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迎上她懵懂又清澈的大眼睛,心脏毫无缘由的重重一缩。
这才记起来,现在不止她一个人会担心她,他们的宝贝女儿,也会像她当初那样,担心他的安危到寝食难安。
蹲下来,与她视线平齐,思忖良久,才斟字酌句的开口:“爸爸他……临时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可能要几天时间,你乖一点,爸爸回来后会给你带礼物的,嗯?”
“爸爸是去杀人了吗?欢”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随意到仿佛只是在跟她在闲聊天气。
邓萌浑身一震,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才只有四岁!
一个本该对死亡、对杀戮这种血腥又残忍的东西毫无概念的年纪,怎么会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相对于她的震惊,季枝枝显得倒是格外淡定:“这有什么?我早就知道了,姑姑说,爸爸生来就是干这个的,跟刽子手没什么区别。”
“……”
北芊芊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自己过的不幸福,没事儿就天天想着把别人戳的同样过不安稳?
邓萌怒急,用力的戳了戳她的额头,气急败坏的骂:“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离她远一点,说了多少遍了,为什么不听?!”
“住在一个家里,还能有不见面的时候?”
季枝枝撇撇小嘴,不以为意:“再说了,爸爸做事有他的原则,就算杀人,杀的也不会是无辜的人,无所谓啦,他是我爸爸才是最重要的。”
邓萌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从容淡定的说完,打了个哈欠:“我睡了,妈妈你也早点睡,爸爸回来的时候也会给你带礼物的。”
在季枝枝眼中,季生白不止是爸爸,也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神,他不会受伤,不会疼痛,就算是暂时离开,也一定会安全回来。
邓萌踉跄了下,颓然在床上坐了下来。
好像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把他当成了有血有肉,会受伤,会死亡的普通人。
是啊,那么多年了,他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那么多年了,应该自由一套能保全自己的办法。
她只需要跟枝枝一样,安安心心的等待他的归来,就好。
……
夜深人静。
书房门被轻轻敲了三声,听到里面传来男人低沉清冷的一声‘进’后,北芊芊这才推门而入。
幽幽袅袅的檀香气息飘荡在空气中,北芊芊看着办公桌后正埋首办公的男人:“哥哥,你找我?”
“嗯,坐。”
“……”
北芊芊抿唇,静默片刻,慢慢走进去,顺手将门关上,在办公桌对面的真皮椅中坐了下来。
那次溺水让她本就病弱的身子越发显得弱不禁风了起来,在医院里住了好些日子,才出院没几天,脸色看起来还十分的憔悴。
北梵行随手将文件合上放到一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这是让女佣帮你熬的参汤,补身子的,趁热喝。”
寻常的声音,寻常的一句话,却瞬间让北芊芊红了眼眶。
从郝小满出现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就日渐冷淡,这么多年下来,慢慢的,几乎每天都忙着集团的事情,对她也越来越不关心。
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让女佣熬参汤给她喝过了。
“谢谢哥哥。”她咬唇,喃喃道谢后,接过来,红着眼睛舀了一小勺,尝了一口。
明明跟她平日里喝的参汤是一个味道的,可今晚的,却格外的好喝。
北梵行垂眸,又翻开另外一份文件看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像是无意中提到似的,淡声问:“听说,你今天去萌生集团找小白了?”
北芊芊喝汤的动作倏然一顿,以极度缓慢的动作抬头,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贝齿重重咬紧下唇:“嗯,去了。”
“聊什么了?”
“跟二哥道歉了,那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所以就去找他道歉了,二哥也原谅了我。”
“是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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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淡到极点的两个字,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北芊芊握着汤勺的手指无意识的收拢,见他仍旧专心致志的忙着工作,似乎并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唇瓣动了动,又‘嗯’了一声。
北梵行果然就没再继续问。
直到她喝完了参汤,男人才淡声开口:“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好,哥哥你也是。”
北芊芊离开后好一会儿,男人才缓缓抬头,盯着已经闭合了的门好一会儿,忽然拿起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派两个伶俐点的人盯着大小姐,24小时,她的一举一动,视频、语音,我都要拿到。”
那边,传来林谦恭敬的声音:“是,我这就去安排。”
……
一场秋雨一场寒,到了晚上,寒凉的气息便显得尤为明显。
大概是担心她一个人在新家胡思乱想,北梵行特意派了北三少去把她们母女俩接回了北家。
邓萌没拒绝,总觉得在这里,能第一时间得到关于他的全部消息。
淅淅沥沥的秋雨声中,特属于男人的冰凉体温碰触到肌肤,耳畔,听到他干净如小提琴般悦耳的嗓音:“邓萌,我回来了。”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果然就看到灯光中,男人白皙俊美的脸。
回来了。
他回来了。
穿着一件黑色的及膝大衣,轮廓分明,眸光清澈,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你去哪里了?”她忽然就觉得很委屈,红着眼睛问。
“我没走远,就在附近逛了逛。”
他说着,俯下身来,冰凉的唇瓣亲吻着她柔软馥郁的红唇:“以后我哪里都不去了,真的。”
“你撒谎……”
邓萌凝眉,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哽咽着指责:“你之前就这么说的,可这次离开,你连条短信都没给我就走了。”
“我错了,你再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啪——’
低低柔柔的一句话,被猝然传来的一声尖锐声响打断。
邓萌浑身一颤,蓦地睁开了眼睛。
刚刚还那么清晰的俯撑在她身上的男人不见了,偌大的卧室像是陡然间变大了好几倍,空荡到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微微转头,就看到被风的凛凛作响的窗帘,和打碎在地上花瓶。
就那么躺在地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木然的起身过去关窗子,脚心尖锐的痛楚传来,一低头,才发现忘记穿拖鞋了。
伤口大概很深,以至于她低个头的功夫,血迹已经顺着脚趾蔓延开来了,鲜红刺目,衬着那些白色的碎片,越发显得触目心惊!
