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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大管事垂眸立在一边,没有接话。
夙扶雨兀自恼怒了半响,道,“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可有寻出是不是当年有漏之鱼?”
哈哈大管事心下打突,镇定两个呼吸,沉声道,“尚未有发现。”
见夙扶雨脸色阴沉,似很不满意他的这种还没做为,不由苦笑一声,“侯爷,时间太仓促且当年那些人的亲眷因了当年的事迁离了原来的住处,只寻起来一事就破费周折,是以……”
“行了。”夙扶雨抬手,斜瞪他一眼,“你如今倒是学会寻借口了。”
“小的不敢!”哈哈大管事忙垂头,这样的名头他可不敢担。
夙扶雨别开视线,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好半响没有出声。
哈哈大管事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不该说,不由看了夙扶雨一眼。
夙扶雨头也不回,“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哈哈大管忙弯腰躬身,“小的打听到这两日夙重华不在府内……”
“废话!”夙扶雨眉眼冷沉,一脸不耐烦,“他跑去庄子上杀了我儿子,自然不在庄子里!”
话一完,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蓦地发白。
哈哈大管事看的分明,见夙扶雨的身子晃了一晃,忙上前扶住他,“侯爷!”
夙扶雨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竭力压住心底的恐惧,深吸两口气,朝哈哈摆了摆手,“你想说什么?”
“小的着人去过粹华院,虽有那个叫研夏的看着院子,却始终没见过那个名叫慕青的人,院子里的小厮说,慕青去华严寺还愿要住上几日,可小的着人去过华严寺,并没有找到慕青,华严寺的和尚也说慕青并没去华严寺!”哈哈大管事忙道。
夙扶雨先是一怔,随即一手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我倒把这件事给忘了!哈哈,你去,找到闲云阁,从闲云阁入手,给我查清楚这个慕青的来历!我倒要看看一个顶着慕姓的丫头究竟是何来历?!”
“是,侯爷!”哈哈应了,又道,“小的还从华严寺的沙弥口中得了另外一个消息。”
“说。”夙扶雨道。
“那个慕青每次都能巧遇盛家人,每次盛家人都会热情招呼一个人的慕青进屋吃饭喝茶聊天,甚至关起门来说上半天话。”哈哈大管事小声道,声音里的谨慎透露出很多信息。
夙扶雨蹙眉,“慕青与闲云阁关系匪浅,自是与莫守谆也有关系,莫守谆的小姨子一家曾经收养过夙重华,他们本就有关系……”抬眸去看哈哈大管事,越发拧紧三分,“你觉得哪里有蹊跷?”
哈哈大管事凑近了夙扶雨,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夙扶雨霍然变色,双眸阴鸷的盯着哈哈大管事,“你说的可是真的?”
哈哈大管事郑重点头,“寺内的小沙弥亲口所言,绝对错不了。”
夙扶雨阴恻恻的笑,“好!好!好!真是好!难怪皇上会有‘这小子身边有个了不得的丫头’的说法!我们倒是都被她给算计进去了。”
“侯爷,大少爷去江淮反被伤,清水镇的夏家三房一夜消失,您说这事儿……”哈哈大管事状似思忖,大胆猜测道,“莫守谆好像提前知道大少爷会去江淮,清水镇的人也消失的很是蹊跷,您说,是不是谁把消息泄漏了出去?”
“你是说我身边有内奸?”夙扶雨蓦然沉了脸,看着哈哈大管事。
哈哈大管事点头,沉声道,“怕是如此!若不然,大少爷去江淮的真正目的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又怎会被莫守谆知道了,还提前做好了应对法子,伤了大少爷?!”
