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虚白与宋宜笑在车帘缝隙里看到,还以为是刺客--简虚白翻手之间已将妻子推到身后,又从腰间掣出一柄明若秋水的软剑,轻轻一抖,寒气森然!
不想他才做好准备,那骑士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边与围上去的侍卫推攘,边大声道:“大小姐,小的是宋家下人,奉老夫人之命,借一截白玉金参用!”
“宋家下人?”宋宜笑一怔,忙低声对丈夫道,“这儿是大街上,他这么一嚷,不管是真是假得让他上来问问!”
简虚白点了点头,把软剑收回腰带的暗格里,转腕取出一柄匕首,在指间灵巧的打了个转又收起,扬声吩咐:“带上来!”
车外燕国公府的侍卫们答应一声,却飞快的将那人搜了下身,又叫他下了马,才领到马车前--仍旧遣了两人一左一右盯着,且那两人手都按在刀柄上,虎视眈眈的样子,任谁都知道,只要那自称宋家下人的人有丝毫不对劲,他们便会悍然下手!
不过那下人倒也有些胆气,昂首走到车前,抱拳沉声道:“奶奶早产了,情况不大好,大夫开的方子里用到白玉金参,偏家里没有,这药寻常铺子里也抓不到。所以……”
“你是说娘早产了?!”宋宜笑大吃一惊,差点一把将帘子掀起来,“怎么会?!”
不待那人回答,她忙吩咐车外自己唯一记得的侍卫,“余士恒!你立刻回府,开内库取参--”
“不用!”简虚白截断她话道,“回府还要用点时间,余士恒,你去大姐府里拿两支,回头我们再还大姐!”
他们这才刚出清江郡主府,回头就能看到大门呢!
知道妻子之前就担心过娘家继母的身孕,定然要留这下人下来问话,他又吩咐,“取了参之后,立刻送往宋府!”
见他都安排了,宋宜笑这才略松口气,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打从前两日亲家夫人病逝之后,奶奶去吊唁,回府就不太好。”那下人见已有人去送参了,放下心来,抄手禀告道,“这几日朝中有些话传了出来,虽然老夫人吩咐不许叫奶奶晓得,可流言汹汹,奶奶多少还是听到了点--强撑到今日,忽然就发作了!”
宋宜笑一下子抓紧了丈夫的手臂,死死咬了下唇,才沉声问:“那么娘如今……?”
“老夫人亲自守着,又遣了大夫在屏风外把脉。”那人道,“参送到之后,料想奶奶吉人自有天相?”
话是这么说,可他语气里的不确定任谁都听得出来!
“你这会过去不大好!”简虚白见妻子张口欲言,却一把将她揽入怀里,附耳低语道,“你忘记你之前在衡山王府出阁的理由,是你会冲撞你那祖母了?如今难产的虽然不是你祖母,可你若去了宋府,你继母有个三长两短,定然会记在你头上!何况你又不懂歧黄,去了有什么用?平白叫他们分心招呼你!”
说着对外吩咐,“去请芸姑到宋府!”
宋宜笑想到上回在占春馆,聂舞樱病得那么厉害,苏少歌都只能说出忧来鹤那个有瑕疵的法子,芸姑却是手到病除--心里总算安定了点,扯着丈夫的袖子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自然是回府等消息!”简虚白安抚的拍了拍她肩,命左右赏了那宋家下人一个银铤,道,“你放心吧,芸姑医术了得,卢岳母也不是头一回生产了,不会有事的!”
他镇定自若的模样,让宋宜笑渐渐冷静下来。
只是回到燕国公府后,却迟迟没接到报平安的消息--一直到晚上快宵禁了,传回的最后一个口信还是:“亲家奶奶还在生,孩子还没下来!”
“芸姑呢?她进产房没有?”宋宜笑真急了,走下台阶问,“不是说她医术很好吗?”
无奈两边不在一个坊里,宵禁之后就断了消息!
这晚虽然有丈夫安慰,宋宜笑还是整晚未眠,翻来覆去到天亮,眼前一幕幕的前世今生,心里翻江倒海。
那位迄今只见过一面的继母,对她来说原只是个碰到时需要做一番戏的陌生人而已。
可就是这个陌生人,将从自己亲娘那儿听到的秘密告诉了她--假如黄氏没有死,宋宜笑只会把这个人情记下来,以后找机会还掉就是,未必会多么上心。
毕竟她远远没天真到被随便一个示好,就哄得死心塌地的地步!
但黄氏死了--卢氏恰好怀着身孕,如今早产且难产,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这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宋宜笑却没办法只当一个人情了。
诚然她是下得了狠心的人,可这不代表她可以问心无愧的认为,卢氏母子眼下的险峻,跟自己毫无关系!
“我那个爹,是堪称楷模的‘有了后娘就是后爹’。”倚在简虚白肩头,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宋宜笑苦涩的想,“倘若继母这回有个三长两短,恐怕我前世受的罪,宜宝也逃不掉了!”
那个异母妹妹今年才四岁,比她当初被亲娘抛弃时还小了三岁--若有一个柳氏那样的后娘,她恐怕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了!
“真到那一步的话,只能去求婆婆,哪怕以势压人,也不能让那孩子留在宋家!”宋宜笑在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若卢家也不愿意好生待她,宁可接到燕国公府来!”
