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我来了,你是乐乐的家长吗?对不起双喜,快跟小朋友道歉!”
没等下午接双喜放学,中午,王健就被提前叫到了幼儿园办公室,原因很简单,双喜给别的孩子打了。
面对乐乐家长的叱责,王健把身子低的很低,不停的点头哈腰道歉,他只是希望对方家长不要说出要带孩子去医院检查,并索要医药费,不然他真的没钱了。
“这是双喜的不对,我给孩子买了点罐头和水果,回家我肯定好好教育我的孩子,不会有下次了。”
“谁要你那点破玩意?拿二斤苹果就想了事?我告诉你,没门!你看你们家孩子给我家乐乐挠的,脸上这大一条口子,这要是往后脸上留疤了怎么算?去医院!别跟我说什么没有用的。”
“我”
王健在这一刻真的觉得很无助,他按道理是应该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但他现在全部身家只剩下了一千多块钱,这还是双喜下个月的学费啊!
双喜已经跑开了,坐在户外活动区的台阶上,王健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杨老师,脸上带着哀求。
“双喜爸爸,这个介于双喜有暴力倾向,甚至伤害到了其他孩子,出于咱们园的规章制度,我们只能帮双喜办理退学,至于您今天才把孩子送过来,我们会把学费原封不动的退给你,很抱歉,我以后不能再教双喜了。”
“别杨老师,我回家肯定揍他一顿,你别给双喜开除了啊,我带乐乐去医院检查,你看行吗?杨老师你宽宏大量一点,双喜他应该上学啊”
“不好意思,这是规定,我只是一个老师,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就先这样吧,我去帮王双喜收拾一下他的东西,然后双喜爸爸跟乐乐爸爸继续协商一下孩子受伤的问题。”
杨老师并没有给王健更多祈求的机会,转身离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乐乐的妈妈抱着乐乐,其他的老师坐在一旁看戏。
最后实在没办法,王健只能接受带孩子去医院检查,并且双喜被退学的事实,拎着双喜的书包,把那八百元的学费揣进兜里,耷拉着脑袋走出去。
“双喜,回家了”
“”
没人回答,王健抬头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孩子的身影,一种恐惧奔着心脏就往脑袋上走,立刻转身进了幼儿园,开始大声的呼喊。
“双喜!双喜!你跑哪儿去了!你听见你爹喊你了吗!跑哪儿去了!别害怕,爹不打你,你在哪儿啊!赶紧出来,爹不骂你,回家爹带你吃肉”
“这位家长,你喊什么?现在孩子都在午睡呢,请你别扰乱幼儿园秩序好吗?”
“老师我孩子不见了,你看见他进屋了吗?”
“哦,就上午打架的孩子吧?我看他出去了,我确定他没进”
渐渐的,老师也合计过味儿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对王健比划了一下手,赶紧说道:“家长你别着急,我马上通知园长,咱们赶紧查一下监控。”
这家私立幼儿园没有保安,就设立在路边的一栋门市房里,室外活动区就是占用了人行道,用铁栅栏圈出一块空地,整个幼儿园唯一一个男人还是给孩子做饭的厨子,监控也不怎么样,双喜刚才坐的位置已经是监控的边缘了。
王健只看见,双喜像是听到谁的呼喊一样,朝着栅栏边走过去,然被一双穿着黑色棉袄的手迅速抱起来,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轰隆!”
一瞬间,王健什么都不知道了,傻坐在凳子上,耳边是园长和几位老师的呼喊,说什么报警什么的。
“家长,我们已经帮你报警了,待会警察就会过来,你好好想想细节,跟警方说一下双喜的详细特征。”
“哦不行!我得去找他,现在人肯定还没走远,我得把我儿子追回来!”
“家长,家长!喂!等一下!”
现在的王健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发疯了似的往外跑,乐乐的父亲站在门口,本来咄咄逼人的口气早已没了踪影,比起人家孩子丢了,还是明显被人给抱跑了,自己孩子这点事,真的不算事儿了。
可哪怕他没了声音,安静的站在门口,却不小心和急匆匆的王健撞了一下,随后被王健抓住了衣领,看着王健通红的眼睛,和眼神中的那股疯狂,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
“我儿子要是找不回来了,我跟你没完!”