夙扶雨看着哈哈大管事,眉深眸沉,半响无声。
门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片刻就有人大声道,“侯爷,夫人哭的晕厥了过去,二小姐命人去请大夫,让小的请侯爷过去一趟。”
“什么?”夙扶雨霍然起身,快步往房门走去,边走边道,“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哈哈大管事也跟着退到一旁,“侯爷,您还是过去看看吧,丧事还得几日,夫人若倒了,内院怕是会无人管理……”
夙扶雨顿住脚步,回头道,“嗯!你去查,把身边的人挨个查一遍,抓到了人……”他的双眸陡然迸发森冷杀意,冷冷道,“给老子往死里打!老子倒要看看谁的胆子那么大,敢在老子身边安插人!”
哈哈大管事躬身应,“是,侯爷。”
夙扶雨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出了房,随来人脚步急促的往内院而去。
忠勤候夫人郁结于心,伤心过度,加上两日滴水未进,才当场昏厥。
送走大夫,夙扶雨坐在床头,拍了拍忠勤候夫人的手,他们少年夫妻,忠勤候夫人虽不够聪明,对他却是极好的,家里的事也处理的极为妥当,两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有了老大,有了老二,有了女儿。
有了如今的一切!
可儿子突然没了一个……
他有多伤心难过,她就有翻倍的伤心难过,看到儿子的尸体,只一眼,她便昏了过去,醒来后,守着儿子的尸体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嗓子哑了,眼睛都肿了起来,眼泪依然流不止……
“侯爷。”忠勤候夫人唤了夙扶雨一声,满脸的憔悴绝望,“荣儿……我的荣儿……”
夙扶雨轻叹一声,将靠枕往她身后塞了塞,只拍着她的手,找了半天却找不到宽慰的话,大儿子如今卧病在床,几个孙子还小的需要人照顾,对着妻子泪流不止的脸,他没忍住,眼眶一热,泪也落了下来,“夫人……”
忠勤候夫人闻声,一头扎入夙扶雨的怀中,哭的惊天动地,“我的荣儿啊!啊啊……”
夙扶雨搂着妻子,无声落泪。
夙思嫣红肿着双眼,拿着帕子抹泪,青衣在门口晃了一晃,没敢进来,夙思嫣看了夙扶雨与忠勤候夫人一眼,出了门,青衣上前低声道,“小姐,来了几位素日与夫人交好的夫人并几位小姐,夫人眼下这般,可怎么待客?”
夙思嫣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素纱屏风后影影绰绰搂在一起两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显是哭的伤心到了极点,不由眼泪又落下来,“去将人迎进来,我换身衣服过去。”
“小姐,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青衣低声道,“不如请了大奶奶一起过去?”
夙思嫣略思忖片刻,点了头,“也好,你亲自去悄悄请了大嫂过来,千万不要惊动了大哥,他正在养伤,不宜动气。”
“奴婢醒的。”青衣应了,吩咐了粉衣好生伺候夙思嫣,她则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去了夙重耀的院子,去请夙重耀的妻子桂氏。
……
确认夙重华左胳膊上的伤不会被人看出来,十一娘稍微给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做了掩饰,两人才辞了莫殇回忠勤候府。
哈哈大管事看到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迎上去,一脸哀戚道,“三爷,您可回来了!家里出大事儿了!”
说着,就往夙重华身上扑。
十一娘不动声色的把夙重华往后扯了一步,哈哈大管事扑了个空,干脆跪倒在地,抱着夙重华的大腿干嚎了几声,“我的三爷啊!您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二爷没了!您的亲二哥没了!也不知道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人下的狠手……”
来吊唁的人看过来。
哈哈大管事哭的更加悲呛,“侯爷和夫人一下子就病倒了,您也不知去了哪里,府里眼看着就要没了主心骨……”
众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落在夙重华身上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夙重华弯腰扶起哈哈大管事,沙哑着声音道,“是重华的不是,回来迟了,二哥的灵堂设在哪里,且带我去看看。二叔和二婶娘还好吗?”
