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洗,透窗纸目探屋外森森漆黑,殿内昏黄,几点萤火烛光黯燃,软蒲团寂寥无边,欲酣眠无榻身前,煎熬难耐。
终于,红轮天边将起,稀稀疏疏三两脚步轻巧,神采疲惫渐清明。
一夜不能眠,杨瑾书此刻只觉得头脑昏沉,眼皮都揭不开,侍候太后娘娘起身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一一从内屋进出外殿,又是一盏茶功夫,才见灵英姑姑神清气爽而来,头发梳地精细,下巴微微扬起。
“太后难得睡这么久侍候,劳杨贵嫔久候了。”灵英带着盈盈笑意朝杨瑾书道。
“哪里,太后能休息的好便是我等的福分。”杨瑾书口干舌燥,说话更是嘶哑。
灵英听到这话尚算满意点点头,又道:“你稍微等候片刻,太后娘娘便出来见你。”
杨瑾书领命,跪在原地,双膝已经麻木,曲桃有些担忧的看着杨瑾书发白的小脸,但是却又不能说什么真正安慰的话,如果太后的惩罚便是这样一晚,为了苏婕妤,主子定是心甘情愿,好在太后还给她们发了蒲团,否则这样跪上一夜,定然会落下病根。
未过许久,一个身姿婀娜,一身墨红流云锦,腰束枣红金丝牡丹花封腰,披着坠地暗彩流光外裳,头梳瑶台髻,冠精致九凤发冠的女子,在灵月灵英二人搀扶下,悠然而来。
优雅地落座,一手轻轻放于凤座扶手上,另一只手接过灵月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那仪态悠闲雍容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杨瑾书。
看到太后品茶,杨瑾书只觉得喉间更加干渴,嗓子微微动了动,却是叩下头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时,太后才将眼皮微挑,看向齐齐跪拜行礼的主仆二人,有些惊讶道:“杨贵嫔如何这般早便到慈宁宫给哀家请安?莫不是又何事发生?”
杨瑾书被皇后这问话气得不轻,明明是昨晚她派人去无梁殿截的她们,此时一装作一副不知的样子,而自己在她口中说来也是因为自己犯了过错前来求饶。
蹙起眉头,杨瑾书道:“听闻太后娘娘亲日睡眠不安稳,臣妾便来给太后娘娘诵一晚佛经。”
杨瑾书跪着,头低垂看不出神情,既然太后与她装蒜,她便也顺着太后的套路来。
果然听到杨瑾书这么说,太后的眉头微微皱了下,但实在很轻,也只有太后身边的灵月灵英两人看得出来太后的不悦。
“哀家还年轻,这身子骨儿硬朗的很,你有这片孝心足矣。”太后说着,又问:“你昨夜一晚没归,哀家的长孙如何了?”
明明是她要自己留在慈宁宫,又怪罪她没有回去好好看守昱真,杨瑾书心头烦腻翻涌,她最讨厌与太后这些居于高位总是想要将别人如棋子般捏在手中的人!
但如何说那都是当朝太后,杨瑾书努力让自己情绪温和,道:“回太后,皇长子殿下由太后亲自派去的嬷嬷看护着,必然无碍,臣妾能为太后尽尽心,往后皇长子长大知晓,也定然会为此高兴。”
“哦?”太后挑眉,不阴不阳道,说罢,捋了捋手上的金甲道:“昨儿入夜时,你去了何处?”
“臣妾只是夜不能寐,心头怅然,便让曲桃随着在宫中随意走动走动,散散心。”杨瑾书轻声回答,嗓子干痒忍不住咳嗽两声。
太后责怪地看了身边灵英一眼道:“你这丫头也忒没眼色,杨贵嫔给哀家诵了一夜佛经,怎得连茶水都不上!回去自己领罚。”
虽然是责怪的话,但太后说起来口中却满是宠溺的味道,与对杨瑾书的语气截然不同,似乎杨瑾书才是地位低微的奴仆,而灵英才是主子。
“太后娘娘莫要生气,奴婢这便亲自去给杨贵嫔请茶。”灵英笑着说完,瞟了杨瑾书一眼,便朝后堂走去。
杨瑾书看到这情况,瞬间懊恼起自己的控制力,她不该咳嗽的,太后明显要整她,谁知晓会不会给自己喝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后下了令,灵英也已经出去,自己怎么也要想办法应对。
“哀家记得皇上早先便说过,夜了谁都不许出去外面散心,只能呆在院子中,你好歹也是教养皇长子的,怎得连这些道理都不明白?”太后挑起眉头,抚着金甲的动作一顿,看向杨瑾书,道:“你先起来吧,跪了一夜,腿也该麻了,赐座。”
