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坐在屋顶,这皇宫没什么东西值得她喜欢,除了这屋顶上的夜景。
皇宫墙高,屋脊高,什么都是那样的宏伟,所以坐在屋顶上,便可看得更远,能看见更辽阔的星空美景,靠在檐角,翘着腿,阿鸾仰望着漫天繁星。
夜风拂过,衣袂翻飞。
蓦地,阿鸾忽然坐起身,单膝曲起,瞧着远处屋脊上的黑影,应是个男子,而且……绝对不是刺客,毕竟没有刺客会蠢到躺在皇宫的屋脊上看月亮、星星。
对方大概也看到了她,两个人隔着夜色,远远相望,倒是谁也没多说什么,立在这夜空下的二人,谁都没有迈开那一步,倒也是真的不合适!
翌日一早,阿鸾便听得了慕容家的消息。
据说是慕容珏上疏,请旨和离。
和离,是对皇室颜面,最大的维护和让步,以整个慕容家和慕容珏的清誉为代价。
慕容珏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折子里只简简单单的写着,夫妻二人聚少离多,不愿耽误隋善舞的余生,请旨和离,从此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关于隋善舞和燕王的纠葛,慕容珏只字未提,并且还附带了一句:自此后,无帝王圣谕,再不回朝!
慕容家的忠烈之名,整个大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慕容家的人各个都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践,既说是不再回朝,那便是真的不会再回朝了。
“皇帝准了!”芳泽叹口气。
阿鸾坐在假山边上,眉心微凝,“这么说来,是真的和离了。”
“和离了你也莫要肖想。”齐韵儿躺在不远处的摇椅上晒太阳,“没听到后面那句吗?”
芳泽继而再复述一遍,“再不回朝!”
“我……”阿鸾皱眉,“为何总觉得我可能跑?”
齐韵儿以团扇遮了一下眉眼,就这么幽幽的盯着她,“旁人我倒是不担心,你这没腿的小鸟,我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说起来,这慕容少、将、军,人品贵重,武功高强,于你这心中的良人之选,真真是相差无几,可这边关苦寒,我便是死活不能答应。”
边关,那得吃多少苦。
“我娘若是活着,约莫就是姐姐这般模样,估计连嫌弃的语气都这样。”阿鸾笑着打趣。
齐韵儿坐起身,“我认真的!”
认真的……像极了,见不得女儿远嫁的老母亲,舍不得、怕极了!
“那我瞧得上,人家也未必瞧得上我。”阿鸾撇撇嘴,“这又不是街头买菜,你说一个铜板就卖,我给你个铜板,这菜就归我处置了!既是武艺高强,我即便真的心许,他若不是心生欢喜,保不齐能给我打残了丢出去!”
芳泽:“……”
齐韵儿摇着团扇,“有道理!”
要不,让他们打一架?
让阿鸾把慕容珏打哭,那这小子定会瞧不上他们家阿鸾?!
毕竟,这样的名门大户,最重视贤良淑德,如隋善舞这般的娇俏温柔美貌,对于阿鸾这样又硬又臭,拳头还不饶人的姑娘家,定是不喜的!
“姐姐,你与我说说那个慕容夫人的事吧!”阿鸾笑着托腮。
齐韵儿想了想,“隋善舞生得貌美,出身亦是尊贵,祖上乃是书香门第,高贵显赫,当年是皇上亲自赐婚,许了慕容家这么个娇俏的人。据说,这二人初初见面,便是一见钟情,若非如此,这隋善舞怕是已经做了后宫三千的一员。”
阿鸾:“……”
皇帝也看中了?
“这慕容夫人也在京都城。”芳泽笑道,“因着和离,双方到场,奴婢之前倒是瞧见了马车。”
尽管,芳泽没见着人。
“这般和离,皇帝做主,那……”阿鸾想,“这位慕容少夫人,怕是要嫁入宫里了吧?”
齐韵儿摇头轻笑,“你真以为这宫里,谁想进就能进?二嫁之身,又是皇上赐婚在前,下旨和离在后,皇上要是把她放进来,外头的人得怎么看?”
闹不好,还以为皇帝觊觎臣妻,迫使臣子不得不和离,抛却发妻。
皇帝再觊觎美人,也不至这般饥不择食!
“如此说来,还真得见一见这旷世的美人。”阿鸾啧啧啧的摇头,“真真是红颜祸水,若是让我当一回这祸水,倒也……”
还不待她说完,齐韵儿率先笑出声来,“打住,旁人是温柔乡英雄冢,到了阿鸾这儿,便是急浪打船头,古往今来的祸国殃民,与你都搭不上边,我家阿鸾若要乱心,定是乱那千军万马的!”
“敢情、敢情我就是适合糙汉子?”阿鸾撇撇嘴,转身就走。“不说了,姐姐一惯取笑我!” 瞧着小妮子哼哧哼哧的离开,芳泽终是耐不住笑了,“主子,您别再取笑鸾姑娘了,她这心里其实闹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话音刚落,宋云寂便从院门外踏了进来。
齐韵儿心惊,“皇上!”
外头的奴才好不懂事,竟未通报。
“阿鸾这是喜欢上了谁?”宋云寂放在在门外驻了一下,但也只听到芳泽的后半句,所以并不知他们之前说的什么。
阿鸾,喜欢上了谁?
这个认知,让宋云寂有些按捺不住。
太监将不少赏赐往院子里一摆,宋云寂搀着行礼的齐韵儿,“阿鸾呢?”
