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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绘春出了院子,十一娘脸上的笑缓缓淡下来,微垂了眼帘,白皙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泛着余温的茶杯,似在思考什么。
薛烨看见她的神色,眸中的笑意也收敛起来,轻唤,“十一娘,怎么了?”
十一娘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东西可收拾好了?”
薛烨一怔,下意识还想问她刚才怎么了,话未出口,就看到十一娘已起了身,往里间而去,边走边笑着侧首问薛烨,“不如你搬去听荷轩,那边还有一间空房,或者你与周婶和灵儿她们一个院子,房卧室都很宽松,也省的你日日在这缺吃少喝的……”
说着,将薛烨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轻轻摇头,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轻笑,“去年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小身子跟小十二一样圆滚滚的,一年的功夫个头倒是窜高了不少,可瘦的也太多了,你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还要用脑学习,我看还是让我娘帮你好好补一补……”到最后已是自言自语。
而后,径直撩开棉帘,走了进去。
薛烨忙跟进去,拦住十一娘,“我身份敏感,还是不住过去了,免得引起什么人的主意,反而对夏叔和罗婶不好。”
十一娘脚步一顿,秀眉微蹙,抬眸看薛烨,“又有人找来了?”
薛烨一怔,忙摇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还是一个人住比较好。”
十一娘又看了他一眼,薛烨看向墙角的大炕,避开她的视线,却在瞬间红了脸,疾走过去将一件东西塞到被褥之下。
十一娘眼尖的瞅见露出的一角是条亵裤,笑出声,却也没再勉强薛烨搬过去住,只是告诉他,即使不搬过去住,过年这几日还是住那边的好。
薛烨红着脸应好,十一娘才动手做了晚饭与他,让他明日一早过去吃早饭。
送十一娘出了院子,薛烨回到屋内,低头端起被十一娘抚摸的茶杯,清隽的眉头微微蹙起,半响,淡声道,“夙泽,去盯着夏家老宅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我。”
一道身影从房梁上落下,气场很冷,神态也极其淡漠,抱拳道,“少主子,属下的职责是不离你左右。”
薛烨垂着眸,半分未动,“那就另派一个人去。”
夙泽眼底有一丝情绪滑过,声音依然平淡,“是。”
话落,人消失在屋内。
薛烨放下手中的茶杯,径直去了房,拿起一卷,翻开……
十一娘与绘春从薛烨的院子里出来,走出二十余步,十一娘忽然开口,“绘春,这段日子可曾留意有什么人来找过薛少爷?”
绘春摇头,“奴婢送了几日饭菜,并没见什么人来。”
十一娘垂眸,想到适才薛烨刻意避开自己的视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眉头微微蹙起,轻轻拍掌,“知道你们跟着我,出来吧。”
胡同内静默,无一丝响动。
“绘春。”十一娘朝绘春使了个眼色,绘春会意,弯腰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子,手腕儿一翻朝某个方向打去。
空气中,蓦然响起衣袂摩擦声,两个黑衣人从半空中落下,相视一眼,从各自的眸中读出惊诧,似没想到年纪小小的一个丫头竟然能察觉出他们的藏身处。
当下,也不再矫情,上前两步对十一娘抱拳,“夏姑娘。”
十一娘点头,淡声道,“你们听的是元大人的命还是孟元浪的令?”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抱拳,“我们是孟大人的手下。”
十一娘嗯了一声,双眸看向薛烨的小院,“最近可有什么人来过这儿?”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沉默无声,十一娘看向二人。
适才出声的男子再次抱拳,“我们奉孟大人的命保护夏姑娘,并不清楚有什么人私下与薛少爷接触。”
“你们不是有同伴吗?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十一娘淡淡一笑,“我在家等着你们,问不来消息,你们也不必跟着我了。”
话落,转身离开。
绘春一身冷冽之气毫不客气的释放开来,双眸如出鞘的宝剑,寒芒锋利且杀气森森。
两人被逼的后退一步,互视一眼,闪身而退。
绘春这才追上十一娘,一主一仆出了小巷,回了洋槐胡同。
到院子里,还没走到正房与罗氏打招呼,就听到八娘远远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跑过来,“十一娘,不好了,赌坊的……赌坊的人来收咱们铺子……”
十一娘蹙眉,轻拍着八娘的后背,“八姐,你慢点说,出了什么事?”
