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斋摔东西的动静逐渐少了下来,直至彻底没了声音。
皇帝在行道上等了这么久,终于会心一笑,淡淡道
“走”
圣驾来到夏雪斋门外,一众丫鬟太监跪满地上,口中高呼万岁,皇帝身着衮服下了抬轿,迈步走入院中,
大太监李芳紧紧跟在皇帝身边,压低声音挥袖道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
一众太监丫鬟赶忙躬着身子退出小院,将院门从外关上。
李芳知趣的站在院中等候,看着满地的狼藉,忍不住摇头苦笑,这几天九殿下摔碎的东西,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其中有几件还是皇上亲自赏赐之物,搁在其她公主身上,早就是欺君大罪了,但落在九殿下身上,连一丝波澜都掀不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谁啊这是谁敢惹咱们闺女生这么大气看爹不扒了他的皮。”
嬴盈俏脸寒霜,盘腿坐在紫檀软塌上,怒气冲冲的盯着进门的大秦皇帝,冷笑道
“要不你猜猜”
皇帝呵呵一笑,走到跟前,弯腰将扔在地上的几本装订精致的古籍拾起重新放好,
“闺女这可是为难你爹了,爹可猜不出来。”
说完,皇帝走到软塌前,正要坐下,结果被嬴盈一脚踢在大腿上,他赶忙装出一个踉跄。
“再猜,猜不出来就别想坐下。”
皇帝装模作样的揉了揉了被踢的地方,一脸的尴尬,干脆双手拢在袖中,就这么站在闺女面前,像是认错一般说道
“爹真的不是装糊涂,爹是真的猜不出来啊,嫁给大夏皇帝这件事,闺女你不是同意了吗”
嬴盈气呼呼道
“不是这件事,你少给我装糊涂,我问你,二哥哪来的胆子在朝会上提亲是不是你在背后使坏”
皇帝一愣,正要解释,谁知嬴盈已经先一步举起手来将他打断,
“别着急解释,你的解释向来苍白无力,这天底下你能骗的了任何人,唯独骗不了我,这天底下谁都能骗的了我,唯独你不行,给你一炷香时间,想好了再跟我说话。”
皇帝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脸上露出慈父的微笑,眯着眼睛笑道
“何须一炷香,爹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错,你二哥之所以挑这个时候在朝会上向卢家提亲,这背后确实是爹使了一些伎俩,所有人都蒙在鼓子里,唯独我闺女一眼就看穿是爹干的,冰雪聪明,不过如此。”
“少拍马屁,接着说。”
皇帝指了指嬴盈一旁的空位,说道
“既然爹都承认了,能不能坐下说。”
嬴盈冷哼一声,将身子转至一侧,算是默认。
皇帝像是得到了赏赐一般,开开心心的坐下,双手放在膝上,笑呵呵的说道
“有些秘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们兄妹俩的时候,爹只能告诉你的是,想要做爹的继位者,守成之君中兴之主这都远远不够,咱们大秦的下一任皇帝,需要有开国君主的城府胸怀和泼天的胆量,因为他将来要面对的事情,比爹现在要棘手很多很多,
自从你娘走后,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国事,日夜操持不敢倦怠,即使这样,爹也不敢说自己就是一位明君,更别说青史留名的千古帝王了,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呵呵,说这话的人哪个做过皇帝让他们来试试,还烹小鲜,亏他们敢说的出口,
爹对你大哥是寄予厚望的,百姓家常说穷养儿富养女,所以你哥很小时候,我和你娘私下一合计,便将他扔到了北疆历练,先从一个边疆小卒做起,目的就是想让他多吃苦,体验一下世俗百姓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这样一来,他才会懂得珍惜,知道每一两银子都不能乱花,当然了,就花钱这方面,目前来说,你哥做的很失败,听说他在怀阴郡竟然赏了一个妓女十几颗金莲豆子,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弄来的,这么阔气。
当然了,这些暂且不去说他,就拿卢士贤的孙女来说,这丫头涉猎之广,学业之精,天资之高,就连大国师都从来不吝啬对她的称赞,这样的女子上哪找去更难得的是,那丫头对你哥一往情深,再反观你哥,一句不合适就把人家给打发了,卢士贤也因此对你哥成见颇深。
在爹心里,自然是希望你哥能娶卢家孙女做王妃,有卢士贤做后盾,你哥以后做什么事情,也不需要每次都由爹来给他擦屁股,不然你其他的哥哥们,心里难免会怨恨爹厚此薄彼,卢东珠的父亲卢敬象如今已经是青崖书院的大儒,又是大国师的首席大弟子,将来入仕为官,怎么着都得是三品起步,能有个未来必定是我大秦肱骨的老丈人,对你哥只有好处。