“阿鸾刚、刚去了后院。”齐韵儿面色微白,扫一眼众人,“皇上,这是……”
宋云寂深吸一口气,故作淡然的夸赞,“昨天夜里,阿鸾舍命护驾,朕很是高兴,所以想亲自来……”
他环顾四周,确实没有那丫头的踪迹。
当然,宋云寂也知道,阿鸾那丫头是个闲不住的,一天到晚到处跑才是她的性子,所以没见着她,虽然可惜,倒没有责怪齐韵儿之意。
事实上,阿鸾听得宋云寂进门,撒丫子就从后门溜出去了,她知道宋云寂不会当着姐姐的面,做出太过分之事,毕竟皇嗣要紧,怕惊了她姐姐的胎。
阿鸾暂时不敢回去,只能在御花园里晃荡,昨夜遇刺一事颇为怪异,皇帝出宫是临时起意,连她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为什么那些此刻能做到这般精准无误?
“是她们?”阿鸾咬咬牙,消息已经送出去,只待大长老和乳母回消息便可,销毁名单之后,她将第一时间铲除这帮混账东西。
蛰伏在京都城附近,祸乱大周朝堂,对于阿鸾来说,原是事不关己,但如今姐姐有了身孕,伤及帝王就等于让姐姐母子后半生孤苦无依,她岂可坐视不理!
“是你!”
一声低响,阿鸾猛地转身。
慕容珏?
阿鸾眉心一皱,这是御花园,按理说他们下了朝,就该离开,怎么还在宫里逗留?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诧异,慕容珏学着她的模样,眉心亦蹙。
不过,慕容珏并没打算详说,他原就是话不多之人,只是上下打量着她,“武功不错。”
“比不得少、将、军!”阿鸾说的是实话。
慕容珏没说话,昨夜的江边一战,虽然光线不太好,而且忙于应付,无暇顾及周遭,但是那些刺客武功不弱,她一个姑娘家单凭几根柳条便能拦住刺客,立下护驾之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大周的功臣,令人钦佩。
“姑娘大义!”慕容珏拱手,“令人钦佩。”
阿鸾笑了,眉眼弯弯如月,“我叫阿鸾,你别一口一个姑娘,我虽然比你小点,但习武之人只论功夫,不论长幼!慕容少、将、军若是真的钦佩,不若……试试?”
慕容珏清隽的面上漾开些许异色,略有些不解的瞧着她。
然则下一刻,阿鸾忽然出手。
心头一惊,慕容珏快速闪身,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这张牙舞爪的小妮子,有一张明媚动人的容脸,明亮的眸子里,嵌满了狐狸的狡黠。
她的出手速度极快,且……招招不留情,这是真的、实打实的要跟他较量!
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大概就是她!
慕容珏一直在边关领兵,若是出手,自全力以赴,沙场上对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他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他动武的习惯,不动则已,动必制敌!
何况,他也不屑对一个女子动手。
偏偏,她是不服输不信邪的倔驴。
两人在御花园里打得不可开交,吓得那些太监和宫女四散,愣是没敢从这儿经过。
消息传到了宋云寂的耳朵里,宋云寂第一时间赶到,冷音一声吼,“住手!”
慕容珏对于皇命的服从,远胜过阿鸾,当即收手。
可他一收手,阿鸾却是来不及。
明明打得正火热,一方戛然而止,她哪里收得住,一脚过去,用了十足十的劲道,直接将慕容珏踹了出去。
慕容珏没料到她这一脚的力道这么重,愣是没防住,被踹出去,在地上连滚了两圈,这才一个翻身,半跪在地,稳住了身形。
一口血匍出唇,慕容珏当下面白如纸。
“慕容珏?”宋云寂骇然,“快,请太医!”
阿鸾面色铁青,默默的瞧了一眼自个的脚尖,她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来不及收……脚!
“阿鸾有罪!”回过神来,阿鸾扑通跪地。
宋云寂冷着声音,低斥,“你太放肆了!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斗殴逞凶之地!要打,去校场打,在这儿打,不要命了?”
说是训斥,却句句都是维护。
阿鸾没说话,错就是错。
“皇上!”慕容珏撑起身,“阿鸾姑娘好身手,臣……臣自愧不如,甘愿领罚!”
宋云寂黑着脸,“伤势如何?”
“不妨事!小伤。”慕容珏说得云淡风轻。
行军打仗之人,这点伤自然不放在心里。
生死尚且看破,遑论这点小伤。
“跟着来!”宋云寂转身就走,将二人带进了御书房。
进了书房,宋云寂将阿鸾好一顿训斥,对于慕容珏则是极尽安抚,奈何慕容珏是个冰疙瘩,皇帝说什么是什么,不争不辩,只是这脸色不太好,估摸着……阿鸾这一脚,委实踹得不轻。
待慕容珏下去休息,宋云寂瞧一眼打算退出书房的阿鸾,“站住!”
“皇上?”阿鸾抿唇,跪地,“阿鸾知罪!”
御书房内已无他人,宋云寂亲自将她搀起,“阿鸾!”
阿鸾起身,快速退开两步,尽量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知道朕为什么把你们两个带进御书房吗?”宋云寂问。
阿鸾没说话。
“御花园里打斗,若是传出去,慕容珏不会有事,毕竟他还受了伤,但是你……朕未必能保得住你!”宋云寂音色幽幽,“明白朕的意思吗?”
阿鸾抬头望着他,帝王眼中的某种情愫,正在无限的膨胀,她不是傻子,看得懂那是什么,之前不明白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如此倒霉,一个狼主就让她流落异国他乡,再来一个大周帝王……
天下之大,难道真的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阿鸾!”宋云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想要一个女人的时候,还需要争得她的同意,“你跟韵儿情谊深厚,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若是以后永远留在宫里,未尝不是好事!”
他说得婉转,可意思却是那样的直白!
阿鸾紧了紧袖中的手,身子微微绷直。
“阿鸾!”宋云寂低唤着她的名字,“好好想清楚!”【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