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
她的眼泪抑制不住,从眼眶里往下落。
“顾维安,你就是一个傻瓜,十足的大傻瓜!”
面上的潮湿。
让墨白禁不住在心里苦笑。
原本本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在顾维安走的这半年里,她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经流干流尽。
她是一个刀枪不入的、坚强的母亲。
却没想到,当这人再次回来的时候,当她看到顾维安带着伤,却从来不说什么时。
原本干涸的土地里,下起了倾盆大雨。
墨白不想要这样。
因为这样哭哭啼啼的自己,会显得很没有用。
“别哭。”男人将她搂进怀中。
“你说得对,我们都是傻瓜。”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担惊受怕的日子不在,眼下的安稳,是用巨大的牺牲,换回来的代价。
“对了。”他在藏西的时候,兴许不知道,空间可以能够治愈一些伤痕。
也许,顾维安进入到空间的灵泉当中,可以将耳朵治好。
如此想着,墨白轻轻地转动了下脖子中挂着的吊坠。
因为刚刚她跟顾维安发生过一些事情。
这连除去的步骤,都省了。
半个小时后。
墨白在舞会上,被顾维安踩到脚上的乌青,都已经被消除了。
“阿舟。”
她叫着男人。
“你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顾维安还是听不到。
“我感觉浑身又有了无限的能量。”她不想要让她担心,故作宽松的说道。
本来打算不用哭解决问题的,现在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不可能!”墨白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小鱼儿,你出来呀。”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我的脚伤都已经好了,而他却没有好!”
小鱼儿听到墨白的呼唤。
现在的她是一个臃肿猫的状态,这离维维的功劳密不可分。
“墨白。”
灵泉有一层厚厚的雾。
小鱼儿在湖边,是看不到里面的状况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我。”小鱼儿淡淡道,“你不是想问为什么你的伤已经好了,而主人的伤还没有好吗?”
“因为在藏西的时候,主人险些就要死掉了。”
关于这个事。
顾维安一直没有告诉墨白。
“灵泉治愈的功能是有限的。”小鱼儿见维维过来寻她,又幻成人形,“主人经历过重创,使用过一次。然后短时间内,又发生了二次伤害,所以没办法治愈。”
“难道他以后就这样保持着失聪的状态吗?”墨白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水神的灵兽吗?你一定有办法的,不是吗?就像上一次,我用回忆换空间,这一次如果可以治好他的听力,你让我用什么换都可以。”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男人断不可能说,再次把精心营造的回忆,就这样拱手于别人。
“阿岚。”顾维安摇了摇头,“若你用身上的什么物件换,我宁可聋一辈子。”
再说,现在的他全然没什么影响。
只要能顾看着人,依然能够读出对方的意思。
墨白听后无不动容,她明白他的执拗,她是明白的。
小鱼儿也很无奈,见两个人为难着,它轻咳几声,“你们也不没必要搞得那么严肃。”
天机不可泄露。
那只叫做维维的狗,本来就是墨白的坐骑,它才不会像小鱼儿那样坑自家主子,“办法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
墨白隔着水雾,焦急地问道。
“只要你们在这个年代里,功德圆满,河神大人自然可以恢复神力,回到蛮荒。”
顾维安听不到那些,他偏偏醋劲犯起来,哪怕是猫与狗都不放过。
转动了墨白脖颈上的玉坠,两个人从空间走了出去。
“小白。”顾维安扶着墨白的肩膀,他说:“只要你能留我在你的身边,哪怕我是残缺的,也有生活的勇气。”
“我”
还未讲完话,念白与念凉的肚子便饿了。
既然无法用空间自愈,墨白想着去找丁香也是可以的。
算起来,墨白与丁香一年没有见面,彼此都有通信联络着。
叶大哥的腿,就是在她的治疗下得到良好的发展。
“我们明天去陵城一趟吧。”墨白提议着,她虽然并不嫌弃顾维安,但是还是希望他的身体是健全着的。
孩子最近能够开口叫爸爸,她希望这些声音,顾维安可以听到。
感受到他明显的僵硬,“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女儿在墨白的怀里动了动,奶声奶气道,“爸-爸。”
顾维安因为听不到,所以只是回答墨白:“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孩子现在会叫爸爸,这世界上还有许多的声音,我希望你能够听到。”
墨白将吃饱的孩子送进摇篮,她转过身,“阿舟。你就依我一次好不好?”
“嗯。”
若说是失聪一辈子,顾维安将会错过这世上很多美妙的语言。最近的例子,便是儿女开口叫的爸爸。
就算是孩子,他也不孩这般自暴自弃着。
“我们明早就出发。”
陵城的冬,和兰城还不同。
因为是南方,虽然也冷,但并不干燥。
墨白和顾维安两个人是昨晚做出的决定,也没能够给丁香他们提前说一声。
上次来陵城还是在两年前,顾维安因为海城的工作,没能够陪着她,现在日子轻松以后,终于能够将这些慢慢地补给她。
顺着熟悉的路况,两个人抱着孩子,走到了丁香住的地方。
家里并没有人。
听邻居说,叶修忙着镇上的工作,而丁香则是在镇上开了家卫生所,若是他们急着找人,可以去那里寻她。
关于徐家那位老太太,兴许是人到了岁数,没能等到丁香的孩子出生,便撒手人寰,与世隔绝。
丁香这一年,过得可以说幸,也可以说不幸。
她虽死了丈夫,却也是二婚。
尽管叶修失去了双腿,丁香也是配不上叶修的,她还比他大了些岁数。
当年陵城被屠城,叶修幸存,后又得到一对老夫妻的照顾,送去基地,这才有了今天。
“阿修被我的原主救时,脑袋受过伤。”顾维安解释着,“很多事情,他不记得了,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儿。”
直到几年前,亲人们寻到那对老夫妻的面前,他才回到了叶家。
想一想,家家其实都有本难念的经。
墨白腾出一只手,她拉着顾维安,“等会儿到了丁香姐那里,咱们就不要提这些敏感的话题。”
“这是自然。”
来的时候是清早,这会儿,正值中午。
叶修忙完手里的活计,准备去食堂打些饭找丁香一起吃。
他坐在轮椅上,虽然自如,可终究到了下楼梯的时候,还是有些麻烦。
“叶伯爵。”
以前在基地的称呼,到现在还被他们保留着。
一个俏生生的年轻姑娘,是陵城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她扶着叶修的轮椅,“你也去吃饭?”
