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梦盈赞许的看了眼女儿,道:“我儿果然聪慧:说起来这个人选你也要喊声表姐,乃是你嫡亲外祖母娘家的女孩儿,闺名怜秀,人如其名,很是端秀可爱,最难得性情温柔贤淑,料想必能做个好继室!”
“曹家门楣与韦家仿佛,都只出过六七品的小官,搁帝都那是一点不起眼。”宋宜笑狐疑道,“王爷之前想给陆二公子说的可是当世名臣、现任宰相的亲孙女,落差这么大,居然能成?娘果然好手段!”
“不过是拿了陆冠群膝下庶出子嗣说嘴罢了。”韦梦盈闲闲道,“陆冠群膝下固然没有原配嫡子,然而庶出的男嗣却已有两个,皆聪慧可爱,深得他欢心!倘若继室出身太高,那个庶女且不说,对这两个男嗣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宋宜笑哼道:“您自己也是继室,同王爷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弄巧成拙,叫王爷反而疑心上您?”
“傻女儿,你忘记陆冠群那几个庶出子女是怎么来的了吗?”韦梦盈好整以暇的笑了,嫣然掩嘴道,“那可是当年为你出气,刻意把金氏赶去庄子上住了一年,想方设法让那几个妾怀上的——那几个妾侍可不要对我千恩万谢?我不过把王爷的意思稍微透露了些给她们,她们为了子女也为了自己,岂能不在陆冠群跟前哭诉纠缠,求他自己去王爷跟前推了此事?”
“那陆二公子又怎么会同意曹家表姐?”宋宜笑皱眉道,“曹家表姐虽然出身远不如顾家女高贵,却是您的表侄女,如今衡山王府的后院正是娘您只手遮天的时候,陆二公子既然担心续弦出身太高,进门之后会对庶子不利,难道就不怕曹家表姐同您这个表姑学了吗?”
虽然说她基本没跟陆冠群照过面,对这位低调的陆二公子也不是很了解,但宋宜笑委实不相信陆冠群对继母能有什么好感——韦梦盈在对待原配子女时固然不像柳氏对宋宜笑那样明着苛刻刁难,但实质上的算计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冠群今年已经快三十岁了,又不是三岁,这些年下来,哪怕没证据,心里岂能没数?
韦梦盈闻言,唇角笑意加深,悠然道:“这件事情说起来还要谢谢好女儿你了——若非你出手逼死了金氏,我这回又如何能拿此事要挟陆冠群点头呢?”
不出意外见宋宜笑眼中流露出怒色,她笑得越发开心,“我同陆冠群说,他那个原配对你做的事情那样过份,有道是夫为妻纲,金氏不好,难道他这个丈夫就没有责任了吗?若不想往后被你算旧账,最好还是乖乖儿听我的话,娶了曹怜秀,大家都省事!否则他就是自己择了个合心合意没靠山的继室进门,我也能把她捧出野心来,坑不死他那两个亲自教养的庶子!”
宋宜笑寒声道:“娘这么喜欢做亏心事,难道就没想过哪天遭了报应么?!”
“太祖皇帝陛下征伐天下的时候杀戮盈野,流血漂橹,最后的结局却是开国立朝,贵为人主!”韦梦盈失笑道,“有这么现成的榜样在,你跟我说报应?好女儿,为娘晓得你现在心里不痛快,不过正如你所言,咱们母女可是要彼此扶持的,你再不舒服,这会脸上可都不要流露出来,待会为娘走了,其他人问起咱们的谈话,可要记得说些为娘慈爱体贴的话才是!”
她笑眯眯的把宋宜笑之前的话语还回来,“为娘的笑笑再聪慧没有了,这么点儿小事对你来说还不是举手之劳?好啦,你冷静下——为娘去看看小清越,为娘是要做慈母的,对才出生的外孙女,哪能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心肝宝贝会呢?”
只是自以为扳回一城的韦梦盈却没察觉到,这会的角落里,转过年来眉眼长开了不少的韦婵,正借着举樽的动作,掩下看向她时一闪而过的冷厉!
这天的满月宴在场面上非常热闹顺利,但宴散之后,宋宜笑想起亲娘的话,总觉得憋屈得慌。
抱了会女儿之后,她实在忍不住,派人去韦家打听曹怜秀的情况。
锦熏奉命走了这一趟,回来后道:“曹老夫人说,曹小姐是曹老夫人娘家嫡弟的孙女儿,比夫人长一岁,性情十分安静,不爱出门,所以虽然是夫人的表姐,却从未与夫人见过面。”
又说,“这门亲事是半个月前定下来的,那会夫人正在坐月子,因怕打扰,故此没来说。”
其实是因为曹怜秀毕竟是曹老夫人的娘家人,而不是韦家人,说是宋宜笑的表姐,到底转了一道了,平常也没什么来往,定亲自也不必特别跟宋宜笑讲一声。
宋宜笑道:“陆二公子已经有二子一女,且甚喜那二子,与娘的关系也不如外人看起来那么融洽,这些事情曹家晓得么?”
“奴婢听曹老夫人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现如今男子但凡有点身份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曹小姐即使嫁到别人家去,往后也少不了要养妾生子,既然如此,还不如嫁进王府,好歹风光些呢!”锦熏撇了撇嘴角,道。
“……”宋宜笑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无语,韦婵的例子搁那儿呢,自己这外祖母就不担心再把娘家侄孙女儿也坑了?
