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换许悦轮班,邓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怎么都睡不着。
很想找个人随便聊两句,什么都好,只是不想再一个人待着了。
可这会儿,妈妈睡着,小满睡着,小苗也睡着,她也不好因为自己的一点私人情绪去吵醒她们撄。
门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这个时间点,经常有喝醉酒的又或者是不怀好意的人来敲休息室的门,邓萌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没打算理会偿。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敲门声。
不是以往的那种醉汉式的敲门,也不像是病人有什么急事时的敲门,而是很规矩礼貌的三声扣扣声。
她坐起来,等了没两秒钟,敲门声再度响起。
找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起身去开门,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季生白。
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收拢,她的视线一点点游移下来,语调生涩:“有事?”
“或许你想找个人聊一聊,我就过来了。”
“……”
她窒了窒,随即冷笑出声:“聊什么?想知道我以前是怎么出去卖的么?想知道我一晚能战几个男人么?还是想知道我的价钱?”
季生白没说话,就那么睁着一双湛黑的眸静静看着她。
邓萌忽然就想到,姚生序把那张通告表单贴出去,点名道姓的说她出去卖,败坏学校风气,给同学带来不良影响之后,每天每天,她的手机里都会收到无数条同校男生的短信。
有问她在哪里卖的。
有问她一晚能跟几个男人睡的。
有问她价格多少,能不能看在同校同学的面子上打个折的。
也有骂她恬不知耻、下贱、不要脸、女表子……
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字眼涌入眼帘,男同学见到她各种不怀好意的起哄,女同学见到她满眼厌恶,避之不及……
她被贴着女支女的标签,咬着牙忍了两年,终于熬到毕业。
那两年里,她一夜一夜的失眠,睡不着就哭,哭累了才能勉强睡一会儿,压抑到极致的时候,甚至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徒步走了20里路去了海边,坐在礁石上,看着夜色中脚下翻卷的白浪……
只要她一咬牙,一狠心,跳下去,巨大的浪头很快就会将她卷走,连带着她耻辱的人生……
可想到如果她没了,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到底还是又忍住了。
又徒步从黑夜走到白天。
多数时候,就是抱着手机,一遍一遍的念着那串已经倒背如流的数字,想着远在海外的何腾如果知道了她的遭遇,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回来找她,会不会替她狠揍姚生序一顿。
可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绝望中给自己画出的一点光亮罢了,只可远看,不可碰触。
初二,隆冬时节,她知道何腾回国了。
她悄悄的去过何家一次,远远的,隔着气派的雕花铁门,看到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从车中下来,手中大包小包的礼品,容霏霏打扮的像只漂亮的花蝴蝶,翩跹着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腰撒娇,接过他手中的纸袋后,开心的点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何腾回国,她知道,他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每年他回国后都会来找她。
他应该是知道了,却并没有试图为她洗清污名,甚至……这次直接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三天后,他就再次出国,回了他的美国继续深造。
邓萌那唯一的一点精神寄托也没了。
人其实是就是这么奇怪,当所有的依靠都不复存在了,自己反而慢慢变得坚强了起来,她开始认认真真的学习,把以往所有崩溃、哭泣、绝望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初三那一年,日子过的反而没有那么漫长难熬了。
然后,出乎意料的,她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以前认识的同学老师渐渐四散开,那件事情也就渐渐变淡,高中的时候,还偶尔能遇到一两个,在后面指指点点,大学之后,那层阴影便彻底的从她生命中脱离开了。
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它一直都在。
姚生序还记得她,看到她的第一眼还是那么的猥琐邪恶,充满了罪恶的欲望。
季生白平静的看着她情绪汹涌的眸子,良久,才淡声开口:“你可以相信我。”
相信他?
邓萌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嗤嗤笑出声来:“难道你不知道,越是说这种话的人,越是不值得相信?!季生白,看看你自己,拈花惹草的事情你做的还少么?在我看来,你跟何腾那贱人没什么区别!都是渣!滚!我特么就算以前卖过,现在也不卖给你!!贴1000万也不卖!!听懂了吗?!”
话落,‘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季生白站在原地静默了几秒钟,转身离开。
……
漆黑不见五指的楼梯口,一抹娇小的身影紧紧贴在墙壁上,因为某种激动的情绪,呼吸明显的有些急促。
她似乎正在跟谁通话,声音压的很低:“一会儿我发一段录音给照片给你,你直接发布到网上!小心一点,别让人追查到你的ip地址。”
说完便挂了电话,明亮的手机屏幕映出一张年轻女人漂亮的脸,正是之前那个匆匆赶来探望她爸爸的女人。
手指熟练的在屏幕上滑动,一串录音赫然映入眼帘。
随手点开一个,安静的楼道内很快响起一道女人冷怒到了极点的声音——聊什么?想知道我以前是怎么出去卖的么?想知道我一晚能战几个男人么……
红唇勾出一抹阴冷的弧度,手指滑动,刚要将录音发送给什么人,手机忽然不翼而飞。
她愣了下,一抬头,有什么东西骤然摔裂在耳畔的墙壁上,发出的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声响。
女人惊恐的抱住头蹲了下去,一声惊恐的尖叫不等溢出喉咙,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扼住了。
空气骤然被抽离,女人的身体被那只铁钳一般有力的大手扣住,一点点贴着墙壁上滑,直到双脚离开地面,痛苦的在半空中挣扎晃动……
黑暗中,一道恍如从地底深处渗出的幽冷哑暗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催命夺魂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今天废你一只手,下次再这么不安分,断掉的……就是你的喉骨,明白?”
