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旁边的李罕之,诡异地再次看了他一眼,心中却道,这家伙太阴险了,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也就释然了。
自古有云:瓦罐难免井边摔、将军难免阵上亡,自己不过是败了一次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样一想,李罕之对韩雉的怨念就减轻了不少。
对于韩雉的建议,朱璃眉头略皱,只是稍忖片刻,就拍板道:“好,就这么干了;我、罕之、再兴三人率军出击,韩雉,陈珙、李戡、申及,你们四人负责制造声势,明日丑时三刻出击。”
“诺”众人连忙应命,随即离开,前去准备。
四月的夜,潮湿而清爽。
黄河沿岸,朱璃、李谠、刘知俊三方大营,彼此相距三、四十里,成三角形沐浴在夜色之中。
丑时刚过,徐卫军大营奔出一波人马,粗略估计也有万余。
这波人马,尽皆马衔嚼、人无声,极快地奔出大营,朝向草军大营的方位摸去。
而就在这波人马身后,又有一万多人马匆匆而出,这些人十分古怪,骑马扛旗的就不说了;还有人骑着毛驴、骑着耕牛扛旗的,这也还能接受;更受不了的是,有几个小个子的卫士,竟然骑在了小牛犊般大小的公羊身上,都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的,看上去十分不伦不类。
不过这些人,千篇一律,全都扛着大旗,坐骑若是实在支撑不住,就跳下坐骑,蹑手蹑脚地跟在大队后面。
整个徐卫军大营,只留下六千卫士,以降将杨师厚为首,以防意外。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三足鼎力,谁也不会轻动,李谠似乎并不担心有人会夜袭,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进入了梦乡。
可惜,兵法有云,“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若是限制于固有的想当然,何必为将?
大将出击,天时地利人和,可因势利用,却不可凭仗,击敌于不备,才是战机,击敌于自持,才是出奇,李谠认为无人敢动,那就正是别人出击的最佳时机。
距离目标尚有一、二里的距离时,就在草军大寨箭楼上的哨卫,惊疑不已时,朱璃等人悍然冲击而起,骤然撕下伪装。
近万人纵马飞驰,天地震颤,形若巨震余波,涌向草军大寨。
朱璃这波人马,可是集原草军、感化军所有精锐越骑,共九千多人,一起发起进攻的,声势强盛无比,威凛一时。
现在中原地区,可以说除了李克用,就连土皇帝朱温,都很拿出这么多骑兵,那可是好战的李罕之、和贪官陈璠,积攒了数年的战马数量。
朱璃一马当先,挺矛急冲,杨再兴、李罕之二人,纵马紧随其后,如此大的动静,李谠所部近两万人,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草军大营立刻骚乱起来,无数的火把,陆续亮起,无数卫士匆忙窜出营帐,随着“当、当、当”的紧锣之声,即便来不及穿戴整齐的草军卫士,也匆忙奔出营帐。
衣甲不整的草军卫士,刚刚奔出营帐,迎面就见大寨辕门的方向,一将面罩鬼面,长矛擎天挥起,猛如魔王降世一般,只是疾挥两击,就“咔嚓
”、“哗啦”两声,无比彪悍地砸塌了箭楼,激起无数断木、碎屑。
断木横飞、碎屑乱舞之中,又见二将冲出,一人面若狮虎,猛若张飞;一人光头锃亮,凶似恶来。
这二人,一人长枪刺出,一人大棒插捣,只听“咚”、“噗”两声,厚重的辕门,瞬间就被捅穿,只见那二人脸色微涨,奋力一挑,七、八百斤重的辕门,骤然当空飞出,连带着,还扯倒了两侧的一片栅栏。
“轰”
“吱呀、噗通”
一连串的爆响传出,辕门砸落一旁,激起漫天灰尘,栅栏也被摧倒,无数敌方越骑,顺着缺口,风涌而入。
“杀啊,活捉李谠,官升三级。”
“冲啊,杀敌五人,白银百两。”
这彪悍的一幕,看得匆忙奔出大帐的无数草军卫士,双目发直、冷气透顶。
这他娘的还是人吗,尚未冲上去,很多草军卫士就差点吓尿了,不过军令难违,这个时候李谠已经走出大营,忙不迭地立刻下令,督促卫士前去阻敌。
李谠的脸色十分难看,突然受袭,是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的。
敌人夜袭他的大营,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难道不知道这里有将近两万的卫士吗?