见目的达成,哈哈大管事从地上爬起来,抹着眼睛道,“二少爷的灵堂设在前院,侯爷与夫人伤心过度……”摇着头道,“不好。”
夙重华拍了拍哈哈大管事,“有劳大管事。”
“老奴的本分。”哈哈大管事弯着腰恭敬道。
待两人在前面见到装有夙重荣的棺木时,夙重华的心异的平静,十一娘欣慰的喟叹一声。
闻夙重华回来,夙思嫣抽空来见,哭的泪人一般,“三弟,二哥……”
“二姐,节哀!”对这个自小如亲姐一样疼爱自己,如今还愿意护着自己的二姐,夙重华却有几分愧疚。
夙思嫣有一颗通透的心,听了夙重华的话,流着泪笑,“二哥他树敌太多,我早知会有今日,日日担心……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早……两个侄子侄女还小,二嫂以后可怎么办?”
竟无半分怪罪行凶之人。
“二姐……”
夙思嫣却擦了一把眼泪,冲他一笑,“大哥卧病在床,爹和娘悲痛伤心,前院来的客人怕是要劳你去接待一二了。”
“自是应该的。”夙重华点头应下。
夙思嫣道了谢,起身去招待吊唁来的女眷。
十一娘拦住夙重华,“你的身子怎么吃的消?”
“无碍。”夙重华一笑,“我若是这时候不出现,难免引人怀疑。”
十一娘心疼却无奈,明知道夙扶雨是罪魁祸首,明明有证据在手,却不能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还要帮着凶手操办丧事!夙重华的心才是最难受的!
目送他去前院,十一娘转身回了粹华院。
夙扶雨看见夙重华的那刻,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却不能!
他红着眼将夙重华搂入怀中,在表现亲昵悲痛的同时下了狠手去捶打夙重华的后背,夙重华半分不让,痛的大叫出声,引的一群排队吊唁的人看过来。
夙重华蹙眉疼的低吟,“二叔,您打疼侄儿了。”
夙扶雨红着眼,恨不得一口吃了他,“是二叔不好,二叔太伤心了,华哥儿,你二哥没了……你以后少了族兄当助力,可怎么好?我的华哥儿……”
“二叔节哀,没了二哥,您还有大哥,大哥也需要您,您可千万不能累倒了。”夙重华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着说不出的伤怀。
众人看着叔侄俩一番伤心话,都叹气点头。
夙扶雨气的直喘粗气。
晚上,回到粹华院,夙重华一头栽到床上,呼吸急促。
竟是又发了热。
十一娘脱了他衣衫,才后背处几处乌青,被包裹的严实的伤也渗出鲜血。
十一娘心急如焚。
偏谁也不敢惊动。
只道是三爷累坏了,让人冷水、热水都准备一大桶,也不管魏管事古怪的眼色,留在了夙重华的房间,帮他换了药,用冷水擦拭身子帮助降温。
好在到后半夜,热度终于退了下去。
十一娘松了口气,趴在床榻前睡了过去。
翌日,夙重华先醒来,看到床边的十一娘和不远处的两大桶水,心底一软,就要抱了十一娘到床上睡,十一娘睁开了眼,先是迷糊的眨了眨眼,“重华,你没事了?”
夙重华笑着点头,“辛苦你了。”
十一娘仰头笑,眸子里有着直入夙重华心底的柔情,“吊唁最少也要好几日,你要多加小心,要实在撑不住,就借吃饭、上厕所的借口休息一会儿,千万不要硬撑着!你要是倒了,高兴的怕就是夙扶雨了!”
夙重华的双眸不自觉发亮,任十一娘帮他穿衣系带挽发,待一切毕,伸手将十一娘搂入怀中,唇触上十一娘的发顶,低吟,“十一娘,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十一娘喟叹一声,闭上眼搂住眼前的男人,“所以,你要好好的!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带上我!”
夙重华一愣,知她是在说十里琅环洞一事,用下巴蹭了蹭十一娘的头,淡声道,“好!”
