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一路北上,没过几个小时就要到l市了,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心中越发的感怀。
原本我还陷在洛南和尤里现在如何了的纠结中,但是越接近l市,我心中惦念越多的只是幽幽。
l市的火车站,依旧没什么变化。出了站我就招了辆出租车,直奔幽幽家。
我的家也在l市,只是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自己家的概念。
当我提着行李箱站在幽幽家——或许现在应该说幽幽父母家的门口按响门铃后,我看到了那个我曾经无比亲切称呼为干妈的女人,她有几分憔悴,但仍然干练,见到我分外惊喜,连连唤我入门。
“小野,好几年没见了。现在也是成熟的大姑娘了啊。”
我们彼此激动着问候了几句,干妈就拉着我的手坐下来,眼中既是焦虑又是企盼,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小野,你来了就好了,快去劝劝幽幽,让她别一直陷在悲伤里不肯出来,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她现在每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也不出来,也不怎么吃饭,也不让我们进去。我真的太担心了!他爸什么也不管,就任凭女儿糟蹋自己,还说孩子长大了自己有打算。你说,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爹么?……”
“干妈,你也别太担心,我去劝劝幽幽。”我赶紧打断了干妈的话,因为只要她开启“怨爹”模式,这话题便难以终结了。虽然其实干妈是很爱干爹的。
我劝退了干妈,自己来到幽幽门口,敲了敲房门,还没开口,门便开了。我原本以为门里面会是个憔悴的泪人,谁知其实还好,憔悴是憔悴了些,但是并没有之前电话里那样,脆弱到以泪洗面。
幽幽一把把我拽进屋,定定地看着我,本来我准备好的抱头痛哭貌似派不上用场。
“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虽然电话里你并没有说。”幽幽咧嘴一笑,可是这一笑,却比她在我面前大哭还让人心酸一些,紧接着,两滴晶莹的泪,还是滚落下来,沿着勾起的唇角,掉在地上。
“我知道你知道我会来。”我也笑着,抱住了她。
……
“所以,你还要把自己关多久?我干妈可是要急疯了。”我调侃她。虽然不见面时我们互诉衷肠,可是见面后,我们却又彼此故作坚强。不是为了伪装,而是想给对方更多力量。
幽幽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来。我也赶紧跟着坐下来。
“我之前是很难过,特别伤心,很难接受爷爷过世的事实。可是最近,我越发在意另一件事,并且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你这次来的正好,我要跟你好好说说,让你帮我想想这件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哦?什么事?”我奇怪道。
“你知道的,我十二岁之前,都是爷爷带我。那时候他还在l市。后来我爸妈回来l市工作,爷爷才回去了县城,和我姑姑一起过。他过世,就葬在县城边的山上,那原本也是祖屋,不过没住人早就垮了,所以爷爷现在算是落叶归根。”
我点点头。
“我接到爷爷不行的消息后就乘飞机往家赶,再转汽车到县城后,爷爷已经过世了。我到的时候爷爷已经被摆在了中堂,但是临到火化前,大家才发现爷爷的嘴闭不上。”幽幽的声音差点哽咽,“无论众人怎么托怎么捏,嘴都闭不上。然后就有老人说,这是爷爷‘走’后还有话没有说完。”
我再次点头,“是,你上次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但我想这只是迷信,不过是身体僵硬了所以才……”我小心地避开“尸体”这个词,免得引她更加难受。
“但是下葬那天确实出了诡异的事。”幽幽压低了声音。“仪式的时候我很难受,所以忍不住一直哭,可是我不知道人伤悲到什么样的程度就会昏厥,但是那天,我‘看到’我哭昏了。”幽幽说道,脸隐在一片阴影中。
“‘看到’?”我问,已经觉察出了诡异所在。
“对,就像你想的那样。”幽幽看我一眼,“灵魂出窍。”
我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虽然不恰当,但是我就是感到像是遇到了共鸣。
“一开始我很奇怪,我明明跪在地上哭,但是好像就是泪滴落下模糊视线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人群外面?然后我看到大家手忙脚乱的围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然后听到有人大喊,‘让开,都让开!给她点空气!’,然后人就退开了一些,然后……”幽幽像是有些犹豫,“我看到了‘我’,另一个‘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昏死了过去。”
“之后呢?”我的呼吸忍不住急促了些。
幽幽的表情随着回忆,变得有些诡异。
“之后我看到主事长老拿着一只公鸡,挤了鸡冠血在‘我’额头上写了什么,然后拔了鸡毛贴在上面。但是我还是站在人群外面,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墓碑边。因为所有人都聚集到‘我’那去了,所以墓碑边的影子特别醒目。”
“那是……?”我问。
“是我爷爷。”幽幽直视我的眼睛,清晰地说。
我深吸一口气。
“我看到爷爷站在墓坑旁边挖出来的土上,然后看着我,笑着跟我说话,可是我却一个字都听不到。我想走过去听清楚,可是却动不了,也不能喊他。只看到他的口型反反复复,好像只在说两个字。”
“什么字?”我追问。
“西山。”
“西山?什么意思?那是哪里?”