但寄人篱下的感觉她最清楚不过,哪怕她能保证自己真心对宋宜宝好,燕国公府也不像衡山王府,有什么四郡主六小姐崔小姐的麻烦,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宋宜笑现在还没自己的孩子,一旦有了,她又还能保持几分心思在那个妹妹身上?
锦衣玉食不能取代所有--她在衡山王府时,韦梦盈也是好吃好喝养大她的,可她回想那段时光,还不是怅然若失?
“但望继母福泽深厚,母子平安!”想来想去,宋宜笑还是只能这样衷心祈祷。
可兴许是之前才听过崔见怜母子之死,越这样期盼,越觉得心头不祥。
次日天还没亮,简虚白准时起身,预备上朝。
一夜没睡的宋宜笑难得起早,唤进锦熏:“派人去坊门守着,一开就去宋府打探!”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我听说有些人生孩子就是慢,却未必会出事儿!”简虚白早上很忙,也无暇跟她长谈,只在去花厅时握着她手,边走边劝,“兴许这会那边已经在庆贺宋家有后了呢,你倒在这里自己吓自己!”
宋宜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实在做不到放宽了心,只勉强笑道:“真这样就好了!”
--简虚白走后未久,去宋府的人快马回禀,虽然不是坏消息,但也差不多了:“回夫人的话:亲家奶奶如今还在生,还没有消息!”
“我以前也听赵妈妈随口提过,道是头一回生产的人,有一天一夜才落地的例子。”宋宜笑闻言心中一寒,沉默了会,对左右道,“不过继母这是第二回了。”
左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都不敢说话。
“夫人再等等吧!”半晌后,还是锦熏仗着资历,小心翼翼道了句,“兴许过会就生下来了呢?”
这一等却一直等到了当天傍晚--孩子终于落地,出乎众人意料的,竟是一对姐弟双生子!只是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宋宜笑最关心的卢氏,却因为力竭、失血等原因晕了过去,生死未知!
卢氏这一晕,一直到两天两夜后才确认脱离险境,这还是芸姑一直在宋家照料的缘故。
“不过卢奶奶这回伤了元气,三五年之内恐怕都难以妊娠了。”芸姑满脸乏色的回府禀告时,因为简虚白还在衙门,所以就直接到后院跟宋宜笑说了,“好在她之前安胎安得很好,那对双生子虽然才七个月,倒还算健壮,好生养着应该不难留下来--坊间一直说七活八不活,虽然不能一概而论,总也是有些道理的。”
宋宜笑可算舒了口气,感激的谢了她,又命重赏,芸姑这回仍旧是淡淡的,不卑不亢不冷不热--但许是她才帮了个大忙的缘故,宋宜笑这会瞧她格外顺眼,倒觉得她这是真性情了。
……这时候恰好聂舞樱在,待芸姑走后,吐了吐舌头笑道:“芸姑姑什么都好,就是这冷清的性子,我方才很想跟她再说声‘谢谢’来着,可是嫂子您看到了,直到她跟您告退,我愣是没能说得出口!”
“我听说有真本事的人行事常与常人不同,兴许这位姑姑就是这样的吧?”宋宜笑心上一块大石放下,含笑说道,“这回多亏她了!不然这件事情我恐怕得记上一辈子!”
聂舞樱不大晓得内情,不过她小女孩儿心性,也没注意嫂子的话,倒是惊叹卢氏才得的一双儿女:“双生子呢!据说少见得很,不过今年这短短几日就听说了两回,就是太子侧妃那对可惜了!”
“之前一直没听说,我倒也不知道娘家继母这回怀的竟是一对双生的弟妹。”宋宜笑闻言也感慨道,“可惜怕冲撞了祖母我不好过去,不然倒真想瞧瞧两个孩子长得像不像?”
聂舞樱猜测道:“据说双生子都长得跟一模子里印出来似的,想想那样子就很可爱!”
“其实就算是双生子也不一定长得一模一样呢!”不想她话音才落,侍立身后的丫鬟晚香忽然道,“小姐您忘记驸马跟三老爷也是双生子了?可他们瞧着也只是寻常兄弟来着,没有长得一模一样啊!”
宋宜笑还是头次听说自己公公跟三叔是双生子,不由诧异道:“当真?我以为他们只是寻常兄弟呢!”
“奴婢有回听殿下跟前的老人说的。”晚香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据说当年燕国太夫人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偏又怀了双生子嗣,孕中虽然左右精心伺候,仍旧吃了不少苦头--后来驸马跟三老爷还在襁褓里,太夫人就支撑不住去世……”
“别胡说!”姑嫂两个本来还好奇的听她讲古,闻言双双变了脸色,忙呵斥道,“这岂不是说燕国太夫人乃是被两个亲生骨肉害死的?!天下竟有这样的无稽之谈--亏你敢传这种荒唐话!”
“奴婢知罪!”晚香一个不留神,把在下人中间听来的闲言碎语也讲了出来,听到这话才发觉不对,顿时白了脸,跪下来请罪。
宋宜笑阴着脸道:“你是伺候妹妹的人,若真为妹妹好,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注意点的好!不然你自己倒霉不要紧,连累了五妹妹,我可不跟你罢休!”
聂舞樱再天真也知道晚香方才的话有多么要命,亦跟着嫂子出言敲打--这么一闹,姑嫂两个也没心情讨论什么双生子的问题了,略说几句闲话,聂舞樱便带着晚香告辞而去!
宋宜笑送走了小姑子,回到房里正待歇一歇,猛然想起一事:“今天已经初六,端木老夫人--姨祖母她明儿就要到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