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少爷?
九娘子心中一震。
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从小到大认识的男人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除了自家的父亲大人和兄弟之外,想来想去姓梁的人也就只有梁绍阳、梁绍和兄弟俩了。来的人是谁?哥哥还是弟弟?为什么要在这里堵着自己?
她定了定神,问道:“梁二少爷还是梁七少爷?”
紫芝又往外看了看,然后肯定地说道说道:“是梁七少爷。”
梁绍和?
九娘子想了想,对紫芝说道:“告诉七少爷,就说我一个人不方便与男宾会面,就不下车了。他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与父亲说,跟我说是没用的。”
况且她也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话好说。
紫芝点了点头,掀开车帘,将方才九娘子的话重复了一遍。
梁绍和听了,心中难免有着失望,难道她竟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么?!
他身边的小厮乃是自幼服侍着他的,此时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赶紧说道:“少爷,九姑娘说的是。你们孤男寡女的,单独见面说话确实不妥,若是被人传了出去,九姑娘可就难做人了!您若是想与她说话,不妨另外想个法子。”
梁绍和也是一时被那消息震昏了头,不假思索便从四季园中追了出来,倒是没想到那么多。此时被小厮一提醒,才发觉自己实在太过鲁莽了!就这样在大街上把她拦下来,怕是已经给了人不好的印象了吧?若是她真的跟自己说上话,还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却要害苦了她了,他又怎能如此荒唐?
想到这里,他不禁面上一红,急忙退开来,拱手说道:“九姐儿请勿见怪,是我思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你一路好走。”
说完,便径自骑上马,绝尘而去。
紫芝好奇地看着外面,不禁喃喃自语道:“这梁少爷好生奇怪!巴巴儿地在这儿堵着姑娘,这会儿却又扔下一句话就跑了,这却是唱的哪出?”
九娘子却没有说话,只是沉吟着,低垂的眼眸遮住了眼中的复杂神色,心中五味杂陈。
马车又继续走了起来,接下来倒是没出什么岔子,直接回到了陈家。
陈家说得上话的人,陈启郡、大夫人和她都去了四季园赴宴,这会儿家里的仆人便都趁机偷了懒儿,太阳底下也不想干活,就在屋里猫着。却不想九娘子突然中途回来了,一时间弄得人仰马翻,一个个从屋里冲出来,有些人甚至衣冠不整、睡眼惺忪。被惊醒的众人不由惴惴地看着九娘子,生怕她一怒之下狠狠处罚他们,虽说九娘子不会胡乱责罚人,可若真是捉住了他们的错处,整治起来却也是颇为严厉的。
好在这会儿九娘子自个儿的思绪都混乱不堪,也没心情去观察下人们的情况,下了车之后便径自皱着眉头向青岚轩走去。
众人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偷懒了,纷纷回到了自个儿的位置上,干起活来。
青黛和董妈妈正在整理九娘子的小库房。这些年来,随着九娘子渐渐出了头,原本空无一物的小库房里已经被塞满了东西,金银珠宝、首饰玉器,琳琅满目,还有各式各样高级的布料,九娘子不喜欢多做衣服,便都堆在那里,再加上各种珍贵药材和补品,现在他们这院儿里可是仅次于陈启郡和大夫人的富贵地方!
两人一边清点一边感叹,当年三姨娘失踪的时候,她们那种彷徨无依、绝望的心情,又怎会料到竟然会有今天。想想过去,再看看现在,若不是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就在自己面前摆着、手里拿着,她们几乎就要以为是一场梦了!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两人醒过神来,不由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会过来?
董妈妈便走出了屋子,小库房的钥匙一向是由青黛保管的,自然也只能由她来锁,而董妈妈则出来看个究竟。
她一眼便看到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走进来的九娘子,不由一愣,迎上前去问道:“姑娘怎的回来了?不是说要迟些才回的么?发生什么事了?”
九娘子看了看她,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有些不舒服,就先回来了。”
董妈妈一听大惊,急忙说道:“姑娘哪里不舒服?老奴这就去找大夫来!”
