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快。
没教育好?他是在指责她对孩子的教育不上心么?
果然被九娘子说中了啊!
她虽无意卷入这场争端,但看来某些人并不打算放过她呢。既然如此,她又怎能熟视无睹,任由别人欺到她的头上来?
她笑了笑,柔声说道:“老爷,您也别生气,六哥儿那么小的孩子,懂得什么叫做作弊?怕是其中另有内情吧?”
陈启郡心中一动,道:“夫人可不能因为他小就娇惯着他,要知道他懂得可不少呢,居然还会去偷考题来事先做好答案。如今这家学里的考试还无所谓,若是不好好纠正他这歪风,将来科考的时候出了纰漏可怎么办?”
大夫人一愣,惊讶地问道:“老爷,六哥儿不过才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偷得出先生的考题来?您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陈启郡一滞,这才想到这个致命的漏洞。
他平生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读书人考试作弊,贫寒出身的他由于没有任何身份背景,读书的时候吃了不少这方面的亏,因此一听说六哥儿考试作弊就火冒三丈,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惩罚了一顿。如今被大夫人一言点醒,那么个六岁的小孩儿,说他就能够偷试题作弊,未免真的是太看得起他了啊!
他不由有些尴尬,看了看大夫人,又瞟了一眼低垂着头的九娘子。自然不会承认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犯了错,干咳了一声道:“这……或许是有人帮他也说不定。”
九娘子怒火中烧,紧紧咬住了牙根。
大夫人也瞟了九娘子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就算是六哥儿年纪小,受了别人的蒙蔽。主要的错处也不在他。老爷。依妾身看。在未查明真相之前,还是先不要枉下结论吧?若是老爷信得过妾身,就让妾身先把他带走,好好教育一番,老爷慢慢查出真相来了以后再说什么惩罚不迟。”
若是信得过?
有了这句话,便是信不过也只能信得过啊!不然就是跟大夫人翻脸,陈启郡还真就没这个气魄,也没这个必要这么做。
不过是个庶子而已。如今他已经从暴怒中清醒过来,就算没有大夫人前来点醒。过一段时间他自己也会回过味来的,更何况大夫人已经开了口,难道他还会为了个不知有没有罪过的庶子跟自己的嫡妻闹翻不成?
因此他便也歇下了怒气。淡淡地说道:“我罚他去跪祠堂去了。夫人若是想领走,就领吧。此事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夫人就不必担忧了。”
说了这番话,目的不过是为了将自己摘出去。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大夫人自然不会再啰嗦,笑了笑便告辞出来,然后对九娘子说道:“九姐儿,你跟着宋妈妈去,把六哥儿接出来吧。我还有事,就先回了。”
九娘子知道她不会亲自去领六哥儿,不过能够派了宋妈妈跟自己同去也很难得了,便点了点头道:“多谢母亲。回头女儿会让弟弟亲自去给母亲磕头谢恩。”
大夫人神色淡淡的,说道:“磕头谢恩就不必了。六哥儿年纪小,很多事情都需要人教导,你身为姐姐,要多留心一些,别让人给教坏了。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来告诉我知道,我自会处理。”
九娘子应了一声。
大夫人既然已经掺和了进来,便等于跟他们姐弟站上了同一条船。虽然万一这船要翻的时候,她是一定不会顾忌他们姐弟的性命的,但在这之前,她却不介意利用他们来好好兴风作浪一番。
九娘子很清楚大夫人的心思,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改变这种憋屈的情形,也只能默默忍受了。再说,这种形势倒也未必全然不好,仔细谋划一下,说不定还能让她借用一下。
大夫人说完便回正院儿去了,九娘子则跟着宋妈妈来到陈家的祠堂。
陈家祖宅并不在京城,但陈启郡本身也没什么大家族的背景,只有寥寥几个亲属而已。而陈家如今最有出息的人就数他了,因此他也就老大不客气地直接将宗祠设在了这个家里,今后说到陈家的宗祠,就是指这个地方了!
