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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车行了三个多时辰,就听着小丫头叽叽呱呱个不停,石退不过偶尔笑笑,明显心不在焉。总算马车慢慢停下,小丫头拍拍小手:“到了,到了,下车!”扯扯裙摆,当先跃下。
石退直直腰,也迈步下去。只见玉阶华殿赫然眼前。两根和苏府门口相似的“阀阅”柱伫立在宫门两旁,隐然透着神光。殿门上方悬有弯月标志,像静夜里的一枚弯船,又似战场上将军手里的长弓,白玉雕就,祥云缠绕。宫殿大门雄伟宽阔,长达数十丈,跨过高高的汉白玉门槛,中庭一片锦绣绮丽,花异草,五彩缤纷,周遭房室雕栏,雕纹秀美妩媚,暗含温柔风情。
穿过长廊,登上宫殿红梯,上至主殿三楼,却见偌大殿堂,竟然空无一物,只中间有一座大理石石桌,桌面平平嵌进一块紫色水晶,泛彩流光。大殿外侧是一方观景露台,露台上一个纤美窈窕的背影,发只及肩,正凭栏而望。
丫头此时也尽收跳脱的本性,屏息走上前去,行礼后轻声禀道:“宫主,人带来了!”
背影微微一颤,未曾回头,只淡淡吩咐:“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丫头退后几步,走之前冲石退吐吐舌头,然后轻手合上殿门,走下楼去。
石退呆呆的望着那背影,沉默了半响,终于长吸一口气道:“你留长发更适合你。”
那背影缓缓转身,一双寒眸盯着石退:“你为什么还会和我相遇?”她容颜清丽,肤若凝脂,双眸更是明澈冰冷,不用说,正是巨象山代理门主,黄润之女儿黄庄彦,也是现任白城太阴宫的宫主。
石退苦笑的:“我何曾找过你,这不是你派人接我上来的么?”
黄庄彦轻咬贝齿,莲步微动,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劲风过处,石退胸部一凹,现出一个掌印,人更是踉跄退后,几经摇晃,方才站稳,捂嘴处,已有血丝溢出。
只听黄庄彦喝道:“以你身份,潜入我巨象山作一个普通弟子,隐忍年余,所图不明,岂能让我不闻不问?”
石退低着头,轻轻咳嗽,不敢与之目光相接,过了会,才轻轻道:“你持有天预紫晶屏,我真有什么图谋不轨,岂能瞒得过你?我俩相识十余载,恩怨难断,但你应该知道,我从未起心伤害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黄庄彦狠狠的盯着石退,道:“是,正是因为你我相识十多年,对你知之甚深,才会更加担忧。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年我一念之仁,放你一马,没料想你后来竟变得如此专横暴戾,杀人无数,只搅得暗黑之域腥风血雨!如今你来到巨象山,怕是跟着你的血灾就会旋踵而至。”
石退抬起头,虽然头发蓬乱、衣衫破旧、一脸憔悴,但双眼却亮得如秋夜里的寒星:“人在江湖,很多事不得已而为之,做过就做过,不必过多解释。”
黄庄彦道:“好个不得已,好个不解释。你若不愿意,谁能逼得了你,谁拿着刀压着你去杀人放火,压着你去坑蒙拐骗的吗?”
石退捏着拳头不语,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此人能如此怒骂他,他连转身离开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心里着实亏欠良多。
黄庄彦看这面前这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心下梗塞,思绪也回到了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赫仑草原上的巴图部落,因为在秋季群狼繁殖的季节,偷入狼域,专掏狼崽,激怒了狼群,惹来疯狂报复。每晚都被群狼攫食数人,部族几经奋战,狼群依旧不退。眼看部落毁灭在即,酋长派人求上巨象山,寻求庇护,希望能保住血脉。
年方十五的黄庄彦遂向父亲主动请缨,率四名尊者,解决此祸。那时的庄彦虽然年幼,但修行天资异于常人,又经黄润亲手授道教诲,已然晋身最年轻的尊者,是巨象山屈指可数的人物之一。故这五人一到草原,便斩杀来犯狼只无数,顺利击退狼群,巴图部落也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是夜,草原上雨雪交加,如一只只浑身长满白毛的妖怪肆意乱舞,正是俗语里草原最厉害的“白毛风”。趁此天时,狼群又如幽灵般闪现在部落边缘。而这次狼群里领头的巨大黑狼旁伫立着一名头戴青铜面具,身披黑袍,宛如鬼魅的怪人。此人甫一露面,就痛下杀手,重创黄庄彦带去的三名尊者,杀死一人,狼群在他缠住尊者的同时,血洗了整个部落。但那怪人力战五名巨象山尊者,也身受内伤。年轻气盛的黄庄彦被这次偷袭,搞得大怒,一路追杀这个怪人,两人打打停停,不慎一起跌落草原北部的千年冰窟之中。
