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重叠,瑶山如画,一缕断虹垂在树梢,烟轻雨薄,湿花轻絮,泥香沁人。半山之上,一抹淡黄倩影,身后背着一个竹筐,一手拨开两边杂草乱枝,一手拉着一四五岁的孩童,拾阶而上。
晓风吹,素带飘飞,青丝拢耳,半面容颜如水中探月,美得恍如隔世。
行至一合欢树下,女子放下竹筐,和孩童一并坐在树下石头之上。
香尘半扰,抬眸间,红颜浅笑,如莲洇水,让足边残落的合欢终是成了点缀,孩童小手捏着一片合欢,歪着脑袋,懵懂水眸直直的看着她。
“师傅!我们还要上去吗?”孩童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天真。
“跟你说了多次不要称我师傅,你为何总是不听呢?”女子无奈摇首,清眉微拧,声音清冷淡雅。
“阿爹说了,师傅答应教洛儿医术,洛儿就一定要拜师,不能无视礼法,坏了师傅清誉。”孩童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认真。
“你既然称我为姨娘,我自会教你习医,不必要这么麻烦,你将来的师傅一定会比我要好的!”
轻轻将落在他额上的一片合欢拂去,女子淡笑,衣袖微收,露出半截凝霜皓腕。
“不会的,阿娘说整个青陵镇医术最高明的非师傅莫属,就连城中那些医馆大夫都比不上师傅!现在师傅就在身边,若是不学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良机,夫子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大概就是如此说了!”
“呵呵!”女子闻言失笑,摸着他的额头,温声淡语,眸光粲然如星,
“可是,医术不比你在学堂学的文章辞赋,文能治世,武能安邦,而医术只能救人,你若有宏图之志,必是要把心思全都用在文武之道上的。”
洛儿眼神微微迷惑了一下,缓缓摇着小脑袋,“洛儿不懂,但是,洛儿的志向就是做一个医者,像师傅一样可以救人,师傅会针灸推拿,会诊脉包扎,会辨识草药,就连阿娘的久疾都能治好,洛儿早已定下决心要学医术了。”
“学医很累!”
“师傅不累吗?师傅都可以,洛儿跟着师傅定然也可以。”
“世上医术总有不全,疾病却是千变万化,总有你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人,一念之间的生死,你却都要看在眼里。”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洛儿昨个还在后院树下埋了一只云雀,它突然死了,不知何因!”洛儿眸色微暗。
女子微微一怔,她并不知晓这事。
抬眸,观了一眼天色,忽然问道:“今日我们采了多少药材?”
“嗯?”洛儿抬头望着她,不假思索,道:“洛儿知晓,今日采了一棵罗网腾,两株苦地胆,几颗接骨草,还挖了几颗白兰花!”
他掰着小手指,认真的数着。
“嗯!”女子满意的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少一味白薇,近来,李嫂家的颖儿感染风寒,寒热不止,正急需用药!我们上山去看看吧!小雨初霁,草药颜色鲜艳会更易发现。”
“嗯嗯。”
风絮飘残,路边几蔟低花,泛着盈盈水润,一如那女子清淡的容颜。
重拾竹筐,捡过一根树枝,一手拉着洛儿,美眸望了一眼前方,拄着树枝缓缓向上走去,黄色罗裙沾染一些尘泥落花,翩然出尘。
傍晚时分,天幕将落,女子和洛儿并肩走入一个小镇。
店铺林立,呦呵叫卖,麻衣布鞋,朴实安静。
人流涌动,灯笼缓缓升起,有人看见他们,含笑招呼。
“姑娘采药回来了?”
“是呀!”
…
“姑娘,今日下雨,你还去采药了?”
“雨停才去,采了一些急用!”
…
“姑娘,俺家闺女昨日身上又出了一些红疹!”
“那病不能停药,晚上我再给你送几副药去。”
“多谢姑娘!”
…
“师傅,为什么他们只看见您,难道洛儿长得太小了,他们看不见?”小洛儿见走了半日,很多人都只与师傅打招呼,却都没有看见他,小脸有些委屈。
“呵呵!”女子淡笑不语,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镇不大,她来这里虽然只有两个月,却认识了镇上所有人,因为经常为他们免费治病,他们都称她为姑娘。
她叫蒲薇,本是该在二十一世纪医学院上学的她,却因为上山采药不慎跌入悬崖,无意坠入时空,穿越到这里。
她出生于中医世家,从小就耽于医学,显露出非凡的天赋,二十岁便被同行称为小神医,熟读各种医书,精通针灸之术,留学国外学习法医,来到这里之前她刚拿到法医博士证书回家和爷爷团聚。
没想到在家里呆了没有几日,她就穿越到了这个不晓得是什么朝代的地方。
当时她一身现代装束晕倒在路边,是洛儿的爹发现救了她,将她带回家并收留了她,他们都是朴实的买菜小贩,对她很好,因为减缓了洛儿娘亲的久疾,她更是待她如亲妹。
她现在就是每日给镇里的人免费看看病,上山采采药,偶尔去镇上帮助洛儿爹娘卖菜。
因她是未出阁女子,囿于礼法,他们不想让她经常抛头露面,而她又因为怕麻烦,便遂了他们。
穿过一个个青石小巷,二人走进一个普通的小院。
阵阵饭香飘来,小洛儿肚子缓缓传来一个声音,他立即捂住小腹,抬眸羞赧的看了一眼蒲薇。
“呵呵!去洗洗手,该用晚膳了。”蒲薇失笑,如清泉滴水,让屋内的人闻声出来。
“薇薇回来了!”灰旧的厨房里快速走出一位二十来岁的棕色布衣女子,满头青丝用一块蓝色布帛裹住,肤色微黑,身材瘦小,见到二人,眼角带着笑容。
“嗯,回来了!”