此时,两个家丁守在门外,祠堂的大门紧闭,九娘子见了,心头不由一紧。
宋妈妈上前,说明了陈启郡和大夫人的意思。宋妈妈身为大夫人最信得过的管事妈妈,在外院的人中也是有些威望的,两个家丁自然不敢怀疑她的话,当下就打开了大门。
宗祠里头自然是门窗紧闭的,即使是白天,也显得很是昏暗。
借着微弱的光线,九娘子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跪在里面,一动不动,双肩似乎还在微微抖动着。
她心急地脚步一跨就要往里走,却被突然闪过来的家丁挡住,说道:“姑娘留步,宗祠之内,女子不得进入。”
九娘子一愣,情急之下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不得不停下脚步,焦急地扬声叫道:“弟弟,姐姐来接你了,快出来!”
六哥儿的身子一颤,猛地回过头来,果然看见姐姐就站在门口,顿时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然后摇摇摆摆地站起身。
看着六哥儿踉跄了一下,突然又摔到地上,九娘子的心立刻就揪到了一起,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尖声叫道:“弟弟,你怎么了?”
六哥儿却只是哭,不住地叫着:“姐姐,疼……”
九娘子顿时心如刀绞,泪水不知不觉也流了出来。
宋妈妈见状,便急忙对那两个家丁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六少爷抱出来啊!”
那两个家丁这才对视了一眼,一个人仍然留在门口挡住九娘子,另一个人则走了进去,抱起六哥儿送了出来。
这时九娘子终于看清了,六哥儿小小的背上,衣服已经裂开了,露出一条条红红的伤痕,竟是已经被打了一顿。
她的脑子霎那间一片空白,看着六哥儿背上的伤痕,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妈妈也看到了六哥儿的惨状,难得地叹了口气,便吩咐一个粗壮的婆子接过家丁手上的六哥儿,然后对九娘子说道:“九姑娘,如今六少爷已经出来了,咱们先回去吧。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大夫好好儿给六哥儿看看才是。”
九娘子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忍着悲痛道:“宋妈妈说的是,我差点就疏忽了。还要麻烦宋妈妈跟母亲禀报一声,请个大夫来给弟弟治治伤。”
宋妈妈道:“这事奴婢省得,九姑娘放心吧。”
“劳烦妈妈了。”九娘子心慌意乱地说着,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六哥儿身上,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带着六哥儿回到了西厢房。
看到六哥儿带伤回来,徐妈妈等人自然也吓了一大跳,个个脸色苍白,乱了手脚。末了还是九娘子强打起精神,指挥着她们给六哥儿换下了破损的衣服,洗干净了伤口,然后轻轻地放在床上躺好。
六哥儿哭得声音都哑了,一声声叫着“姐姐”,叫得九娘子心痛不已,泪水也是跟着流个不停。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人派木莲领着大夫过来了,细细给六哥儿把了脉,开过了药方,又留下了伤药,然后说道:“六少爷所受的伤没伤着筋骨,当是不要紧的。只是六少爷年纪太小,根子不是很好,怕是会烧一阵,只要能退下去就无碍了,若是不退……老夫到时再过来看看。”
九娘子心头一紧,急忙谢过大夫,请木莲领着出去了。香茹从西跨院儿来了这边帮忙,跟着锦纹一起去抓药熬药,九娘子则跟徐妈妈一起给六哥儿上药。
看着六哥儿身上那一条条的红痕,很明显是陈启郡请了家法,九娘子一边落泪,一边心中发寒又发狠。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可陈启郡竟能够对自己的幼子下这种狠手!平日里他忽视他们姐弟也就罢了,但六哥儿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怎能下得去手?!
九娘子尽管已经重生了一次,但毕竟不是真正的陈启郡的女儿,对他本就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他既不顾骨肉亲情,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还有那设计陷害六哥儿的人,虽不知道是谁,但总跑不脱那几个人。现在她的力量还不够,只能够暂时忍气吞声,等将来她有了足够的力量……
泪光中,她的眼神闪着阴寒,戾色一闪而逝。
忙活了好一阵,终于给六哥儿擦好了药,又哄着他喝下了汤药,药性渐渐起了作用,他沉沉睡去。只是他在睡梦中似乎也并不安乐,紧紧皱着眉头,嘴里不时呢喃着什么。
到了晚上,六哥儿果然发起烧来。九娘子很是担心,索性便留在了西厢房,彻夜不眠地守着他。眼见着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她心急如焚,亲手一遍遍地给他擦着身子,物理降温,好不容易,到了早上天边泛白的时候,他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未完待续)【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