两人在冰窟里被困了整整一个冬季,待得第二年春来,冰雪消融,才脱逃而出。但这两人朝夕相对,暗生情愫,几经纠缠,却成了一对恋人。
石退心里也隐隐作痛,看着以前他最爱的最个女人,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那年他执掌狼山暗组,负责狼山在暗黑之域的刺杀清洗行动,暗狼狼哥的名号让所有敌人闻之胆寒,生杀予夺间更练就了一颗残酷隐忍的心。某个冬季,自己从小带大的黑白双狼中的雄狼“七仔”,忽然浑身是血,奔来长嗥求救。这一黑一白双狼,暗黑之域人送外号“黑风雪片”,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亲逾骨肉,白的雌狼跟随自己属下美惠征战杀伐,成为凶猛杀器;黑的雄狼性格孤傲独立,长大后喜欢浪迹草原,飘行千里,竟然成为莽原上一代兽王,统领狼群。狼哥自然尊重它们狼兄妹自己的选择,不加任何干预。
但这次黑风却回家找他求救,实在罕见,不知为何?于是随之前往赫仑草原探查。原来是白城悬赏千金,制作一条长约十丈的狼皮褥子,但不要成年狼的皮毛,必须是一千只幼狼的毛皮,用来治疗人王格雷泰的膝盖寒疾。草原上的巴图部落利令智昏,贪图赏格,趁秋季狼群繁衍之时,全族出动,烟熏火燎,上山下野,捣狼窝,掏狼崽,在现场就活淋淋的扒皮取毛。残害幼狼数以千计。失去幼狼的母狼彻夜哀嚎,大小狼群同仇敌忾,狼哥的黑风“七仔”率领同类奔向阿图部落,予以报复。互相各有损伤。岂料,后来居然有修道高手参与争斗,以无上法力将狼群击溃,“七仔”也身披重伤。
得知详情,狼哥大怒,随狼潜行,暗夜偷袭。一举击死击伤数人,但终力有不及,自己也挨了重创。守护部落的高手中,战力最高者,穷追不止,后来纠缠几天,才发现居然是一名妙龄女子。在最后的争斗中,两人双双跌入深不见底的冰窖之中。昏迷几日后,狼哥醒来,却瞅见那美丽的女孩,把仅有的一块饼掰成一粒一粒的在喂食自己,见到狼哥睁眼,她脸忽然红了,像落日时西边的彩霞,她说:“都怪你!”一语成谶,这辈子都孽缘不断,都该怪他。
石退抬起头:“一切都怪我,是的,一切都怪我,那个年纪控制不住自己,连累了你。”
黄庄彦愣了愣,眼前这个男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认错,也从来未曾道歉,就算当年生离死别,也未说过一句软话,如今难道他变了么?:“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你早就是暗黑之域的王者,狼山的统帅;而我这辈子只想平平淡淡,隐身修行了。”
“所以我从来不敢打扰你,偶尔能听闻你的消息就足够了。”石退低声道。
黄庄彦冷笑道:“别告诉我,这就是你上巨象山的理由。”
石退盯着黄庄彦的眼睛:“不错,我上巨象山一来还是为了寻找混世魔王碑;二来为了找到解除我身上暗疾的方法。”
“你魔性难除,暴虐成性,一双手染满鲜血,我如果将巨象山的魔王碑交给你,则难免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黄庄彦大声道。
石退凝视黄庄彦良久,面对这个他曾经最爱的女人,最了解他的女人,和他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女人,叹了口气:“你既知我的过去,也知我的现在,甚至能知我的将来,全天下你知我最深,但为何始终都默默的帮我,就如当初在玄天冰窟不顾自己饥寒,也要喂我那一口救命的饼?”
庄彦一时语塞,最后才道:“你错了,虽然我知你过去,知你现在,但始终看不透你的将来。“天预紫晶屏”的预示心清则明,心乱则昏,我对你的未来预见不到,因为,因为我曾对你动我的心。我只知道,你的伤已经积重难返,肉体一年内将崩溃消逝。除非能从最后剩的混世魔王碑里找到解决的方法。”
石退心里有点点微痛,泛上浓浓的歉意,这个女人从小到大都一直牵挂着他,爱护着他。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黄庄彦急急用掌前推,作了一个“止住”的动作,内心也上下翻腾,十分矛盾。最后咬牙,一张手,一黑色晶体的碑铭自手中缓缓升起,飞向石退,她道:“这下你满意了吧。走吧,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不要再打扰我,不要再惦记我,甚至不要————不要说认识过我!”【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