幽幽摇摇头。
“当时我也不知道,甚至不确定是那两个字。后来我看到我爹跪倒在‘我’身边,哭着大声唤我的名字,然后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回去,睁开眼,我又在地上了。”
我呼了口气,“所以,你最近在研究这个‘西山’?”
“是。”幽幽郑重地点点头。
“有结果么?”我是想说,“可能那只是你哭晕过去后根据周围环境而产生的梦境,就像人濒死体验那样,这样说可能有些不妥,但是……”
“我之前也怀疑是这样,出丧回来还去问过我爸知不知道‘西山’,也试着把我的经历告诉我爸。不过他也说不知道,然后安慰我那只是我的梦,让我不要多想。可是那体验太真实了,你知道么,完全不像梦境。”幽幽急急地说道。
“那你告诉你妈了吗?她怎么说?”我问。
“告诉她?你怕事情不够大?”幽幽斜眼瞪我。确实,如果干妈知道,幽幽现在应该被绑着参拜各路大师了。
“后来呢?你不是说你现在有些眉目了么?”
“嗯。后来我还是求助万能的互联网了。我尝试搜索西山,结果发现全国各地有n多‘西山’,都是旅游景区。所以搜索一度陷入胶着。”幽幽皱着眉,“就在我打算的放弃的时候,我忽然翻出来一个帖子。”
“帖子?”
“是。在一个n流小论坛里。发帖人叫‘浊酒一梦’。帖子发于八年前。”幽幽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个人自称遭遇了一段奇怪的经历。说是不久前,他亲大伯过世,大伯在这人年幼时对他视如己出,所以大伯过世后他非常难过,在大伯入葬时甚至哭晕过去。”幽幽抬眼看我一眼,我正如她所料明显一愣。
“他说作为一个大男人,本应很难经历哭晕这回事,即使再伤心。可是那次却‘不知怎么的’晕了过去,并且是自己‘看到’自己晕过去。他也看到一群人围在自己身边,并且看到他大伯站在坟前,对着他讲话。可是他一个字也听不到,只看口型,依稀一直再重复两个字,好像是‘西山’。”
“也是‘西山’?”我忍不住吃惊。
“对啊。这经历,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啊!所以我当时看到这段也特别震惊。重点是后面。”幽幽清清嗓子,“他说回来后想了想没什么结果,也就没再琢磨这事,只当自己晕倒做了一个梦。可是过了一周,他忽然接到一封信,是他堂哥——也就是他大伯儿子寄来的。说是在收拾大伯遗物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一封信,居然是大伯留给他这个侄子的,所以为了完成家父遗愿,就紧着寄了过来。这人打开信后,发现里面并没有书信,只有一篇手抄文,抄的是柳宗元的《始得西山宴游记》。”
“《始得西山宴游记》?”
“这人当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文中确有个‘西山’。于是此人觉得这中间必有关联,而那个‘梦’,也变得有些真实起来。”
“后来这个人去了?柳宗元那个西山宴游记,说的是哪里的西山来的?好像是……”我极力回忆曾经所学,这曾是我们初中还是高中语文课本里的文章来的。
“永州,永州西山。”幽幽郑重的说。我赶忙附和,“对对,柳宗元被贬官永州司马时所作。”
“后来那个人就真去了西山,想要一探究竟。并且在帖子下边更楼,记叙自己的行程。二楼更新说自己在山下农户住下,第二日便要起身去西山。三楼更新的动态,说自己到了西山,果然‘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一滴终须归大海,几人到此悟平生’。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啊……”我有些遗憾,感觉到了关键点,最后却没有期待中的结果。“一篇古文?确实莫名其妙了一些。或许是巧合吧,本来也没什么。”
“我不这样想。”幽幽摇摇头。(未完待续。)【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