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咳得很激烈,一声比一声高。
小脸涨得通红,胸口起伏幅度很大,呼吸急促。
七朵还听到了他喉间似有鸡的轻鸣声。
这应该就是哮喘了。
七朵眉头紧拧。
徐氏轻轻拍着六郎的后背,眼睛通红,有着雾气在里面萦绕。
“娘,咱们赶紧带六郎看大夫去。”七朵急道。
“哪儿有钱啊?”二霞眉头紧锁。
“没钱也得治。”七朵唇一抿,推门跑了出去。
哮喘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是被痰堵了气管,那可是神仙也难救。
七朵先跑去堂屋找谭老爷子。
堂屋内空荡荡,并没有他老人家的影子。
正巧赵氏掀了帘子出来。
“naai,爷爷呢?”七朵忙上前问。
要钱这种事,还是找谭老爷子比较好。
赵氏斜她一眼,冷冷道,“你爷走亲戚去了。”
“啊,怎会这样?”七朵眉头拧得更紧。
谭老爷子怎能在这关键时刻离开了呢。
“大清早的,像被鬼撵了一样,找你爷做什么?”赵氏拉着脸骂。
七朵不去计较其他,说道,“naai,六郎又犯病了,您给些钱好不好,我们要去看大夫。”
一听要钱,赵氏面色顿时黑如炭。
“啊呸,你这死丫头,还好意思来开口要钱。
你们当那钱是大水淌来的啊,你们一家人没一个能挣一文钱,这花……”赵氏狠狠啐了口,刻薄的话一句接一句向外蹦。
“naai,要不是六郎病得厉害,我也不会来开口向你要钱。
难道在naai的眼中,六郎的命还不及钱重要吗?”七朵怒不可遏的打断赵氏,咬牙反问。
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死死攥起。
怎会有如此冷漠无情的长辈。
可真是悲哀。
话被打断,赵氏本就不满,再被七朵一番责问,这火一下子就被点燃。
“小贱丫头,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都是那不要脸的徐氏没教好,看我今儿不打死你,省得将来丢人现眼。”赵氏冷着眸子,扬起右手,对着七朵脸上打下来。
七朵知道想从赵氏这儿要到钱,几乎没有可能。
不等赵氏手落下,她已经向外面跑去。
“死丫头,我告诉你,今儿这顿打,你死都逃不了。”赵氏恶毒的骂声在七朵身后响起。
七朵不想理会,一口气跑到沈家。
眼下只有先找郑婉如帮忙看看六郎了。
敲开沈家的大门,来不及和刘嫂客气,她直接跑向正在喂鸡的郑婉如。
“伯母,救命。”七朵喘着粗气喊。
额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郑婉如心一沉,赶紧过来搂了她,柔声道,“七朵,出了何事?”
“六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乌了……”七朵红着眼睛说道。
几日下来,她已经将谭德金他们几人当成真正的亲人来待。
如今见六郎生病,她是真的心疼难过。
郑婉如不等她将话说完,赶紧放下鸡食,拉了她就向外走,“走,瞧瞧去。”
对六郎的病,郑婉如心中是没底。
毕竟当年她的医术并不好。
且哮喘是顽疾,她一点儿把握也没。
赵氏的病,只能说是运气好,恰好遇见过罢了。
回到谭家,徐氏正从堂屋出来。
见她正低头抹眼角。
七朵猜她应该也去求了赵氏被拒绝。
这老太太真是缺德,难怪会得怪病,活该!
从未恶毒骂过人的她,这次为了赵氏,而破戒!