不过转念想到曹老夫人未必没想到这一点,无奈韦梦盈贵为王妃,又心狠手辣,哪怕是娘家,违逆了她的意思,也必然遭到报复——韦家曹家现在都惹不起她,也只能牺牲一个曹怜秀出来了。
见她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阴沉,锦熏晓得她心情不好,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奴婢从韦家告退的时候,七表小姐出来送了奴婢几步,路上跟奴婢说,曹家小姐向来懂事谨慎。”
“形势比人强,再懂事再谨慎又有什么用?”宋宜笑叹了口气,并不因为韦婵这句话看好曹怜秀——亲娘实在糟心,她眼下也寻思不出什么好对策来,索性决定先不想这件事情了,算算蒋慕葶与袁雪沛的婚期将近,命人取了之前拟好的贺礼单子来看。
今年三月的喜事很多,先是蒋慕葶出阁,接着卫银练嫁与姬明非,然后又是裘顾再次联姻,到这里已经三件了。
最后还有个规模比较大的压轴——肃王迎娶景慧县主。
这一连串的喜酒吃下来,朝野上下的人家都觉得身心俱疲,好在四月初的时候,黄静亭案出了结果,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了,许多人也真是长出口气。
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黄静亭理所当然的被判处斩首,家眷官没,家产查抄入公,党羽大抵亦然。
而黄静亭任大理寺期间经手的案子,也被翻了好几件,建陵血案当然是重中之重。
太子终于洗清冤屈,显嘉帝满意之余,对这段时间以来忙得马不停蹄的御史台上下,自是多有褒奖。
御史大夫卫溪直接被调去了礼部做尚书——裘漱霞在过继了裘辞华之后,就以“年老体衰”为由提出了致仕,显嘉帝意思意思的留了几句也就准了,是以这会礼部尚书空缺,正好让卫溪补了。
其他人也各有赏赐,不过跟卫溪一样直接升官的,却只有简虚白。
他再次换差,从御史台到了工部,出任侍郎。
简虚白是在前年年初还朝后才出仕的,一上来就做了从五品上的兵部郎中,这犹可以说是他在乌桓攒了军功,又有受了委屈的补偿与安抚在里面,再加上太后亲自抚养的优势;而去年避暑期间连晋两级,入御史台任中丞,乃是与徐惜誓一块救护了太子父子,显嘉帝既是作为亲爹跟亲爷爷,要对儿子孙子的救命恩人表达谢意,又作为舅舅,对两个外甥格外照拂,破格擢升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回所谓的黄静亭案到底怎么回事,朝堂上上下下心里差不多都有个底,简虚白的这份功劳,最多算作苦劳。最要紧的是,御史台上下同他一样辛苦,或者说比他更辛苦的也大有人在,却惟他连升三级,成了正四品上的侍郎——要知道卫溪从御史大夫晋礼部尚书也才升了一级而已!
那还是太子妃的亲爹,钟陵郡王的亲外祖父呢!
重点是,简虚白今年才多大?
固然这会当了爹了,算算年纪也才十九岁,尚未及冠!
“难怪谁都知道争储风险大,但回回都有人想立从龙之功啊!”好些人在私下里感慨,“一般是帝甥,哪怕同为晋国长公主之子,寿春伯与简三公子还都是燕国公的兄长呢,可论前途,加起来也不及燕国公!”
不过对于简虚白来说,升官的喜悦还在其次,最让他高兴的是,总算能够告上几日假,陪伴妻女了!
“前两日去给皇外祖母请安时,碰见襄王妃也带着大郡主在那儿。”简虚白有些笨拙的抱着女儿,边依照妻子的指点调整姿势,边得意道,“皇外祖母原先还想抱抱大郡主的,谁知道大郡主离了乳母手里就哭个不停,皇外祖母没奈何,只能叫乳母走近些,就那么看了会——还是咱们女儿乖,我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她了,却也不闹。”
“那是因为芸姑说女儿这会还不怎么记人。”这时候有些热了,宋宜笑拿着扇子轻轻扑着风,闲闲说道,“再过些日子,等她能记人了,你再三天两头不到她跟前晃一晃,你瞧她还给不给你面子?”
说着斜睨他一眼,颇有些戏谑的意思。
两人这会正在西窗下的软榻上逗女儿,宋宜笑穿桃红垂胡袖短襦,左胸与右腹各绣了一丛玉兰花,下系着水色留仙裙,腰束妃色锦绦,装束简单却娇媚,身后衬着新换的绿窗纱,仿若一枝俏生生的桃花。
她生产之后丰腴了些,但因为在闺阁里苦练过舞蹈,在怀孕之前她其实都是偏瘦的,这会倒显得秾纤合度了。
粉光润泽的肌肤在窗外照进来的天光下泛着淡淡的辉彩,一双杏子眼里春水盈盈,轻眄流盼之间风情万千。
简虚白瞧着,心头一热,看了看房里只夫妻两个连带孩子,便玩味一笑,轻佻道:“这个可是说不准!毕竟你也知道我又换差使了,工部我之前也没去过,等这两日歇完了上差,说不得又要忙些日子。”
宋宜笑正要说话,哪知他又道,“不过清越一个人确实孤单了点,这样吧,咱们尽早再给她添个弟弟妹妹,好歹让孩子有个伴!”
“跟你说正经的,你倒不正经起来了!”宋宜笑拿扇子作势要打他——简虚白笑着抓起女儿的小手去拦:“好女儿,瞧你娘这凶悍劲儿!你可要快快长大,将来好护着点你爹我才是!”
“女儿护着你也没用!”宋宜笑把扇子一让,避过女儿的小手,在他肩上敲了下,笑道,“居然敢拿我女儿做挡箭牌,瞧我不多打你几下长记性才好!”
他们这一家子享受天伦之乐的光景,长兴公主府中,却是气氛沉重。【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