“我”
没等乐乐父亲再说话,王健直接跑了出去,因为腿部的残疾,导致他下台阶时突然脱力,摔在地上,把脸和身子全都刮冒了血,可即便这样,他也灰都没拍,直接跑出学校。
带孩子去外地通常有两种交通途径,一个是长途大客,另外一个是火车,而私家车目前因为天气仍有降雪的原因,各大道路都会有封道和安全检查,自己开车运孩子被查到的概率很高。
而长途大客走高速路段时,也有不确定性,因为最近的高速上查超载的很多,双喜的年龄也偏大,很容易露出马脚,到时候被抓了跑都跑不了。
所以比起其他两项来说,最安全的还是坐火车,给孩子喂点安眠药,坐两三个小时后就在本省其他城市下车,找到落脚点,休息一到两天,然后再用相同的手段带着孩子前往下一个城市,这样一来,十天半个月,孩子就能到买家的手里。
王健首先赶到的也是火车站,望着这茫茫的人海,四处张望着,在所有人异样的眼光中呐喊着双喜的名字。
“双喜!”
“双喜!”
声音传出去很远,却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回应,他瘸着腿,绕着候车室的两个进站口不断的寻找,但凡有三四岁的孩子,他都想去看看正脸。
“你干什么?神经病啊!”
面对路人的指责,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刚入春的季节,反常的天气前天才下过雪,汗水已经却已经顺着额头,在太阳下,把脖子照的闪闪发光。
“你是干什么的?在这儿叫唤个啥?”
直到有站内的民警出来询问,他才舔了一下嘴唇,焦急的说不出话,动手干比划,支支吾吾的才把话说明白。
“我儿子让别人给抱走了,我找我儿子他三岁半,快到四岁,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袄和黑色的裤子,鞋开胶了,我没有钱给他买”
“你确定是让人抱走了吗?有照片吗?”
王健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呼吸粗重的望向人群,没有直视警察的目光,扔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搜索那个不太可能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孩子。
民警明白了王健是什么意思,每年在火车站找孩子的家长少说两三个,多的时候有五六个,他已经见过太多,倒也有过在站内找到的孩子,但太少了,多数还是失望而归。
但几率不大不代表没有啊!民警实在看不得这些家长的脸,低下头用对讲机进行通话,希望这些曾经一定放跑过人贩子的检票员,站内保安,甚至是乘警这次千万不要再错过这个孩子,哪怕仅仅是可能。
“小王小王,有孩子走失,通知一下所有检票口,看到灰色棉袄、黑裤子、鞋有明显破损看起来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孩子,一定要留意一下,大概四岁左右,站内广播也通知乘客们一声,让他们也帮忙找找,哪个,你是进站找,还是在门口找?”
“我就在这儿找吧,谢谢谢谢。”
警察摆手,回到候车室内,进入了寻找孩子的队伍,这么些年来,被拐儿童足以牵动所有人的心,因为真的找不到这孩子以后,身处的环境可能比地狱还可怕。
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内,站内的所有乘客们都动了起来,在候车室大堂来回奔走,只为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孩子。
他们找遍任何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甚至是厕所的每一个隔间,嘴里向他人询问最多的话就是,“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灰色棉袄、黑色裤子的孩子,大概四岁左右”
但全国所有丢失的孩子,能找回来的仅仅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很显然,王双喜不是这针鼻儿大概率的幸运儿,直到太阳下山,夜色降临,王健也没有听到那一声熟悉的“爹”。
“喝点水吧。”
王健坐在台阶上,目光仍然四处张望,刚才那位民警大叔拿过一瓶矿泉水递给王健,也一屁股坐在王健的身边,掏出本子和笔。
“一看你就不是报完警才来找的,提前帮你做下笔录吧,到时候去派出所也能给你节省点时间,姓名”
直到笔录做完,其实事发的过程很简单,每个孩子都是在家长不经意的一瞬间丢失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几分种,民警大叔便昨晚了笔录,把本子交给王健。
“到时候就拿这个去派出所签字吧,就说是火车站值班民警刘长民给做的,我给你点建议,赶紧把孩子的照片多复印几张,然后快点联系电视台,发动群众力量来找,唉我说的有点马后炮了,当时着急,大家都没想到这点,看你今年三十出头?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坚强点吧。”
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民警拍了拍王健的肩膀,回到值班室坐下,摘下帽子,喝了口茶水,但目光依旧锐利的盯着候车室的入口,眨眼都不敢迟缓。
王健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整个人都麻木了,听从民警的建议,前往幼儿园就近的派出所做儿童丢失登记,不过也没用重新做笔录,幼儿园的老师已经把事情的具体经过跟警方交代完毕了,王健只需要登记为走失儿童王双喜的父亲就好。
市级媒体也赶到了现场,拍摄着神情麻木的王健,并不时的记录,见王健这幅模样,也没有再采访的必要,拿到王双喜的一寸照后就离开了。
只有王健去了图文社,拿着兜里那退掉的八百元学费,全部打印了王双喜的照片和两块正方形的寻子条幅。
他成了一名寻子父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