说着就往外走去。
九娘子急忙拦住了她道:“我没事,不过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妈妈不必担心,我们进去吧。”
董妈妈又是一愣,眨眼间便明白了九娘子的意思,脸上不禁拂过一丝忧容,但却也没说什么,遣退了小丫鬟们,自个儿才和紫芝一起,陪伴这九娘子往里走去。
这会儿青黛也收拾好了小库房出来了,看到九娘子和董妈妈都不算好的脸色,还有一个莫名所以的紫芝,心下不由也是一沉,什么也没说,挑起了帘子服侍着九娘子走进去。
九娘子在罗汉床上坐了,靠在小桌上,抿了一口青黛斟来的热茶,凝视着那氤氲升起的水蒸气,竟是又发起了呆来。青黛和董妈妈看了,不由忧虑地交换了个眼色,青黛便道:“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了?您的脸色这么难看,不如说出来让奴婢们帮忙想想。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奴婢们虽然蠢笨,但或许也能帮您做个参考?”
九娘子回过神来,不由苦笑道:“这事儿,没办法。便是父亲亲自出面也无法更改,咱们还是就别多费脑筋了。”
董妈妈等人不由更是紧张了。要知道自从三姨娘失踪后,哪怕是在再恶劣的条件下,九娘子也从未失去过信心,总是努力地想着办法。然而现在,她竟然会说出这么颓丧的话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究竟是什么事让她变得如此沮丧?
九娘子看了一眼她们,虽然不指望她们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但能够找个人把心中的郁闷说出来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发泄一下,于是,她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明确说道:“以我的猜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八成是打算让我做安定王的续弦了!”
董妈妈等人大吃一惊,便是陪着九娘子一起去的紫芝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不由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安定王的续弦……岂不就是王妃?!
自家姑娘居然被太后和皇后看中,就要当王妃了?!
一时间,狂喜浮上了三人的心头,面上掩不住欣喜若狂的神色,董妈妈率先说道:“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若是您能成为王妃,那可就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姨娘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您高兴的!”
紫芝更是直接,叫道:“是啊是啊,姑娘,这是好事!等您成了王妃,就再也没人敢小看我们了!到时候我们也就算熬出头了!”
青黛却毕竟细心些,虽然也很高兴,但看到九娘子的脸色,便压下了心中的喜悦,试探着问道:“姑娘,看您的神色,难道……您并不觉得这件是有什么好?”
九娘子苦笑了一声,叹息着道:“好处……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可你们知道皇家有多少规矩么?而安定王家中,前两位王妃都是死于非命,可见水有多深。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的不想陷进去,哪怕不那么富贵,若是能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也好过在那深宅大院中勾心斗角、挣扎求存啊!”
她的神态中掩不住疲惫,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从小就开始殚精竭虑、绞尽脑汁,跟大夫人、二姨娘等人斗智斗勇,好不容易混到今天这种地位,已经耗费了几乎全部的心力。一想到将来还要继续这种生活,甚至比现在还要更加复杂、艰难,她就忍不住叹息,一种强烈的反感油然而生,对这桩婚事也充满了排斥。
原本的她,是想在斗倒了大夫人和二姨娘之后,就找个良人把自己嫁了,然后过些平凡轻松的日子的啊!
现在看来,竟像是南柯一梦,太后和皇后的一个决定,就让她的生活从此偏离了自己的掌控。
听到这么说,董妈妈等人不禁也沉默了,方才的喜悦顿时消失无踪。
九娘子是如何惊心动魄、步步为营地走到今天的,她们是最直接的见证人,虽然现在已经成功了,但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凉。嫁给安定王做王妃,看似一步登天,可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但凡有得必有失,而为了这荣华富贵,她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实在太大了!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寂,一股沉重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半晌,只见九娘子勉强笑道:“好了,你们也别担心太多了。我不过是一时的感慨罢了,其实也没什么的。正如我方才所说,这事儿我们谁都没法做主,既然太后和皇后已经决定了,我们便再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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