再加上自己亲自坐镇,没有数倍兵力,就想攻进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李谠悲愤地想着。
源源不断地草军卫士,拼死冲杀了上去,两波人瞬间碰撞到了一起,那情形,就好比两波来自不同方向的巨浪,猛烈地撞击到了一起,只是一瞬间,就有无数人体抛起、鲜血飞溅,呐喊、哀嚎之声交织成片、连绵不绝,震彻漆空、惊失黄河水哮。
看在李谠的眼中,敌方为首的三人,简直就是地狱中的恶鬼,当先一人长矛旋转,横扫一大片,无数身影随之抛起,草军卫士只要遇到那人,不死即飞,毫无意外。
若不是有源源不断的后继卫士及时填补,只怕那人,早已冲了过来。
另外一人,长枪疾刺如雨,衍化漫天寒星,留下无数血花。
还有那个光头,嗯,怎么看着眼熟,娘的,那人不是李罕之吗,这混蛋怎么跑到对方的阵营去了,莫非,莫非这家伙投靠了徐州军,一念浮现,李谠手脚冰凉?
不久前他接到消息,李罕之大营被破,为此,他还高兴了好久,谁让李罕之一直那么目中无人,一直都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终于栽了个跟头,他能不窃喜吗。
可是如今,一看到对方夹杂在敌人的阵营中,向自己冲杀而来,他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看到李罕之的一瞬间,李谠就将李罕之的祖宗十八代,在心里全都问候了一遍,只见那混蛋,一铁棒下去,就是一堆肉泥啊,绝对是最血腥的屠夫,看着就让人冷气直冒。
同为战友时,李谠还不觉得李罕之如何可怖,骤然为敌,他才切身体会到对方的恐怖。
即便前面拼杀得如此惨烈,李谠仍旧督促卫士不断冲上,这里是他的大营,有的是兵马,若是敌人想靠强攻,击破他的大营,无
异于白日做梦。
可就在这个时候,夜幕之中,突然从北面、南面爆发出无数的呐喊声,顿时让李谠的脸色变得惨然了起来,依稀中,可见南、北两边,竖起无数大旗,旌旗招展,大地不断震动,这绝对是万马奔腾造成的效果。
黑暗之中,还有无数的喊杀声,滚滚传来:“杀啊,活捉李谠,直升偏将。”
“冲啊,枭首李谠,官升三级。”
一望无际的旌旗,波涛汹涌一般地向着草军大寨席卷而来,大潮涌动般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望之让人胆颤不已,闻之让人冷气直冒。
这得多少精骑才能造成的声势,徐州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骑兵,不,绝不可能,李谠脸都吓紫了。
理智上他绝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这个时候,他敢赌吗?
万一要是真的呢,那从东面杀来的万余越骑,可是实打实的精锐,那北面、南面的夜袭大军,万一也是真的怎么办?
他赌不起,所以他胆怯了。
这个时候,什么赤胆忠心、什么永远效忠于黄王陛下,全都见鬼去吧,在李谠的心中,天大地大,小命最大,一念萌生,犹如离原野火,越烧越旺。
“黄王陛下,非是我等不肯效死,敌人势大,有战无胜啊,兄弟们,撤。”李谠骤然悲呼一声,似乎在给自己找理由,声音未落,他就突然调头,率先向西奔逃而去。
李谠逃了,那些刚刚还士气如虹般的草军,就是那些拼死阻截朱璃等人的卫士,回头一看,娘的,什么情况,怎么会有那这多兄弟向西奔跑,看到没有,那个裤子都没穿的刘二狗,竟然也逃了,那奔跑的姿势,那小屁股扭的,真他娘的欢畅。
大惊之下,这些拼死堵截的卫士,再也无心恋战,掉头就跑。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将逃窜,万军溃亡,古人诚不欺我。
随着李谠的逃窜,哪里还有草军卫士,顾得上阻拦朱璃等人的冲锋。
整个草军所部,就像骤然溃堤的黄河之水一般,哗啦一下,狼奔豸突、抱头鼠窜,所有人无不疾走,只恨爹娘没有给他们生出第三只脚来。
击溃李谠,不是要歼灭草军,而是为了将其扫荡出徐州,从而收缴草军的兵马粮草,壮大自身。
朱璃一看草军溃败,迅速示意杨再兴、李罕之二人,即刻分兵收降,口中当即大呼道:“李谠逃了,降者不杀。”
杨再兴、李罕之闻言,立刻会意,同样带着一部越骑,一边收降一边纵马高呼:“李谠逃了,降者不杀。”
大将吆喝,无数越骑跟风喝起:“李谠逃了,降者不杀。”
“李谠逃了,降者不杀。”
劝降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席卷了这片夜空,而接到李谠溃亡的消息,韩信等人也立刻率部窜出,抓捕、围拢溃卒,收缴俘虏。
大部分草军由于作战仓促,并没有穿戴整齐,更不要说骑乘马匹,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不提韩信等人的假货骑兵,朱璃统率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越骑精锐,立刻兵分三波,追击收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