十一娘的嘴角就勾起一抹笑来。
……
两个侍卫尽职尽责的将夙重华与十一娘寻莫殇的事上报了皇宫,顺平帝得了消息,一句话也没说。
连生垂了眼帘,恭敬的伺候顺平帝笔墨。
半响,顺平帝住了手,看了连生一眼,“去,找人去忠勤侯府走一趟。”
连生讶异的抬了头,“皇上……”
顺平帝已垂下了头,好似从未抬起过。
连生应了,悄悄出去,吩咐人。
三皇子得了消息,立刻召了房谋士进府。
“先生怎么看?”
“三皇子怎么看?”
三皇子往后一靠,冷冷一笑,“妇人之仁,早些年不斩草除根,如今留下这隐患要了自己的命!”
房谋士一笑,“这倒真是夙重荣妇人之仁了,却是有几分可惜,他还是有几分头脑的。”
“先生,夙重华必须死!”三皇子冰冷的声音里有着血腥。
房谋士点头,“此人留不得!”
“还有夙重华身边那个姓慕的丫头!莫名出现在边关救了夙重华,跟着夙重华住进忠勤侯府,又私下里与盛家夏氏接触……”三皇子闭了闭眼,睁开去看房谋士,“先生觉得盛子都此人还能不能留?”
“商贾出身,文采斐然,在朝中没有根基,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三皇子。”房谋士分析道,“这点是好的!却娶了个不该娶的人!”
又问三皇子,“盛府还没消息?”
三皇子摇头,“时限还有三日。”
房谋士低头沉思,三皇子背靠着太师椅闭上了眼。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好半响,房谋士出声道,“此人怕是留不得了。”
三皇子长出一口气,睁开眼,露出一副‘我猜也留不得’的神情,眸子里颇有几分可惜之色。
“盛府在慕家的监控下,咱们要动手,慕家定会知晓,还要有劳先生去慕家走一趟,见见慕家的老爷子,把情况说明。”
一叹,眸中冷凝异常,“大事在即,不可妇人之仁!”
房谋士点头,“是。”
房谋士并没有见到慕家老爷子,只得见了慕家二、三两位老爷并顾子洲三人。
他开门见山说了此事。
二、三两位老爷子皱了眉头看顾子洲,顾子洲却淡声道,“此事我自会与父亲说,有消息会立刻派人送信去三皇子府。”
房谋士皱了皱眉,还要再说什么,顾子洲已端了茶盏送客。
他无奈而归。
三皇子大怒,一把砸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欺人太甚!慕家把本王当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吗?慕令洲,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他!真惹恼了本王,大不了一拍两散……”
“三皇子息怒!”房谋士忙劝道。
三皇子却冷笑踹翻一张太师椅,“他慕家真以为本王是个傻的,看不出来他们想干什么?息怒?再顺着他们,以后就没你我说话的地儿了!”
“三皇子……”房谋士正待出声再劝,被三皇子抬手打住,“先生无需多言,慕家既然目中无本王,本王也无需事事照顾他们的想法!盛子都一家,本王杀定了!还有收养夙重华那护人家,给本王挖出来,本王要让那些不听本王话的人瞧一瞧,不听话是什么下场!”
话落,又是一脚,踹翻另外一张太师椅。
房谋士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古怪道,“三皇子……”
“说!”
“慕家大少爷曾化名顾子洲,却是与夙重华身边的慕青是相熟的!”
三皇子一惊,“什么?”
房谋士点了点头,“咱们都把这点忽略了,先前查慕青时,她是以厨艺大赛的身份进入侯府的,三皇子应该知道,一品香的幕后老板名字就叫顾子洲!顾子洲还因推举慕青而与闲云阁的另外一名糕点大师乌月生了罅隙……”
三皇子越听,越恼火。
待房谋士说完,他的脸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咬牙道,“这么说来,慕令洲与夙重华……”
房谋士看着他,点头。
“岂有此理!”三皇子雷霆震怒,抬脚将屋内立着的东西都踹了个遍!
