就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绝不会不懂装懂,而这也是我信赖他的根本原因吧。
不理会有些愣神的不悔,我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此时此刻,我们越沉得住气,可能得到的利益就越大。所以这几天呢,咱们就尽情的玩耍、放淡,如果北条氏发出邀请,我们就去谈谈。但是记住,只谈生意,不谈别的。明白吗?”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就这样说着喝着,回到据点时已经是下午,门人热情的迎接我们,同时告知,由于我们这次带来的商品恰是江户地区大流行的货物,造成了市场轰动。北条氏政遣人来告知,希望我们能与北条氏江湖地区的奉行做一次洽谈,为今后更广泛开展贸易打个框架。
我同意并接受了北条氏的邀请,不过既然对方是派一名奉行来谈,那我就不出面了,拍了拍不悔的后背,我微笑着道:“老兄,这一次,由你代我去谈!”
不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看得出,他并不是十分有信心,但是我希望他能抓住这个机会,不断成长。同时,我又指派九鬼政孝和墨辅助于他,不悔这才放心了一些。
至于接下来不悔和北条氏的江户奉行怎么谈,我并不关注,横竖跑不出我的预料。而我看似稳坐钓鱼台,实际上,我的心里却并不如表面般平静。我多么希望下一个推开门的门人会告诉我——德川氏发来了邀请,请我们到冈崎城一叙。
其实这种心理也真的很微妙,就像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被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府里一样,男人也希望在一些场合能够得到相当的尊重。
对于有自信、有底线的男人来说,如果没有尊重,宁可没有开始。
所以,我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
三天时间,不悔与北条氏的谈判进展很顺利,基本上敲定了未来一段时间、双方各方面的供销协议。而不悔也如我所料,慢慢的在成长。从一开始谈条件就脸红,到现在可以毫无顾忌的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我觉得,这就是最大的进步。
因为我一直认为,不论是搞营销还是搞管理,最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敢于说出自己的意愿,无论它是对是错,只要有利于谈判,有利于事情的推进,就应该去做它。
如果迈不开这一步,那么说其他的都是白搭!
第四天,该谈的谈完了,该玩的玩完了,德川家康的使臣还是没来。看来他的确是不想为了与我们的交际,而破坏了自己苟到决赛圈的战略战术。
既然如此,那就是我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社会,谁也犯不着非求着谁不可!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谈妥了北条家,我们继续北上,去谈上杉家、伊达家!
就在我们准备启程离开江户时,忽然门人通报,有一个打扮奇怪的人来访。
我心里微微一动,淡淡道:“请进来吧!”
来人不大会儿便走进屋子,此人个子不高,浑身上下穿青挂皂,紧趁利落,一看就是武技高手。而我旁边的九鬼政孝则失声道:“师匠!你怎么来了这里?”
来人是服部半藏?呵呵,看来,我的直钩在最后一刻,方才钓到了这条大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