“沈夫人。”见到郑婉如,徐氏的眸中升腾起希望来。
“先别急。”郑婉如看着徐氏的泪眼,柔声安慰着。
几人还在外间,就听到六郎似要咳出脾脏来。
令人莫名心疼。
进了屋子,六郎趴在床沿上。
床边放着一个破陶盆,里面是他吐的秽物。
二霞拍着他后背,眼泪悄然滑落。
郑婉如眉头紧拧,不用把脉,光看六郎那青紫的唇色,就知病情急重。
“沈夫人,六郎他……怎么样?”徐氏声音哽咽着问道。
“谭大嫂,六郎脉息微弱,虽是喘症,但我并不会开药方,赶紧送去看大夫。”郑婉如把脉之后,认真说道。
徐氏面上有着失望之色。
七朵虽然也有些失望。
了解郑婉如的为人,知道她没把握,不敢轻易开药方。
房门被推开,谭德金与六桔两人跑着进屋。
“明秀,六郎怎么样?沈夫人!”谭德金焦急问道。
“你们赶紧给六郎穿上衣服,我回去备马车,马车快些,耽搁不得。”郑婉如利落起身。
她不再多言,赶紧推门出去。
谭家只有牛车,而无马车。
故郑婉如有此一说。
只是,她并不了解眼下七朵一家的难处。
“霞、桔,你们快给六郎穿衣裳。”谭德金催道。
“没钱,如何去看?”徐氏流着泪问谭德金。
看着六郎痛苦的模样,她一颗心揪着痛。
多么希望能将他的痛苦,转来自己身上,让自己来为儿子承担这一切。
谭德金见妻子的模样,猜她应该已去求过赵氏。
“我去,你们快带六郎来前院。”谭德金丢下这话,匆匆出去。
六郎衣服穿好,徐氏要亲自来背他出门。
“娘,我来。”二霞蹲下身子。
徐氏点头,自己是小脚,的确不适合背人。
一家人匆匆向前院行去。
七朵则当先一步,她想去看谭德金有没有要到钱。
刚从月亮门拐弯,未到堂屋,赵氏的怒骂声就传了出来,“……他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一犯病就去瞧郎中,哪儿来得银子啊。
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哪儿有那样金贵,让德银给他画张符喝下去,一会儿就好了。
你要是有本事,每天也给我挣个百儿八十文的回来,我就给你钱。
没本事挣钱,花钱倒比谁都有能耐。
上次七朵那死丫头自个儿找死进了山芋窖,花了家里一百多文,这账我还没跟你算。
还有你养得都是什么鬼东西,竟敢和我顶嘴,没上没下,没大没小……”
七朵咬牙,下意识看向东西厢。
吴氏一家正站在西厢看热闹,杨氏则站在厨房门口,面上隐隐笑。
徐氏走了过来,也听到骂声。
“朵,将你爹喊出来。”徐氏低语。
七朵点头,跑向堂屋。
堂屋内,赵氏端坐在谭老爷子平日的位置上,面色阴沉,气势昂扬。
身材魁梧的谭德金正半弯着背,垂头听训。
七朵看着咬牙切齿,站在堂屋门口喊,“爹,您出来。”
谭德金对着赵氏低了低身子,转身出来。
七朵注意到他眼眶泛红。
“明秀,我……”谭德金看着徐氏讷讷,不知如何开口。
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身为男人,既不能保护妻子,又护不了儿女,这活着还有何意思。
“别说了,我自有办法,走吧。”徐氏淡淡应了,当先向院门口走去,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
谭德金从二霞背上接过六郎,将他紧搂在怀里,大步跟在徐氏身后。
“大姐二姐,你们看家,我跟爹娘一起去。”七朵对二霞和六桔说道。
“嗯!”二霞与六桔只能无言点头。
此时她们也没办法。
出了院门,沈家的马车正好也到了,七朵他们几人上了马车。
“沈夫人,又给您添麻烦了。”徐氏这才有空向郑婉如道谢。
郑婉如温柔的抚摸着六郎的额头,真诚道,“谭大嫂,莫说这见外的话,我们两家之间不需要如此生份。
只是可惜,我对六郎的病情无能为力。”
谭德金郑重摇头,“不,沈夫人,您对我们一家人的大恩大德,真不知该如何去报答。”
赵氏伤了他的心。
自己的母亲反而不及一个外人关心六郎!
这让他心寒透了。
郑婉如沉脸,“往后谁也不许再说那什么谢呀,恩的,我可不喜欢。
只要大家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我瞧着也喜欢。”
七朵握紧郑婉如的手。
这份恩情,会牢记于心,等有能力时,定会百倍去回报!
一定!
杨氏和吴氏十分有默契,等七朵他们坐上马车行远后,一起向堂屋走去。
赵氏正冷着脸坐着,见她们进来,翻着眼睛问,“坐沈家的马车走了?”
“是啊,娘,您说他们要真的没银子,怎会带六郎去瞧病呢?
我看哪,大哥他们极有可能私藏了银子。”吴氏笼着袖子,撇嘴。
杨氏也冷哼,“大嫂可真是精明,自己私藏银子,倒让七朵六桔两个栽赃德银,真是好笑。
这六郎一病,他们就显了形,露了富。
真是老天有眼,报应!”
赵氏与她们俩人看法却不同。
谭德金与徐氏有没有藏私,她心中门儿清。
“哼,他们俩人没能耐挣钱,就是想藏私,也没得藏。
不过,徐氏还有这东西能为六郎治病。”赵氏冷哼一声说道。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上面有两个微微泛黑的银耳环。
徐氏也有。
只不过,是金子的!
那是她的嫁妆!
杨氏和吴氏俩人对望一眼,均默了。
老太婆这是在算计媳妇们的嫁妆呢!
车夫扬鞭,以最快的速度往镇上驶去。
只是路不平,马车有些颠簸。
可能是因为颠簸,六郎咳得更厉害,脸色开始泛紫,眼皮半耷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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