话落,一声骨骼碎裂的声响骤然传来。
女人涨到紫红的脸瞬间因为那剧烈的疼痛而扭曲变形,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却生生被截断在喉咙深处。
几秒钟后,残败的身体被随意的丢弃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
或许是跟季生白发泄了一顿,关上门后躺回床上,反而来了睡意。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声骤然传来,惊的睡梦中的她哆嗦了下。
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服一边想,今晚真注定了是个不太平的夜晚啊。
穿好衣服出去,一眼就看到几个病患家属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半裸的女人从眼前走过。
许悦脸色有些白,在她身边站定,目送着那些人离开。
那个胖女人一路跟着,撕心裂肺的哭着,一边哭一边叫着她女儿的名字。
“出什么事了?”
邓萌蹙眉,上前几步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看了看,狐疑:“她的衣服……”
姚青,姚生序的独生女,上身还穿着来之前穿的那件红色毛衣,下身的衣服却显得十分凌乱,而且被撕裂了好几道,看起来像是……
许悦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个病患家属,半夜睡不着想去楼梯口那边抽根烟,发现了她,脖颈处有掐痕,右手手腕被折断,而且……还有明显的被侵犯的迹象。”
邓萌愣住。
许悦的手有些抖,今晚是她们值班,在她们值班期间发生这种事情,谁都脱不了干系。
“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辞掉?”她睁着一双慌张的大眼睛,有些绝望的看着她。
邓萌抬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想了想:“我去找季医生商量一下,看怎么办。”
今晚他是值班的医生,她们护士脱不了责任,他就更摆脱不了了。
……
敲门进去,季生白正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一本解剖学的书。
见她进来,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眸继续看书:“这么早就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刚刚外面的动静,你没听到?”
“什么?”
“……”
邓萌有些无语,刚刚那胖女人哭的撕心裂肺的,连病房里睡觉的那些病人的家属都被吵醒了,他一个本该第一时间赶去的医生,竟然跟没事儿似的坐这里看书!!
“之前来的那个病人的女儿,在楼梯通道口那边受到袭击,而且据说还被侵犯了,刚刚被送去做检查了,晚点院长上班了,这件事情肯定得闹大。”
“哦……”
季生白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顿了顿,才道:“报警吧。”
“啊?”
“报警。”
他重复了一遍,抬头淡淡看她:“报警不会?”
邓萌呆呆看了他两秒钟,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拿出手机拨打110。
报了警,又不安的看他:“这件事情,我们三个都脱离不了干系吧?会不会被辞退啊?”
男人继续淡定的看书:“我都不怕,你一北氏集团的少夫人怕什么?”
邓萌白他一眼。
北墨生那厮对她忽冷忽热的,她的这个少夫人的位置也做的很不稳,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怎么摔死的都不知道。
……
警察十分钟后就过来了,邓萌一看到他们那身警服,就莫名的开始紧张,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连踩到了季生白的脚背都不自知。
一个年轻的警察见她这模样,上前一步,狐疑的瞧着她:“你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同在值班室里的许悦忽然开口提醒:“她今晚跟受害者吵过一架。”
邓萌脸色一白,贝齿死死咬紧下唇,冷冷看了她一眼。
许悦冷静的对上她的视线:“我没有说错吧?我的确是听到你们吵架了。”
这件事情,早晚是要找出一个主要负责人的,许悦不想被牵连,就只有尽可能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邓萌身上。
“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年轻的警察上前一步,示意她跟他们走。
他一上前,邓萌就觉得神经线突突跳了几跳,又下意识的想要后退,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个人。
一抬头,正对上季生白清澈干净的眸,干净,纯粹。
说不清楚那一瞬间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但砰砰跳动的心脏,不知不觉就平稳了下来。
“我陪你一起去。”他开口,声线凉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许悦脸色一变,冲口而出:“你跟着去做什么?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自毁前途!”
到底还是喜欢他,不想看着他自找麻烦。
季生白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握住邓萌的手便离开了。
身后,许悦紧追着上前走了几步,气恼的叫他:“季生白!!!”
直到看到警车上闪烁的灯,邓萌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站定:“你别去了,许悦说的没错,这件事情的确跟你没关系,你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让你爸妈知道,不知道要多担心。”
“怎么没关系?我之前给患者姚生序处理伤口的时候,同样跟她发生过冲突。”
“你——”
邓萌又气又恼的踢了他一脚:“季生白,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别人都巴不得赶紧跟这件事情撇清关系,他倒好,居然主动承认了!
……
原以为到了警局就会跟上一次一样,直接被带进审讯室里录口供,没想到这次……
也的确进了审讯室,却没有警察来录口供,倒是有人先送来了两杯咖啡。
审讯室里没有空调,有点冷,阴森森的,不过季生白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人送来了咖啡他就喝,泰然自若的像是在自己家里。
邓萌忽然觉得以这个男人迟钝的反应来看,能好手好脚的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进来之前,你跟他们说什么了?”她捧着咖啡杯暖着手心,紧张的问他。
季生白淡淡瞥她一眼:“说你是北氏的少夫人,在北氏的律师过来处理这件事情之前,你有权保持沉默,并且不受他们的騒扰。”
“……”
花架子倒是很会摆,比她这个北氏少夫人还会摆!
邓萌稍稍放松了一点,顿了顿,又忽然开口:“她叫姚青,以前跟我还是同班同学。”
季生白把玩着咖啡杯的动作微微一顿,却并没有开口打断她。
“她爸,就是之前头部受伤的那个男人,叫姚生序,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总是用尽各种办法让我们班的学生去上他的辅导课,一个暑假交1000,同学们都很怕他,除了我之外,几乎都去上他的辅导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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