“慕家想干什么?拉了我们两兄弟上船还嫌不挤,要再拉上老五那个蠢货废物吗!可恶!可恶!”
房谋士沉吟半响,突然瞳孔一缩,呼吸急促起来,“三皇子……”
“说!”
房谋士半响无语。
三皇子回头去看,房谋士定定看着他,脸色骇然异常,三皇子一愣,“先生?”
房谋士给了三皇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撩了夏衫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朝外看了看,又关上房门,走到三皇子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三皇子,此事不妙!”
三皇子的脸也多了几分谨慎,沉声道,“先生请说。”
“慕家双手推了您和六皇子出来,本就不怀好意,却又私下里让慕令洲去接触投奔了五皇子的夙重华,他们这是……”房谋士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发现后又连忙压下去,喘着气道,“他们这是想搅混了水,好……浑水摸鱼啊!”
慕家表面上站在六皇子一边,私下资助着他们三皇子,如今又扯出来慕家还有第三只手在拉扯着五皇子,一个皇位两人抢已经够难看,如今又多一个!
慕家所图……
三皇子脸色极其难看,还忍不住被心中想到的可能打了个冷战。
“他们这是……”他咬牙,眸中神色变幻,“疯了!”
房谋士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三皇子,我们且要小心了。”
“难怪他们不让我们动盛子都,怕那是给老五准备的人!”三皇子讥讽一笑,一拳砸下去,红着眼道,“本王还就要动个试试!本王倒想知道,本王杀了盛子都,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能耐我何?!”
房谋士张了张嘴,想劝却知道红了眼的三皇子是什么话都听不进的,不由又喘了两口粗气。
他有不好的预感,事态朝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
“哦?他们竟这样想?盛子都是给五皇子留的人?”
顾子洲慵懒的靠坐在美人榻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晃着骨扇,一下两下,微闭着双眸却丝毫掩饰不去那倾城的容颜。
红月笑着点头,“可不是,都说三皇子身边的房谋士谋略一把手,呵呵……”
“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想吧,总归老头子是想把这滩水搅混,怎么搅都是搅,那就不拘泥什么法子了。”顾子洲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双眸依然紧闭。
红月应了,从一旁取过扇子帮顾子洲轻轻扇着。
半响,红月低声道,“爷,风月门的事我们真的不查了吗?”
顾子洲摇着的骨扇突然一顿,瞬间恢复如常,声音轻淡道,“没有那个必要了。”
“可是……”红月眼圈一红,定定看着顾子洲,“奴婢不想眼睁睁看着爷去死。”
“说什么傻话?”顾子洲轻笑,“爷活好好的,什么时候要去死了?”
“爷!”红月声音忽地一高,“别人不知道,您当奴婢也是个不知情的吗?”
顾子洲的身子又是一顿,睁开眼对红月一笑,“怪爷,我们红月自是与众不同的。”
随即,指了指红月停下来的打扇动作,比了个继续的手势,“这天儿怪闷热的,是不是要下雨了。”
红月继续手里的动作,没好气道,“不是要下雨,已经开始下了,马上就要狂风暴雨,一发不可收拾了!”
顾子洲讪然一笑,并不接红月的话外意思,合了骨扇道,“夙扶雨要动作了。”
红月一怔,“他要做什么?”
顾子洲妖魅一笑,“且看。”
通敌叛国的大罪!
三皇子若知晓夙扶雨已丢了信,怕会立刻远离忠勤候府;
五皇子身边的人个个精明,怕是三皇子一动作他们就能跑的更远;
至于五皇子……
顾子洲轻轻敲击美人榻,修长的指头与枣红的木头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下又一下。
有了夙思嫣这个不确定的因素,五皇子能否看着忠勤候府覆灭?