这家男主姓余,洛儿全名余明洛。
“师傅,洛儿去将草药晾好,您先去吃饭吧!”提着比他还高的竹筐,向着晾台走去。
蒲薇笑了笑,见他很感兴趣,便不再多问,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声咳嗽。
她轻轻皱眉,视线转向墙角陶罐里的药渣,走到厨房。
“余嫂,我之前在山上挖的那株药材,你为什么不用?”
她回头喘着气,憨实地笑了一下,神色似有躲闪,“那药材太珍贵了,我让洛儿他爹拿到镇上的医馆卖了!”
蒲薇神色顿时一正,清眸严肃的看着她,“药材的价值就是在与救人,而你如今就是一个病人,你将它卖了,到时还是要去买它,意义何在呢?况且那药材并不是太珍贵,只是这周围的山头很少而已,县城的医馆多得是,这里的医馆再缺,他们也不会用高于县城的价格收购的!”
余嫂患的是肺咳,她诊断大概是从儿时便有了,因为没有调理好,导致久病成疾,尽管她现在有药方,也不能让她治根,必须要调理好心肺。
肺咳,咳而气喘,呼吸有声,甚至唾血。
虽然她没有到唾血的程度,但是随着她年龄的增长,症状定会加重。
“这……我按时吃你配的药,现在感觉好多了,估摸着用不着那么好的药,也不想浪费,就…”
“我配的药再好,也不是神药,你的身体自己该是知晓的,洛儿现在还小,难道你想看着他还没有长大便每日伺候你于病榻?浪不浪费要看药效怎样?富人家需要,难道穷人的身子就补不得?”语气极淡,神色清冷,前半句话虽不吉利,但是她有必要让她认清事实。
余氏沉默,闻言,脸色微白,抬眸缓缓看向那边乖巧懂事的洛儿,神色自责,“薇薇…”
拉着她坐在院中的竹椅上,纤手微抬,为她切脉,低眸叹道:
“罢了罢了,我知道你节俭,但是身子重要,明日我跟你们到镇上,去医馆将多余的一些药材卖了,顺便再给你买几副,你不必自责!”
“薇薇,真是多亏有你,不然我这病真的不知何时能够好呢,你说的对,若是我早去了,洛儿该怎么办?”她语气微微哽咽,泪光点点。
“你明白就好,好生调养,便不会有多大问题!”淡淡的收回手,蒲薇对着那边整理药材的洛儿招招手。
“洛儿,过来!”
“师傅!”
“给阿娘把脉!”她拉过洛儿将他抱在怀里,低声说道。
“薇薇,他…”余氏顿时一惊,却见洛儿小手一伸,已经搭在她手腕之间,白皙有肉的小手,有模有样的准确放在脉搏的位置。
蒲薇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她静静看着。
洛儿小脸板正,认真切脉,睫毛微垂似在沉思。
有模有样的样子竟然与蒲薇之前诊脉的样子有七分相似。
余氏心里微动。
“尺关寸三部脉皆无力,重按空虚,为气血不足。脉搏细小如线,起落明显,阴亏气虚。阿娘身体很虚弱。”
他扬起小脸看着蒲薇似在求证自己所说。
余氏早已从惊讶转为惊喜,神色有些激动,虽然她听不懂,但是这话与蒲薇之前和她所说无二。
蒲薇仿佛没有看见余氏的讶异,低眸继续考问,“气血阴虚,当用何药?”
“脉搏动而小且细为虚,可以用补药养血益气温阳,慎用或不用苦寒活血通泄攻下之药,以免犯虚虚之戒。”
“那阿娘肺咳与之有何联系?”
“因外邪犯肺,或痰浊内蕴、气阴亏虚等原因,使得肺失清肃而肺气上逆,或者真阴不足,劳伤火动,使得阿娘整日咳嗽不止。”
努力回想着师傅这些时日所教的知识,洛儿睁着天真水眸,望向清丽女子。
“师傅,洛儿所说可是对的?”
“对的,完全对的。”这句话并非蒲薇回答,声音来自门口。
几人一惊,寻声望去,便见门口站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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