“嗯。”
叶修对这些工作上的女同志,保持疏离的态度。
那姑娘也不嫌弃叶修的态度冷淡,她有英雄的情结,听说叶修的事迹之后,她便对这个人肃然起敬着。
“您中午想吃什么饭?”因为食堂人多,姑娘担心叶修一个人,不行动不太方便。
“白菜和粉条吧。”叶修记得,丁香是喜欢吃白菜的。
“那您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给你打来。”
叶修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凉薄的唇角,难得染上了几抹暖意。
小姑娘走了。
他才推着轮椅,走到老槐树下,沉声道,“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倒亲自过来了。”
丁香就在老槐树下,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不来,险些要错过一些好戏了。”丁香淡淡的说,“看不出,你们单位儿的小姑娘,倒是挺水灵。”
“我与她并无什么。”叶修抢先道,
“你慌什么——”丁香捂着嘴,偷偷地乐着。
若说怎么岁月能够洗涤一切,人与人都会改变。
近年,叶修的性格收敛许多。
丁香亦是,不再是烂好人,学会了区别对待。
疯言疯语的大浪后,忍耐下来的,大多是历经蜕变。
小姑娘满心欢喜地给叶修打来了饭,却看到了一个陌生很成熟的女人。
“叶伯爵。这位是——”小姑娘抱着饭盒,脸上却还是挂着恬淡的笑容。
“你好。”没等叶修回话,丁香主动伸出手,对那个小姑娘说:“我是叶伯爵的爱人,丁香。”
小姑娘脸上恬淡的笑容,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原来是丁香同志。”姑娘把打好的饭盒,交到了丁香的手里,“那我就不打扰,你跟伯爵大人的聊天儿了。”
等到人走了以后,丁香打开了饭盒。吃惊地发现,里面正是她自己喜欢吃的菜色。
“这……”
叶修笑了笑,听出了她的迟疑。
“不然你以为呢?”男人推着轮椅走到丁香的面前,“我知道你的所有的担忧。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跟你讲过,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一个,永远是最纯善的那一个,永远也是我最喜欢的那一个。”
如此朴实的一段告白。
天空中有几片雪花,落入眼眸,丁香摊开手掌,她身旁的男人道,“你瞧。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叶修对身旁的女人说道:“咱们回屋子里去吃吧。”
陵城的冬日极少下雪,一旦下雪,那便要是没完没了。
顾维安与墨白走在街道,他们冒着雪,还是决定找处地方,等到稍微小了以后,然后再行走。
“达令。”墨白看着顾维安和儿子,她问:“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刚来到这个年代的时候?”
“当然记得。”
男人笑了笑。
只是当时彼此的相貌,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可他还能够一眼认出她是他的阿岚。
可是阿岚,却已经用记忆换回了一个空间。
当时他是气恼她的,但是后来想了想,人要生存,何况穿越前的那些痛苦的回忆,不记得也便罢了。
顾维安没有想过,自己能有一天还能够和阿岚这样走到一起。
如今,他的心愿已经了去。
接下来,就是要规划的余生要做的事了。
“我那时——和你有着很多的误会,对你也不是特别的好。”
墨白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缓慢。
为了让顾维安清晰地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这三年,每每想到自己当时的自私自利,墨白总是无比懊悔着。
“你已经付出了很多。”顾维安知道小白想表达什么意思,“在我不在这个家的时候,是你一个人撑起了咱们的小家。我们谁也不亏欠谁,我们不也早早讲过,谁也不说对不起了,不是吗?”
北风吹,雪花絮絮地往下落。
瞧着此情此景,顾维安唯一觉得最庆幸的是阿岚,即便失去所有记忆的时候,仍旧能够重新的爱上自己。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未来,总会很幸福的。
“瞧瞧。”墨白嗔怪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变得无比脆弱,也逐渐变得不太像自己。”
“这还不是因为,你现在学会了依赖我。”男人笑了笑,“阿岚,我很开心自己能够成为你的依靠。”
陵城的雪虽说是断断续续的飘着,终究是下不大的,一双儿女醒了过来。
“啧。”念凉伸出小肉手,想要去挠顾维安怀里的念白,“妹妹。”
“妹妹?”墨白勾起唇,“阿舟。你听到念凉再说妹——”
她突然意识到,顾维安其实是听不到这些的,于是笑容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对不起。”
道歉的话,也是没有经过脑子就直接冒了出来。
毕竟孩子,大多数是说些含混不清的话,唇形也不准确。
“阿岚。”男人顿了顿,“没事儿。”
他们既然来到这里,就是想要把听力给治疗好。
雪还在下着。
此时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位推着轮椅走过的白大褂。
即便是长时间不见,再次重逢时,墨白是轻易地认出了那人就是丁香。
“丁香姐。”
就像是深陷泥潭,有人此时伸出了一束救命的稻草。
丁香回过脸,也欣喜万分:“小墨。你来陵城怎么不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