敲击的声响一顿,顾子洲收了收,起身与红月道,“走,我们出一趟门儿。”
“现在?”红月讶异的看着外面被灯笼照亮的院子。
顾子洲睨她一眼,挑眉一笑,“做这种事儿就得晚上偷偷摸摸的去。”
红月配合的做出愕然的表情,心里却为自家少爷心疼。
……
十一娘得了顾子洲的信,送去了盛家,盛子都气极而笑,将信拍在桌子上,“这样的人怎能做大安表率!怎能!”
邹鹏程皱眉看完信,也笑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三皇子这种人只会玩狠,真让他当了皇帝,那是大安老百姓的不幸!”
盛子都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了回信给十一娘,借她的海东青往苍桐镇去送一封信,让爹娘且小心一些。
又叮嘱邹鹏程,“让奶娘他们且都小心着,三皇子怕不会善罢甘休。”
邹鹏程点头。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琐碎事宜,才散去。
十一娘拿了顾子洲的信给晚归的夙重华看,夙重华笑道,“有他帮忙,事情要顺利许多,只是……”
夙重华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叹了一口气道,“毕竟骨肉血缘,不知道皇上能做到什么地步?”
十一娘起身走到夙重华身边,柔嫩的手指摁在夙重华太阳穴处,轻轻摁揉。
以她对顺平帝的认知,三皇子与六皇子上位的可能性虽大,却都看不进顺平帝的眼,不然,他也不会招五皇子回京了!
可自古帝王心难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皇位会落在谁的头上。
忠勤候府,房。
夙扶雨闭着眼休息,几日的功夫两鬓已白了许多头发,一张精明的脸更是透着精疲力尽之感。
哈哈小心端了参茶,“侯爷,喝点参茶润润嗓子。”
夙扶雨疲惫的睁开眼睛,看了哈哈一眼,“你来了。”
“是。”
夙扶雨从太师椅上坐起来,喝了两口,忽道,“哈哈,如今侯府的情况你都知道,你给侯爷我出个主意,我该如何保住侯府和现在的一切?”
哈哈一怔,“侯爷……”
夙扶雨苦笑,“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说什么好听话哄骗于我!”轻叹一声,看向哈哈道,“如今,我们是一首船上的人,忠勤候府要是保不住了,你我就都没命了!”
哈哈的神色顿时一凛。
夙扶雨已继续道,“信没了,早晚会牵扯出当年的事,以顺平帝对夙扶风的情义,怕会容不得我们,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看向哈哈的目光中竟带了一分求救。
哈哈大管事不由心底一震,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吗?
“侯爷……”他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低哑,显然是神经绷了起来。
他垂下头去,半响,忽然抬起,眸子里闪着异的光芒,“侯爷,还有法子,还有一个法子!不一定能保得住咱们现在的荣华富贵,但至少能先活下来!”
“什么?”夙扶雨蓦地抬起头。
哈哈走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段话。
夙扶雨先是一喜,后有些颓然的道,“皇上不会同意的。”
“皇上会不会同意没关系,只要皇上属意五皇子继承大统,只要五皇子还喜欢咱们家二小姐,皇上就不会动咱们忠勤候府!”哈哈笑着道。
夙扶雨半响不语。
哈哈劝道,“侯爷,您还犹豫什么?”
夙扶雨终是抬起了头,看着哈哈道,“好!你替我送帖子去五皇子府,我亲自去跟他说。”
哈哈忙应,“是,侯爷。”
翌日,夙扶雨偷偷去了五皇子府,回来时,一脸喜悦,特意叫了夙思嫣到跟前,“你年岁大了,是爹娘耽误了你。”
夙思嫣有些莫名,却还是恭敬的行礼,“能陪在爹娘身边甚好,女儿愿意一辈子都陪着爹娘……”
“傻孩子!”夙扶雨笑,“爹娘总会先你一步离开,你一个人怎么能行,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夙思嫣突然警觉,后退一步,跪在地上,磕头道,“爹,女儿的话是真心的,女儿不想嫁人,女儿只愿一辈子陪着爹娘,喜乐安康,唯愿足矣。”
夙扶雨叹了一口气,起身将夙思嫣扶起来,“你这孩子,到底是遂了我和你娘,是个长情之人,也不知道爹这么做是对是错,但愿爹没有看错人!但愿你嫁过去他还能待你一如往昔,也不枉爹拉下这张脸面亲自去求亲……”
轰隆一声,夙思嫣的脑袋一片空白,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爹为了她求了门亲事?要她嫁人?!