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所有的神经线都被切断了,明明那么清醒的知道自己受伤了,流血了,却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风从还未完全闭合的窗子吹进来,裹挟着豆大的雨滴溅落在脸上,冰凉刺骨。
已经五天了。
他没有回来,没有消息,什么都没有……
有个声音就那么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盘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
他不会回来了。
他死在外面了。
四年前的噩梦,再度上演。
猎猎秋风中,隐隐传来女人激烈又疯狂的嘶吼声。
失神的眼睛一点点的恢复焦距,她怔了怔,直起上半身来,慢慢走到床边,探出半个身子出去。
那声音便稍稍清晰了一些。
是北芊芊的声音!
她转头看了眼时间,凌晨3点!!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在凌晨三点,跟她的哥哥北梵行起争执?
说不清那一瞬间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但一定跟季生白有关的念头就那么清
楚的浮现在了脑海中,且深信不疑。
赤着脚转身跑出去,受伤的右脚脚心一路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一个的血印,从二楼卧室,蔓延到一楼客厅,直到入口处……
从来没这么快速的奔跑过,以至于短短的一段距离就让她呼吸不稳,跑到主楼楼下的时候,已经需要大口大口喘气来获取更多的氧气了。
窗子闭合着,风雨声中,所有的声音都被减弱,她踮着脚尖趴在墙壁上,屏息努力的听着。
北芊芊的情绪大概是激动到了极点,近乎于声嘶力竭的尖叫咆哮着:“是他先要杀了我的!是他!!!你没看到他是怎么把我按进浴池里的吗?!”
“他不是我哥哥!他只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而已!!你见过哪个哥哥能心狠手辣的杀死自己妹妹的?!”
“为什么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掠夺我的生命,我就不可以谋夺他的生命?!因为我对北家没有丝毫用处,因为他可以给北家带来利益吗?!”
“哥哥,你错了,他现在已经完全被那个狐狸精迷失了心智!他将来不止不会辅佐你,还会跟你抢夺北氏集团的继承权!”
“我这么做,不止是为了我,更多的是为了你!哥哥,他将来一定会跟你反目成仇的,我只是在替你清理绊脚石而……”
啪——
一声响亮而尖锐的声音骤然传来,打断了女人失控的倾诉。
“北芊芊,你简直是疯了!!”
北梵行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寒凉阴鸷:“早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就不该忍痛抢走小满的一颗肾脏去救你!我拿自己全部的幸福,就换来现在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你!”
一片死寂。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落在脸上,身上,单薄的睡衣很快被雨水浸湿,刺骨的冷。
那小小的一抹身影,就那么贴着主楼的墙壁,一点点滑下去。
兜兜转转,一场空。
明明差一点点,就能抓住幸福的小尾巴了,却还是稳稳的打了个滑,从万米高空摔下来,粉身碎骨。
不远处,粼粼水光被噼啪雨水打的溅出朵朵水花。
她怔怔看着,鬼使神差的忽然就站了起来,一路踉踉跄跄的的走过去。
没有意识,没有思考,什么都没有,唯有体内那股疯狂又尖锐的疼痛,刀子一样回旋着,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受不了了。
太疼了……
她区区一个凡人,怎么能承受这样的疼呢?