八娘抚着胸口,狠吞了一口气,吐出去,抓着十一娘的手道,“是方生,他偷跑出去赌博,赔了好多银子,赌坊的人拿着借条来收银子,没有银子就要方老伯拿铺子抵账,这会儿正在咱们铺子门前闹……”
夏承和与罗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八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八娘急的跺脚,“我骗你们干啥?赌坊的人还说了,铺子也要折算银子,要是银子不够的话还要抓了方家姐姐去抵债,方家姐姐刚才都哭晕了……”
“啊?这……这是咋整的?”罗氏脸色发懵,“这小半年不都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跑去赌博了?”
赌瘾如毒瘾,上了瘾的人如走火入了魔,六亲不认,哪里是那么好戒的!
可怜方老伯临了临了还碰到这么糟心的事,本指望儿子考个秀才顶起门户,却不想儿子染了赌瘾毁了女儿还败了家业!
十一娘摇了摇头,低声与绘春耳语了几句,绘春点头,径直去了十一娘的房间,片刻走出,朝十一娘点头示意。
这边,罗氏正急声道,“走,咱们过去,看看有啥能帮的上忙的,即使保不下铺子,人总是要顾上的。”
夏承和点头。
八娘嗳嗳应声,挽着罗氏的手就往外走。
夏家小店的牌匾已被摘掉,身单力薄的方老伯父女与几个脸色不善的赌坊伙计对峙着,“你、你们别乱来,这铺子我已经租给别人了……”
一个伙计扬了扬手中的欠条,嗤声道,“方老头,这事儿可怪不着我们,大年下的,谁也不想找不痛快。看见这欠条没?一千两!你这铺子铺面加里面小院跟你那小宅子撑不过八百两,就是拿你这三进宫的闺女抵债,也是要差上两百两的……”
“咱们可好声好气的劝你了,你别不识好歹,赶紧的把铺子的地契和房契拿出来,咱们还等着回去交差!”另外一个伙计跟着出声。
“谁欠你们银子,你们去找谁要,我、我没银子!”方老汉将闺女挡在身后,拦着几个伙计。
“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是不?还要不要你儿子?不要我们可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给卸了!我告你,这会儿还给你个敞亮话,惹恼了我们天乐赌坊,有的是你消化不了的……”
被另外两个伙计绞着胳膊的方生半跪在地上,双眸充血,发丝散乱,一袭灰白棉袍沾了泥土,脏污的失去了原先的颜色,一双手扣着地,半跪着冲方老伯低吼,“爹,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是你亲儿子,你唯一的儿子,我死了方家怎么传宗接代?我死了谁给你养老送终摔老盆……”
方生说的急切,一双手伸出去要够方老汉,被伙计死死压住,一脚将他踩趴下,方生脸贴地,冻的发紫的嘴唇依然继续道,“爹,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好好读,我好好考功名,我给你挣个老太爷当,我给娘整个诰命,我给方家扬眉吐气,我给方家光耀门楣,爹,你救救我啊……”
方老汉凹着眼眶,一张脸苍白而枯槁,张开的双手如皮包骨,瘦的吓人。听到儿子急切求救的话眼泪鼻涕流满了脸,却一声不吭。
方生得不到方老汉的回应,又开始叫方家姑娘,“妹妹!妹妹,哥哥错了,哥哥真的错了,哥哥给你赔不是,哥哥给你磕头,你再救哥一次,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救救哥哥好不好?哥哥以前最疼你,以后也肯定好好疼你,哥哥发奋读,考举人当大官,给你找门好亲事……你救救哥哥,求爹把铺子给他们……”
“你妹纸也要跟我们走!”压着他的人踢了他一脚。
方生连忙应声,带着几分谄媚,“我妹妹也跟你们走……”
方老汉嗷呜一声,声音悲呛,如野兽临死前的哀嚎,绝望而撕心裂肺!他不顾一切的跑过去,对方生拳打脚踢,“畜生,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她是你亲妹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你的心是被狼吃了吗?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畜生!畜生啊!”