夙思嫣摇头,不,她不嫁!
她不嫁人!
她不嫁人!
夙思嫣噗通跪地,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爹,求您,女儿不嫁人!女儿真的不嫁人!女儿愿意一辈子伺候爹娘,等爹娘去了,女儿就去庵堂为爹娘吃斋念佛……爹,求您!”
声音里有着颤抖、恐惧,似害怕到了极点!
咚咚的磕头声在外间都能清晰听到。
青衣着急的看着房间,想进却不敢进,只来回磨着门口的地砖。
夙扶雨神色复杂的看着女儿磕的发红眼见要出血的额头,看进女儿惊慌失措的双眸,叹了一口气,“嫣儿,你不问问爹去给你求的是谁就要拒婚吗?”
夙思嫣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了头,“爹……”
夙扶雨弯腰再次把夙思嫣扶起,拿宽袖给女儿擦了擦额头的红痕,淡声道,“爹做了错事,后果却不该你们承担。你既喜欢五皇子,爹便舍了这张脸去为你求份姻缘,只盼你往后的日子顺顺遂遂的……”
“爹……”夙思嫣突然叫了一声,再次跪地,泣不成声,“爹!”
“傻孩子。”夙扶雨笑着将女儿扶起来,摸了摸女儿的鬓角,“一晃眼,我们嫣儿都这么大了,别人都是孩子娘了,爹还因为自己的私利把你留在家里,是爹娘不好!委屈了我们嫣儿。”
夙思嫣拼命摇头,“是女儿的错,不该让爹娘为难!不该喜欢上皇家之人!是女儿的错……”
“好了,这么大的姑娘了,再哭就要被你的丫头嘲笑了。”夙扶雨笑着拿帕子递给夙思嫣,夙思嫣眸中含泪,接了帕子对夙扶雨一笑。
夙扶雨回到原位坐下,长出一口气,道,“爹已与五皇子说过婚事,只要他能让皇上点头同意,我和你娘就不再反对你们的婚事。”
“爹!”夙思嫣泪眼婆娑,刚擦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夙扶雨笑着摇头,“你这丫头是水做的不成?不高兴也哭,高兴也哭。”
夙思嫣笑,“女儿高兴哭嘛……”
难得的小女儿姿态与夙扶雨撒了个娇。
夙扶雨哈哈大笑。
父女俩相谈甚欢,夙扶雨甚至许了小半嫁妆给夙思嫣,夙思嫣忙拒绝,夙扶雨却道,“你嫁入皇家就是皇家人,陪嫁太寒酸会被其他皇子妃瞧不起!”
夙思嫣瞬间又红了眼,“爹!以前是女儿误会你了,女儿……”
“爹知道,爹都知道!”夙扶雨一叹,“你是爹的亲生骨肉,以前是爹猪油蒙了心,悔应该早早应了你们二人的亲事,若当年应了,如今怕是外孙都抱上了……”
“爹!”夙思嫣双眸噙泪,脸上却泛起两坨红晕。
夙扶雨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又与夙思嫣闲话几句,送了她出门。
青衣忙迎上去扶住夙思嫣,见夙思嫣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人就下意识上前半步,将夙思嫣的身子挡住半个,福身行礼,“侯爷。”
夙扶雨斜了青衣一眼,“好好伺候你们小姐。”
“是,侯爷。”青衣垂头应是。
夙思嫣笑着福身,“爹,女儿告退。”
“去吧。”夙扶雨点头。
主仆俩一前一后朝前走去,听夙思嫣低声与身后错半步的丫鬟说着什么,那丫鬟轻轻惊呼一声,又瞬间捂住了嘴巴,声音里带着惊喜,“小姐,这是真的?”