雨水打湿的发丝黏在脸上,眼前一片模糊,像是大醉了一场,那碧蓝的泳池映入眼底,漂亮的像是一座瑰丽的宫殿,又像是无限蔓延的天边银河,徜徉进去,一定很幸福。
很轻的一声响。
咚——
小小的水花在水面溅开,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然后,世界一片寂静。
……
北家的泳池淹死了一个人的消息,在孤城不胫而走。
有人说淹死的是北家半路出来的二少爷,也有人说淹死的其实是二少爷娶的那个少夫人,还有人说淹死的其实只是个醉酒的女佣。
传言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一个知道内幕的人出来证实。
但可以确定的是,北家的确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北氏集团的总裁北梵行,孤城有名的工作狂,为此整整一周没有出现在集团。
……
周三中午,接到电话后,北三少匆匆赶去幼儿园办公室,一眼就看到冷着小脸站在那里的季枝枝,跟顶着一张小花猫脸哭的凄凄惨惨的童亚亚。
几乎跟上一次一模一样的情形,这一次,校长事先调了监控出来,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童亚亚没有推搡季枝枝,只是跟她说着话,季枝枝忽然就发飙动手了。
“怎么回事?电话里没听清楚。”他皱着眉头问校长。
校长依旧冷汗涔涔,拿着收紧频频擦拭着额头:“呃,季枝枝同学跟童亚亚同学拌了两句嘴,然后……就突然
动手了。”
小祖宗哎,他年纪大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刺激他脆弱的心脏了……
童夫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抖着手指着季枝枝:“季枝枝,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净想着怎么动手打人了!好歹也是豪门千金,能不能有点教养了?!”
季枝枝冷眼看着她,小脸冷的不带一丝表情:“看她不顺眼,我想打就打!她打得过我就打,打不过我算她栽!以后见到她一次打她一次!”
童夫人气急,霍地站起身来:“你怎么说话呢?!别以为你大伯是北梵行,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我们童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
北三少少爷脾气上来了,俯身把自家侄女抱了起来:“我们家枝枝虽然脾气大,但也不是喜欢仗势欺人的主儿,等我弄清楚了,你再嚷嚷也不迟!”
童夫人冷笑:“不是仗势欺人?不仗势欺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们家亚亚?”
北三少没再继续搭理她,低头看向季枝枝:“跟三叔说,她说什么了?”
季枝枝抿着小嘴不说话。
北三少拍拍她的小手:“没事儿,三叔在这里呢,还能让他们给欺负了你去?说!”
足足等了十几秒钟,季枝枝才鼓着腮帮开口:“她说我死了爸妈,让我以后见到她绕道走,晦气!”
校长闭了闭眼,额头冷汗冒的更多了。
北三少缓缓转头,向来好脾气的人儿,一旦冷了脸,也吓人的厉害。
童夫人脸色一变,低头看了眼还在抹着鼻子哭的童亚亚,压低声音呵斥:“谁让你这么说了?!”
“不是你说的?”
童亚亚更委屈了,眼泪噼里啪啦的掉:“说她死了爸妈,将来再也不敢在我面前横鼻子竖眼睛了……呜呜……”
“童夫人好家教啊。”
北三少冷笑一声,顿了顿,又不疾不徐的道:“不过不着急,这事儿用不着我来管,二哥二嫂会亲自处理的!”
“你……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夫人拉不下脸来,硬着脖子道:“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了点,但也是事实!”
“事实?”
北三少眯眼:“你亲眼看到我二哥二嫂的尸体了?”
“那外面都在那么传!他们俩要是没死,你们北家能由着他们这么传?”
“哦,所以说传闻就是事实了?那回头外面传童亚亚同学死了爸妈的时候,希望她还能有机会见到她爸妈。”
“你——”
“这所学校我看你们是待不下去了,下次真被我侄女抓破了相,以后嫁不出去了,可不好了。”
北三少丢下这么句话,任由童夫人气的浑身瑟瑟发抖,抱着季枝枝转身就走了。
……
上了车,季枝枝鼓着小腮帮,一脸的委屈:“我想见见爸爸妈妈,三叔,你带我去见见他们好不好?”
“呃……”
北三少为难的皱眉:“现在……不大方便,再等等好不好?”
“为什么?”
季枝枝委屈的扁了扁小嘴,忽然就哭了:“爸爸妈妈是不是真的死了?”
她没有像童亚亚哭的时候那样撕心裂肺的喊叫,只是很轻的抽噎着,豆大的泪珠一串一串的往下落,看得出来正在竭力忍耐着。
北三少看的心里一疼,忙不迭的抬手帮她擦泪:“没没没,你别听外面的人乱说,你爸爸妈妈很好,只是现在……真的不大方便,你相信三叔好不好?”
季枝枝就不说话了,只是抽噎的越来越剧烈,眼泪也越落越凶。
她虽然是女孩子,但从小到大被季生白捧在手心里,娇惯的很,加上她性子本来就要强,鲜少有落泪的时候。
北三少心疼的心脏一抽一抽的,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巨大的压力击垮了。
爸妈垮了,大哥垮了,二哥垮了,如果连他也垮了,那北家要怎么办?---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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