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一年正月十八,一身崭新官袍的新晋太子舍人元青,俯首站在大兴皇宫宣和殿外。
殿内,皇帝和文武百官正在商议国事,因为新年刚过,四海之内又日趋承平,朝中的大臣大多只是竖着耳朵倾听,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却极少有走出队伍发表真知灼见的,故而,大殿之上的气氛不紧不慢,就连皇帝也倍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他本是龙座之上面南端坐,这会儿眼皮一抬,便能将殿中诸人看个一清二楚,“怎么,如今上元已过,诸位爱卿还没有缓过神来?”
“曾大人,方才可是想起了府中的美酒?”皇帝压低声音,略带戏谑地问道。
朝中文官之首——尚书左仆射曾为炯,素来是个笑脸迎人的性子,闻言,他赶紧右跨一步,道:“年节之下,老臣偶感风寒,今儿早起出门喝了药,如今有感体力不支,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轻轻一笑,“老东西,你们这些舞文弄墨之人,就是底子虚,你瞧人家卓老将军,朕记得,似乎比你还要年长几岁,为何他就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呀?”
武将之首卓启忠,闻之面露喜色,赶紧作了一揖,“老臣戎马一身,筋骨强健,还能为陛下再守二十年的北疆。”
卓启忠气如洪钟,让龙座之上的皇帝不禁眼皮一抬,朗声笑了起来。
曾为炯见状,连忙道:“卓军候威风凛凛不减当年,再观老朽暮年残骸,实在惭愧!”
皇帝的语调轻松了许多,他再次环视大殿,忽问:“今日怎么不见河间王?”
这时,站在群臣之首的太子司马笠终于走出了队伍,他朝着司马佑作一揖,而后道:“禀父皇,破云受了儿臣的指派,离开帝都办要事去了。”
“哦,什么要事?”司马佑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些,“这样着急着离京。”
“父皇,请宣太子舍人元青觐见,此事还是由他来说更为稳妥。”司马笠缓缓道。
“元青?”司马佑一阵沉吟,“就是定国公推荐的那个年轻人?”
“正是!”
“他如今人在何处?”司马佑似乎意识到了此事非比寻常。
“正在殿外!”司马笠简洁地答道。
“宣元青!”皇帝对着随侍身旁的阿翁道。
于是,阿翁拂尘一摆,便直立身子,脖颈微仰,传令道:“宣太子舍人元青觐见。”
声音长而尖利,每一个字符都清清楚楚落在了殿外阿箬的耳中。
这个时刻终于到了——她整整衣衫,而后躬身进了大殿,绕过屏风,她俯首而行,宣和殿内那光洁的青石板,引着她,一步步靠进大兴风云涌动的核心。
她紧张、她兴奋、她甚至有种久违的期待。
“微臣元青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司马佑淡淡道。
阿箬起身,垂首而立,她能感觉到天子威严目光的审视,和周遭群臣的狐疑。
“太子说,你有本要奏?”
“是!”阿箬拱手,而后从袖中取出那份容隐之起草,自己原样誊抄的奏疏。
阿翁眼疾手快,赶紧步下台阶,接过阿箬手中的奏疏,而后又返回上首,呈递司马佑。
司马佑摊开奏疏,细细读起来,先时还表情平淡,可渐渐地,脸色大变。
久历朝堂的官员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帝的表情,他们垂着头,个个捏紧拳头,大气也出不得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