夙扶雨抬眸去看天边的浮云,来一块走一块,走一块来一块,永无停止。
他爬了这么多年,才有如今地位,怎能轻言放弃?不管如何,他都要搏一把!
希望五皇子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青衣拥着夙思嫣进了屋子,压低了声音欢快道,“小姐,侯爷真的答应您跟五皇子的亲事了?”
夙思嫣红着脸点头。
青衣哈的就要笑出声,被夙思嫣一把捂住嘴,指了指外面。
青衣眨了眨眼,猛点头。
待夙思嫣松了她的嘴后,她自己一把捂了,无声的笑。
夙思嫣的脸上也满是笑意。
爹娘总算想通了,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终于能嫁给她的乔哥哥了。
“小姐,你嫁给五皇子,我们是不是要搬去五皇子府住了?”青衣在旁边叽叽喳喳,“到时候我就梳了头,一辈子伺候小姐和姑爷,不,是伺候五皇子妃和五皇子!”
夙思嫣嗔瞪了青衣一眼,“胡说八道!你比我还大,不嫁人还想孤苦一辈子不成?我还指望你给我的孩子当乳娘呢!”
话落,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羞臊的满脸通红。
青衣也被臊的一脸红。
主仆俩对视一眼,发出轻快的笑声。
青衣半蹲在夙思嫣膝盖边,将头放在夙思嫣膝盖上,由衷的感叹,“小姐,真好,你和五皇子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夙思嫣含笑摸着青衣的头,心里满是对未来日子的渴望!
却不想,几日后,皇宫来了一个公公,带了三样东西给夙思嫣。
毒酒、白绫、匕首!
“夙家有女,不修女德,蛊惑皇子,赐毒酒鹤顶红,白绫三尺,匕首一把,限两日内自裁谢罪!”
夙思嫣瘫倒在地。
青衣膝行过去,抱着传旨的太监磕头,“公公,我家小姐熟读女诫,最是贤良淑德,怎会……”
“夙二小姐,接旨吧。”传旨太监居高临下看着,同情的摇了摇头。
“臣女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夙思嫣举起手,传旨太监一把将圣旨塞进她怀里,叹了一声,“起吧。”
夙扶雨更是心神俱裂,这样的旨意,这是要他女儿的命吗?这是要他的命!
哈哈大管事眼见父女两个脸色都不对劲儿,忙塞了个荷包过去,把传旨太监请到一边说话,“公公,这是……”
传旨太监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分量,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五皇子去请旨赐婚,被皇上大骂一顿,这会儿还在宫里关着呢。”
哈哈大管事心中大惊,脸上却陪着笑,“我家小加这可是遭了无妄之灾,五皇子请旨赐婚,我家小姐可是半点不知情的啊。”
传旨太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管事再不敢多言,忙请传旨太监去喝茶,传旨太监看了魂不守舍的父女一眼,抬脚跟着哈哈大管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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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四姑娘宝珠,深藏不露,聪明过人。
父母双亡,不代表就将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在亲事上,安宝珠自持主见。
拒绝才华横溢的县令公子,避开俊美不凡的侯府表兄。
慧眼挑中卓而不凡的少年。
本钦佩他的壮志,没想到人家还有背景。
早看出他有才气,没料到人家还是贵戚。
安宝珠一步一步走向侯府的掌家人,开创自己的当家小纪元
他不是天潢贵胄,却也根基深厚。把朝中佳丽都看遍的他,
没想到有一个她,深深走入已心中。
好吧,他仰面长叹:虽然我英俊点儿潇洒点儿倜傥点儿可爱点儿有实力点儿……
但我只想送你四个字:永不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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