杨瑾书没多言,想要起身,但膝盖却不停命令,动都难以动一两下,曲桃与她也是一般,扶着她自己身子也在摇晃,踢腿要站起,杨瑾书一个不稳脚上无力,便摔倒一旁。
太后看着此举唇角微扬,待杨瑾书摔倒,冷冷的目光立即射向曲桃:“你这贱婢是如何服侍主子的!往后哀家给你派个人儿贴身伺候,灵月,遣人将这不中用的贱婢拉出去杖责十杖。”
十杖,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重要的是太后开口,她区区一个贵嫔没有还嘴的份儿,只能微微担忧地看向曲桃。灵英端着茶走了进来,看到晃晃悠悠的杨瑾书,立即十分恭敬的走了过来要搀扶,杨瑾书看着她托盘中冒着热气的茶,心头一抖,立即闪开,有些快差点儿没能站稳,但好歹是躲开了灵英的手,道:“灵英姑姑将茶水放下便好,当心烫了姑姑。”
灵英听后点点头,微微撇撇嘴,将茶水在桌上一放。
那么滚烫的茶,需得晾上一晾。
“冷宫那地儿,不是想去便能去得了的,去了,想要出来难若登天,昨儿下午,你那贱婢搜刮了惠竹堂多少用度悄悄带走,无论是送去了哪里,这都该好好罚的。”太后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声音很慢音色甚是动听,瞥了杨瑾书一眼看她一副细心聆听的模样,又道:“作为主子,教养下手的手段必须有,回去如何处置那贱婢,你便自己做主吧。”
太后打了曲桃还不够,还要逼着她回去再做惩罚?太后是没有拿到昨夜的证据吧!若真给拿到了,还不得要曲桃死?杨瑾书心头燥烦,十分想要拂袖而去,呆着这种地方简直是受罪,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不要再呆着这皇宫之中!想想未来自己的儿子也要跟着自己在这里虚与委蛇,她便为昱真的未来担忧。
“太后教诲的是!”嘴巴里说着,杨瑾书思绪又飘向了苏紫陌那里,不知晓昨儿个紫陌姐姐到底将东西藏在了那里,想来现在已经将那药拿出煎熬了。
“你昨儿个去无梁殿之事,哀家也不再多追究,毕竟你也是个重情义的,回去儿这一个月便无哀家特令,你便在惠竹堂好好教养皇长子,若再失了体统,哀家便得给皇长子重新寻个懂规矩的母妃。”太后声音柔柔,却满是威胁。
太后这是给她禁足了?还有威胁?杨瑾书感觉自己太阳穴不部位在突突跳动,头脑有些发晕,但还是朝太后道:“太后娘娘教诲的是,瑾书明白。”
太后说要给昱真寻个懂规矩的母妃?
不是皇后,那太后便是要将人给郭昭容抚养的,难道太后已经有把握要让郭昭容升妃位了吗?脑海中转着这个弯儿,便听到外面有报丽妃和郭昭容来给太后请安。
杨瑾书暗中撇撇嘴,真是想谁谁到,还好今日事情没有将紫陌姐姐再牵扯下来,紫陌姐姐如今已经入了冷宫,若是再有些什么,便只有死一条路了!禁足也好,反正药已经给紫陌姐姐送去了。
杨瑾书心里又有些气,明明就是太后和皇后想了下作的手段将姐姐弄到了冷宫之中,此时自己不过去探望还说地似乎是自己做了罪恶之事,跪了一晚上,胸口本便憋屈,此时头疼更顾不了多少,只想着怎得也得给太后添点堵,思前想后,杨瑾书便募得身子一斜,从椅子上摔落下去,陷入昏睡之中。
她此时本便脸色惨白,再加上愤怒气氛,唇干燥的几乎要裂开,谁也不能分辨她是真昏假昏,但这却将刚刚进来的丽妃与郭昭容吓了一跳,急急上前给太后请了安,郭昭容指着杨瑾书道:“太后娘娘,杨贵嫔是如何了?”
太后神色不变,淡淡瞟了一眼,道:“灵英,你且找人将她抬回去吧,再找个太医给她瞧瞧。”
“是。”灵英领命,两个婢女架起昏睡中的杨瑾书便向外而去。
曲桃在外面已经领完了刑罚,看到主子昏迷以为出何大事惊得不能自已,泪水涟涟,股下一动就疼,双腿无力,看向灵英眼中满是憎恶。
此时,别的嫔妃也来慈宁宫给太后行晨安礼,但许多看到杨瑾书主仆这般都没敢过来,苏婕妤已经入了冷宫,与她交好的杨瑾书便落得这般模样,谁都能看出来太后和皇后要整她们,又有谁敢在此刻给自己拉上敌人。
可谁也没想到,这时候派人过来的,竟然是一个小小七品常在,何如鸢派了自己身边婢女喜薇采薇过去,将曲桃扶了起来。
一个是有皇嗣的,一个是尚在腹中,如此当是敌对关系的女子,却做出如此举动,令许多人不解。
但不论如何,杨贵嫔去了一趟慈宁宫却横着出来,奴婢也被杖责之事迅速传遍整个后宫。【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