但是你哥他不开窍啊,给人莫明奇妙阴了一把,在月畔河直接损失了二十万大军,经此一事后,爹就更迫不及待想让你哥娶了卢家孙女,若有卢丫头在你哥身边帮着谋划,绝对不会再吃这么大的亏。”
嬴盈一脸惊愕的转过身来,与自己老爹四目相对,
“月畔湖一战,我哥是被人阴了谁干的”
皇帝道“关于这一点,爹还没有查出来,幕后做这件事的人很不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北夏皇帝拓跋英雄在向爹提亲时曾悄悄透露过,他之所以将五十万王庭精锐埋伏在月畔河,就是有人将消息泄露给他的,后来他派斥候一打探,果然发现了那二十万大风精锐,这才导致北疆的这场大败仗,
北夏那边如今也在偷偷调查这件事,拓跋英雄年纪虽小,做事却是异常小心谨慎,无论这个人出于什么目的帮他,他都想找出这个人来,这也是每一个做皇帝的通病,我可以玩弄别人于股掌之上,但绝不能允许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
嬴盈那双与她老爹如出一辙的丹凤眸子眯成一条直线,脸上杀机密布,
“谋划这件事的人说不定就出在咱们大秦,摆明了是在针对我哥,说不定就是二哥、四哥他们干的,自从娘过世后,他们几个是越来越飘了,明目张胆的勾结外臣,你也不管管如果早早的立我哥做储君,哪会有这么多糟心事说到底都是怪你。”
皇帝嬴元笑呵呵的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肩膀,满脸的宠溺。
嬴盈刚才有句话说的很对,这个世上,他嬴元谁都骗的了,唯独骗不了自己的宝贝闺女,因为他只有和自己闺女在一起时,才会说些心里话,至于面对其他皇子皇女,包括嬴贞在内,他几乎是惜字如金,更别提交心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闺女,爹问你,你每天一个人吃饭,香不香”
嬴盈知道他又在跟自己打机锋,说道
“每天的食牌虽然都不重样,但是也差不多都吃腻了,没感觉有多香。”
嬴元笑问道“如果你哥陪你一起吃呢”
嬴盈不假思索的答道“说来也奇怪,每次和大哥吃饭,都觉得比平时香很多。”
皇帝道“你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嬴盈陷入沉思,她的确在认真的想,
半晌后,她神情一动,惊喜道
“我想到了,每次大哥回来跟我一起吃饭,他吃的都很快,饭量又特别大,我要是不吃快点,就被他一个人吃光了。”
皇帝抚须微笑“就是这个道理。”
“皇子之间结党营私,争夺储君之位,看似是一件对国家百害无一利的事情,其实不然,这种暗潮汹涌、遍布杀机的夺嫡之争,实则是对储君在坐上皇位前的一次极好历练,他们会从中学会聆听他人意见,也会懂得不是什么事情自己都可以说了算的,会礼贤下士,会恩威并济,会懂得取舍,这些东西都是做一个好皇帝必备的条件,
当然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爹得在背后看着他们,让他们不至于闹出多大乱子,如果没有未来那件天大的秘密,爹不会这么做,会让你哥早早立储,但现在不同了,你哥如果不能靠自己的本事坐上我这个位子,那就得交给有能耐的人来做,哪个当爹的不希望自己儿子青出于蓝”
嬴盈一直在旁静静的听着,
她打小就习惯了父亲和自己这么说话,她一个人几乎包揽了秦皇心里所有的秘密,其他嫔妃皇子偶尔都会在她这里旁敲侧击想要知道皇帝的心思,但嬴盈的嘴巴很严,即使对自己的亲大哥,也什么都不会说。
至于爹口中那件天大的秘密是什么,她不会去问,因为她知道,爹不肯说的,无论如何都是问不出来的。
“爹,既然你并不偏袒大哥,为什么还要费心谋划,想让他娶卢东珠呢”
皇帝喊冤道
“你这话说的,谁说爹不偏袒他了你这么多哥哥姐姐里面,爹唯独给你哥擦过屎把过尿,你哥小时候一拉屎,整个王府都能被他给熏臭了,或许爹也是习惯了,到现在还在给他擦屁股,
不过呢,爹这次是铁了心要逼你哥一把,他要想回来,可以,娶了卢东珠万事好商量,否则的话,他就老死在怀阴郡吧,爹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呀,闺女你得配合爹,你要是在背后拆我台,导致你哥娶不到这么好的媳妇,到时候你可别埋怨我。”
嬴盈听完后,水汪汪的眼珠轱辘轱辘的转了半天,笑嘻嘻道
“爹放心,你的这个法子我看成,卢东珠是我大秦第一才女,除了我哥,她别想嫁给别人,以我哥的脾气,他肯定会想办法回太安来给我送亲,他想回来就非得答应娶卢东珠不可,放心爹,为了我哥的终身大事,我这次一定会配合你。”
“还是闺女懂我啊。”
皇帝笑眯眯的抬起手掌
“父女齐心”
嬴盈脆生生的一巴掌拍在上面,笑嘻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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