赌坊伙计没料到方老汉冲过来,手一松丢了方生,方生一把抓住了方老汉的衣襟,往他怀里掏,“地契,房契!地契,房契……”
方老汉仰躺在地上,泪水横流,“畜生,畜生……”
方家姑娘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一双眸子落泪不止,口中呜咽,“爹,哥哥……”
周围围观的街坊邻居初时还议论几句,这会儿一片静寂,看着悲惨的一家三口,不少人红了眼。
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方生差不多是看着、跟着长大的,若没有赌博这一事,以方生的才学怎么也能考个秀才为方家光耀门楣,可如今,闹的家产败尽,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几个伙计相视一眼,各自使了眼色,有人上去拉开方生,有人去拽方家姑娘,却被方老汉扑过去护在身后,“你们要打要杀拿我的命去,不许再糟践我闺女!不许再糟践我闺女……”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是要活活逼死人家啊,你们不是娘生爹养的吗?你们没有兄弟姐妹吗?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也不怕遭报应……”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从围观的人中站出来,指着几个赌坊伙计大骂。
几个赌坊伙计面面相觑,“怎么办?”
“听老太婆啰嗦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咱们逼着他去赌博的。敢赌就要敢承担,玩的时候痛快,事后不想承担后果,人人都跟他一样,咱们赌坊还开不开了?抓人!”
“王哥说的是,抓人,抓人!咱们同情他们,谁同情咱们?他不还这一千两,咱们哥几个回去可交不了差……”
十一娘一家人到时,正听到赌坊伙计义正言辞的叫声,几人蜂拥而上,拉开了方老汉去抓方家姑娘。
方家姑娘嘶叫一声,“爹,女儿不孝!”挣脱抓她的伙计往夏家小店的门柱上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挡在方家姑娘冲去的门柱前,接住方家姑娘撞过来的身子,一头黑发蓦然撞到她的胸口处,十一娘疼的低吟出声,“嘶……”真疼!
十一娘疼的说不出话,伸手扶着下滑方家姑娘下滑的身子,朝八娘看过去,八娘瞪大了眼,小嘴微张,瞧见十一娘看自己,且脸色不好的模样,忙扒开人群跑过去,“十一娘,你咋了?”
十一娘咧了咧嘴,扯出一抹笑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组合成一句话,“她、晕、了,先、扶、她、坐、下。”
“哦。”八娘忙接过方家姑娘,架着她去店里的长凳上坐下,又把她靠着桌子趴在上面,回过头要去扶十一娘。
十一娘背对着众人,伸手揉了揉胸口,疼的喘不过气,漂亮的脸蛋都有些扭曲。
八娘奔过来,伸手在她胸口小心的揉着,“十一娘,好些没有?”
“嘶,疼……”
“我轻点,我轻点……”八娘眼中惶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轻揉着。
铺子外,一群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姐妹俩,赌坊伙计皱眉,“哪里来的丫头片子,这里没你们的事,小爷劝你们还是不要搀和的好,否则,被累了名声可别怪小爷不懂得怜香惜玉……”
十一娘微微拧眉,不舒服的低吟一声,八娘蓦然抬头,一张脸怒气冲冲,“都他娘的给姑奶奶我闭嘴!再多一个字,姑奶奶废了你们!”
出声的伙计一怔,未完的话戛然而止,一群人瞠目的瞪着八娘。
好半响,十一娘才冲她笑了笑,“八姐,我没事了。”
八娘脸上露出笑意,将她扶起来。
夏承和与罗氏从人群里挤进来,夏承和去扶了方老汉,罗氏直奔八娘和十一娘处,“十一娘,可是胸口撞疼了?娘给你揉揉……”
“娘!”八娘忙拦住罗氏,“我才给十一娘揉好,你再一揉,她又要疼了。”
罗氏哦了一声,放下手,“那娘不揉。”
一家人汇合,进了夏家小店。
夏承和扶着方老汉坐下,“方老伯,你没事吧?”
方老汉抬起干枯的手抹了抹脸,摇了摇头,“多谢夏老板,我没事。我闺女她……”
几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趴在桌上的女孩儿身上,明明是冬季,穿了那么厚的棉袄却还显得如此单薄,方老汉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是我的错,都是我……”
罗氏与夏承和互相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八娘红着眼在旁边摇头,“方家姐姐没撞上柱子,她被十一娘拦住昏了过去,一会儿就醒了。这事不怪您,怪方生,怪苏少楠!”
