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水之畔,慕容霸等人,继续沿着唐军逃窜的痕迹,紧追不舍;而耶律辖底、耶律释鲁,则整顿兵马,回防大寨去了。
朱璃等人一直跑到妫水尽头,稍作歇息,让坐骑喝了点河水,就立刻转道西南,沿着军都山飞掠而去。
朱璃的动向,立刻引起了慕容霸的注意,他一边飞驰在战马上,一边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傲然道:“哼,就这点伎俩,还想瞒过我的眼睛,真是痴人说梦。”
耶律撒剌闻言,恭维道:“慕容兄,果然神算,这朱璃只要还敢回击我军大寨,我们正好前后夹击,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些许伎俩,也敢在慕容兄眼前卖弄,真是不自量力。”拔剌也连忙附和道,对于这位文武双全的挞马狨沙里,吐浑人也不得不巴结。
军都山,隶属燕山山系,主体由两支山脉构成。
北支为海坨山、佛爷岭、卯镇山;南支为燕羽山、风蛇梁、云蒙山。
黑坨峰,是军都山一座十分出名的山峰,位于怀柔县西北,而清凉谷就在黑坨峰附近。
朱璃和岳鹏举相约,就在清凉谷伏击狄人。
唐军由妫水上游,一路西南,驰往黑坨峰,途中必然经过清凉谷,伏击地点,就在此处。
清凉谷迎面飞瀑落仙,两侧皆是高耸入云的雄峰,郁郁葱葱、草丰林茂。
朱璃带着一众大唐越骑,在晌午时分,就一头扎进了清凉谷。
他们的身后,慕容霸、耶律撒剌、拔剌等狄人追兵,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就跟了进去,在进入清凉谷的一瞬间,慕容霸心中骤然腾起一抹心悸的感觉。
大将的直觉,通常并非毫无来由的,可是想想他们一方,好歹也有四万余骑兵,对方仅仅只有一万余人,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摇了摇头,慕容霸一边纵马飞驰猛追,一边抬起头来,向两侧张望而去,只见清凉谷两侧,悬崖峭壁、飞猿难攀,这种地势最适合做什么呢?
当然适合伏击,可这里是关外,即便有伏兵,也应该是他们狄人的部下才对。
他万万想不到,朱璃、岳鹏举二人,竟然敢铤而走险,只留下数千兵马驻守雄关,所有府卫、弓卫,全都被带出了关外,埋伏在两侧。
数万骑兵的奔腾,震彻得整个大地都颤动不已,两侧的悬崖上,不时会有小石块、碎土疙瘩等等,簌簌而落,望之让人胆寒无比。
慕容霸三人,纵马追在最前面,远远地看到,唐军越骑就好像奔腾的小河,突然遇到一个桥墩似的,纷纷向两边分开,继续奔流而去。
待到所有唐军越骑全部分开之际,一道两人多高的青木拒马横亘而现,拒马很大,几乎横亘整个山谷,给人以牢不可破的坚固之感,迎面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原来,唐军越骑刚刚之所以分开,是因为那青木拒马的两边,分别留有空隙,可容两三匹战马,并排驰过,他们不得不绕开拒马而行。
看到这一幕,慕容霸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山谷之中,怎么会出现拒马,疑惑不解之下,他刚欲下令,让追击的契丹、吐浑骑兵分开跟进,就在这个时候,青木拒马的两边突然涌现出两波盾卫。
那些盾卫,几乎
个个人都有六尺开外的体魄,手中的大盾更是齐人高,青木拒马两边,这样的盾卫,每一侧出现数百人。
这些人甫一出现,立刻架起大盾,只有寒光闪闪的长矛显露在外,笔直地对着狄人骑兵,就在这时,青木拒马后面,一声响箭骤然腾空飞窜而起。
看到这一幕,慕容霸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这个时候,他要是还不知道有蹊跷,他就不是狄人的战神了,而是一头猪。
而慕容霸身侧的耶律撒剌、拔剌二人,同样惊魂出窍,直到这一刻,他们还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万马奔腾,不是想停下就停下的,而且是在如此急速的追击之下,即便三人有心停马都不可能得逞。
随着响箭的爆发,两侧的山崖上,突然涌现出无数的唐军身影,这些出现的身影,不是弓箭在手,就是大石高举,俨然一副随时出击的架势。
伏兵出现,悬崖一侧上的帅旗,就猛地挥动了起来,无论是岳鹏举,还是唐军的其他将校,跟这些杀死他们无数袍泽的契丹人、吐浑人,根本就懒得废话。
一时之间,整个清凉谷,就好像下起了一阵暴风雨一般。
铺天盖地的羽箭从天而降,径直射向狄人骑兵,刹那间,凄厉的惨嚎声、痛呼声、惊叫声,起伏不绝,连续不断。
“啊”
“哎呦”
箭雨不停,血花迸溅不歇,那遍地血花的景象,犹如狂风骤雨中,在水地上溅起的水花一般,频繁而密集。
无数的羽箭之中,还夹杂着无数的山石,轰然砸下,甚至有府卫,几个人推动一块大石,从悬崖上滚落而下。
不巧的是,就是这块大石砸下的瞬间,一代英雄,耶律阿保机的英雄父亲耶律撒剌,正好处于石头下面。
“砰”