说到最后,咬的牙齿嘎嘣响。
而后,霍然站起身,叉着腰对几个赌坊伙计道,“想要银子去找你们当家的来,告诉苏少楠,他敢来,看姑奶奶我不揍的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哟,小丫头片子口气倒不小,居然敢直呼我们少爷的名字,是不是哪瞧见我们家少爷,看上眼了?可惜我们家少爷现在还不收姨娘,不然……”
“绘春!”十一娘冷声,“堵了他们不干不净的嘴。”
绘春应是,目光扫过几人,身形一晃,伸手卸了说话人的下巴。再一闪身,回到十一娘身后。
说话的赌坊伙计捧着下巴,吓的眼神惶惶,一张脸白着,揪着身边的同伴指着自己的嘴无声啊啊……
场面瞬间静默,几个赌坊伙计面露三分害怕,七分惊惶,几个人推一个出来说话,“这、这位姑娘,我这同伴不会说话,我给您陪不是了。我们赌坊无意挑事,是、是方老汉的儿子在我们赌坊输了银子,我们也是奉命来收银子的……”
那人被推着上前两步,拿了手中的欠条过去,扯了扯嘴角,“您瞧,欠条为证,他们还了银子,我们自然走人,还请您行个方便。”
十一娘朝绘春看了一眼,绘春走过去接了欠条,递给十一娘,十一娘扫过欠条上的数目,微微挑眉,睨了眼瑟缩的躲在角落里的方生,“一千两……”
方老汉哽咽,声音嘶哑,“那畜生趁我和闺女不注意偷跑出去,在赌坊赌了个精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却是看都不愿再看方生一眼。
夏承和唉了一声,蹙眉思索了片刻,与十一娘道,“十一娘,这铺子……咱们能不能……”
罗氏也忙跟着点头,眼圈有点红,想起了十一娘当时的事,急声道,“铺子没了咱再找,可不能让人陷进去……”
八娘也睁着大眼看十一娘,十一娘轻轻点头。
赌博害人,倾家荡产者比比皆是,方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
她虽然看不上方生的做派,却也不想让方老汉与无辜的方家姑娘背负方生造的孽,毕竟是相处了大半年的人,方家姑娘也曾教过两个姐姐刺绣方面的技巧,多少是有情分在的。若不然,上次方生大闹店铺,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好!好!”罗氏的声音有几分激动,“好十一娘……”
十一娘朝罗氏笑了笑,转眸对方老汉道,“这铺子且让他们收了去,算上你家宅子抵上八百两,剩下的二百两我家帮你还,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方老汉愕然的抬头,双眸内满是不敢置信,嘴唇些微哆嗦着,“十、十一娘……”
十一娘含笑看着他。
罗氏去扯女儿的衣裳,“十一娘……”
十一娘朝罗氏摇了摇头,方老汉已起身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十一姑娘有什么条件老汉都答应,只求十一姑娘救我闺女……”
“不可!”
十一娘忙起身避开老汉的磕头,牵动胸口的伤,疼的一抽,脸色白上三分。
“姑娘。”绘春伸手扶住她。
夏承和与罗氏忙弯腰去扶方老汉,方老汉却执拗的跪着不起,一双浑浊的眸子闪着希冀的光定定的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夏承和与罗氏也看向十一娘,目光里略带了谴责。
十一娘无奈,忍着胸口的疼,扯出一抹笑,“我是想让方伯去咱们家,咱们家刚好缺个管家,方伯与方家姐姐一起过去,赌坊的人自然不敢再来寻事,至于方生……方伯若放心,交给我,我尽量帮他戒赌瘾,方伯,可好?”
“好,好!谢谢十一姑娘!谢谢十一姑娘……”
方老汉连连点头,冲着十一娘又磕了两个头,十一娘忙避开,夏承和与罗氏半托着把方老汉拽起来。
夫妻俩歉意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安抚一笑,抬手,“绘春,取二百两银子来。”
“是,姑娘。”绘春自去取银票。
方老汉颤着手从怀里掏出几张发黄的纸,递给十一娘,“十一姑娘,给,这、这是铺子和我那宅子的地契和房契。”
十一娘接了,不多会儿,绘春拿来银票,两个并到一起给了赌坊的几个伙计,几人喜笑颜开,“姑娘明礼,多谢多谢!”
“与你们苏少爷说一句,日后再见到他去赌坊,都给我哄出来。”十一娘淡声说道。
几人一怔,面面相觑,“这……姑娘倒是难住我们了,我们赌坊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撵的道理,再说,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没机会见到少爷……”
“不用他们说,我去找苏少楠说!”八娘呸了几人一口,撵苍蝇一般挥手,“拿了银子还不滚!”
几人陪着笑,“走,走,这就走……”
铺子内,缓缓转醒的方家姑娘发觉自己没有死,起身还要去撞,被绘春揪着后领拦住,方老汉扑过去,抱住女儿大哭起来。
围观的人看着一阵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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