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颤,耶律撒剌连人带马直接被砸成肉泥,那血腥的场面,惊得耶律撒剌身旁不远处的拔剌,“噗通”一声,一个坐立不稳,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
一阵轰鸣而过,这位吐浑一族的族长,活生生地被无数发疯、发狂的战马,踩踏至死,三员狄人大将,转眼就只剩下一个慕容霸了。
这个时候,慕容霸脸色煞白,正顺着战马奔腾的方向,一直向前冲去,手中的马槊挥舞不停,形若一扇旋转的屏障,死死抵抗着从天而降的箭雨、碎石。
有契丹、吐浑骑兵好不容易冲到青木拒马跟前,只见拒马背后,突然迅疾无比地刺出无数的长矛,直接将那些骑兵贯了个透心凉。
看到这一幕的慕容霸,双目充血,心底发凉,他没有想到这些唐人竟然有如此魄力,冲营为引,设伏于后,险中求胜,倾巢而出,想人所不敢想,若是将他换到唐军的立场上,他也不敢如此破釜沉舟。
既有雄关在手,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有如此便利的战略条件不用,偏偏要出关设伏,令人匪夷所思。
可站在朱璃等人的立场上,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李匡威叛变,接引奚帅辖剌哥入关,雄关内外受敌,虽然暂时没有失去作用,但已经十分危险了。
再者,李全忠、李可举发生内讧,战火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居庸关一地,很快整个卢龙地
区都会席卷进这场混乱之中,内忧外患之下,他们只有行险一搏,歼灭一方,才有可能集中精力,对付另一方。
朱璃收到消息,当机立断,立刻就定下了这个计策,而且相隔一晚,就采取行动,想必辖剌哥的信使,到现在还没有将消息,送到慕容霸等人的手中吧,否则,狄人就不会如此轻易中计了。
这就是鬼卫的强大之处,千里之内发生的消息,几乎很短的时间,就能将消息传达到四方,可不是奚人信使,还要从喜风口出发,快马绕过军都山,才能将消息传递到大本营中。
青木拒马,慕容霸是没有本事越过了,不过两侧的盾卫,他倒是可以试试,一念浮现,他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纵马向着一侧的盾卫冲去。
慕容霸很猛,也非常狡猾,可慕容霸再厉害,应该和三国吕奉先,也只能旗鼓相当吧,这两侧的盾卫,可不是寻常的盾卫,而是陷阵卫士。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可不是喊喊口号那么简单,这可是曾困住过无双猛将的军阵。
更何况时下是唐代,唐代的冶铁技术比之三国时代,更加高明不少,后世仍旧驰名中外的唐刀,就是证明。
以唐代的冶炼技术,锻造的大盾、钢矛,任由慕容霸冲砸,他能砸坏几个?
而且像慕容霸这样的枭雄,关注他的,可不仅仅是契丹、吐浑的勇士,起码还有朱璃,这个唐军怀化大将军。
慕容霸纵马飞槊,悍勇如虎,骤然冲向一面大盾,一槊凌天,天柱倾塌般地呼啸而下,只听“咣当”一声,那枚大盾瞬间就被他生生砸进了土里,盾牌下方,整整一小半,被他砸进了土里。
神力非凡,勇不可当,战神之名,实至名归,但也仅此而已。
盾牌依旧竖立在他面前,最多就是在盾牌边缘上侧,留下一道白痕而已,除此之外也就是那名手持大盾的陷阵悍卒,露出了身形罢了,再无其他。
如此一幕,持盾的那名悍卒尚未惊惶,反而是慕容霸凌乱了起来,什么样的悍卒,竟然人手一面精铁大盾,别的不提,单单生生承受他的一击,毫发无损,就可见这盾牌的坚固和厚实了,这样的大盾,到底要多沉啊。
这支盾卫,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大军,陷阵卫士可不管他怎么想,一看袍泽身形显露,立刻就有人架起劲弩,瞬间搬动机括,也就是在慕容霸砸沉盾牌的一瞬间,无数弩箭径直向他迎面攒射而来。
犀利的破空声,以及森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上他的胸前、脑门,让他尚未来得及顺手了结掉一名小小的卫士,慕容霸就不得不仓促挥槊横栏,不然,非被射成马蜂窝不可。
刚刚摆平弩箭,斜下里突然一支钢矛穿刺而出,疾如浮光、迅若奔雷,矛出无声,好似羚羊挂角、天马行空,挥洒得不着一丝烟火气息,只是一刺,可那层层叠叠的矛影,犹如海浪一般,狂涌不止,峰涌不尽。
虽然没有看到出矛的人,但慕容霸已经知道,这个出手的人是谁了,这种在极短的时间内,奔刺无数的攻击方式,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碰到过,那人就是朔州刺史朱璃,朱璃来了,而且甫一到来,就一声不响地向他攻击而来,意识到这一点,慕容霸的心情,骤然就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