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颁布的罪己诏如巨石入河,掀起巨大波澜。
边关战事的爆发,支援兵马遇到决堤、京师巨变、乃至许久前沈濯擎私造银两意图谋反数桩事件皆一笔一笔写在告示之上,且声称皆因天子无用人之能,一力担下罪责。
还未等百姓消化掉这个重磅消息,午后,朝廷再颁明文,各地免税收三年。
叛党主谋沈濯擎及先太后,葬于阳城,于决堤处遥遥相望,以祭英灵。
阵亡将士之遗物皆收入棺椁葬回故土,家眷可往各地府衙领取抚恤金,且朝廷将在年后于凉山山脚建造英雄碑,为国捐躯的兵士皆可受后世香火供奉,永记功勋。
而朝中官员空缺,年后科举将提前一月展开,不论是名门之后,或是出身寒门,都可报名。
榜文刚一颁布,举国震惊,街头巷尾都能听见对天子歌功颂德之声,无一不是称赞其仁德厚重,乃是一代明君。
丞相府,小春嘴角抽搐地望着从府外回来后,便一直坐在椅子上傻乐的主子,她这副样子已经整整持续了快一炷香了!
偷偷把桌上的糕点端起来,放在唐芯面前来回晃了晃,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方法,这回竟失去了效用。
小春登时急了,主子不会是魔怔了吧?
她慌忙推了唐芯一下:“主子,您别吓奴婢啊。”
若是主子乐疯了,那该如何是好?
“啊?”唐芯堪堪回过神,一抬头就撞见她担忧地的眼神,忙敛去嘴角太过放肆的弧线,清清喉咙,“我没事儿,就是心里头高兴。”
说着,双眼放出道道亮光:“你是没瞧见街上的老百姓有多激动,那场景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前去看皇榜的人,都快从街头排到街尾了,但凡是看过的,没一个不给那货手动点赞,高竖大拇指。”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城中的盛况,话里话外都透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见此,小春不禁莞尔:“奴婢也听府里的人说过了,皇上不愧是皇上。”
“是吧,是吧。”唐芯嘿嘿一笑,艾玛,她的男人简直不能更帅!
“只是……”小春话锋一转,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啥?”唐芯随口问了一句,仍沉浸在这莫大的自豪感里,不可自拔。
“您在此替皇上高兴,皇上他也瞧不见啊。”小春低声说道。
这话一出,唐芯眉飞色舞的小脸立马僵了。
“奴婢失言,求主子降罪。”小春吓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唐芯忙把人扶起来,怨念十足的开口:“你能不要在这种关头提醒我这么不美好的事吗?”
泼她凉水很好玩咩?
“而且,他看不看得见不重要,我又不是笑给他看的。”唐芯轻哼了一声,可心情却急转而下,再不复先前的开怀。
“哎……”一声幽幽的叹息在房中响起。
自知失言的小春有心想劝劝,又怕自个儿嘴笨说错话,只得站在一旁干着急。
“你说,他这两天没派人来接我,是不是在忙着罪己诏的事儿?”唐芯似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嗯,很有这种可能!朝廷这么大的动作,肯定是经过百官提前商议的,他一定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会借故把我支走,好让我瞧不见他彻夜忙于政务。”
越说,她越发觉得靠谱,一拍扶手猛地站起身来。
“主……主子,您要去哪儿?”小春慌忙张口问道。
“当然是回宫去咯,这会儿宫里肯定还在为罪己诏的事震惊,善后工作也有不少,我怎么能再害他分神派人来接我呢?我必须得替他着想。”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
小春嘴角一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主子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为了给回宫而找的正当理由吧?
唐芯一路暴走,人刚到前院,就被后方传来的一声高喝阻止了前进的脚步。
“你要去哪里?”一身官服的唐尧面色不善地走上前来,那样子,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没还似的。
“额……”唐芯愣了愣,笑道,“女儿就想出去透透气。”
绝对不能说她想回宫,不然以便宜爹古板的性格,分分钟把她拖回房间。
哪知道,这句话竟引得唐尧勃然大怒:“胡闹!”
中气十足的怒吼,差点把唐芯的耳朵给震聋了。
她连忙捂住双耳,委屈兮兮地嘟哝:“爹,女儿听力很好,您不用这么大声说话效果也是一样的。”
“哼!你瞧瞧你自个儿,哪有半点身为后妃的仪态?”唐尧跟连珠炮似的,指着她开始数落,“贵为后妃,成天竟想着在外边抛头露面,丢尽了皇家的颜面!皇上命你回府反省,你看你有半点反省的模样吗?传出去,如何服众?纵使是在娘家,你也不可失了身份,随处乱跑像什么话?”
卧槽!便宜爹今儿个吃火药了?
唐芯被骂得一脸懵逼,又不敢反驳,赶紧立正站直。
直到唐尧说到口干舌燥,她这才弱弱地说:“女儿知道错了。”
“既是知道,还不回闺房?”唐尧虎目一瞪,怒斥道。
“……哦。”唐芯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舍地看了眼距离她只有几十米的大门,肩膀无力地耸搭下去,恹恹地调头返回后院。
见她走远,张芸方才从前厅里出来,拍拍唐尧的手背,柔声道:“芙儿心性率真,你又何必同她较真呢?”
“她是被皇上宠坏了。”唐尧没好气的说着,“过去她仅是后妃,又有皇上护着,倒也罢了,可往后……”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一苦,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的用心芙儿会知道的。”张芸轻声安慰道。
“但愿吧,这两日宫中仍有事端,你差人把她看紧点,莫要让她踏出府门一步,再寻几个教养嬷嬷,好生教教她。”吩咐后,唐尧便匆匆离开府宅,乘马车进宫去了。
这天下午,张芸就带着三位嬷嬷来到唐芯的院子。
乍一听说她们的来意,唐芯整个人都不好了。
学礼仪?雾草!这什么鬼?
“娘,”她咽了咽口水,苦哈哈地说,“咱能不学么?”
“不行,”张芸驳回了她的请求,“即便你不为你自个儿,就是为了皇上,这礼仪也是得学的,你爹说得对,你如今啊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了,而是皇室,是皇上的脸面,若你行差踏错一步,世人会如何看待皇上?”
唐芯低着头犹豫良久,终是一狠心:“我学!”
为了冷面神,她豁出去了!
夜渐渐沉了,修容怀揣着一封刚出炉的信笺飞身来到宫中,虽是紫夜,但乾清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天子埋首于长案中,案上堆满了一摞摞的折子。
见她来了,沈濯日蓦地合上奏折,将信笺接过。
不出意外,信函与前两日一样仍是某人写下的检讨书。
“她倒是毅力有加。”他好笑地评价一句,末了,眉头一皱,瞧着信笺上下笔明显力道有变的字迹,沉声道,“丞相府出了何事?”
“并无要事发生。”修容如实答道,话一出口,她登时便感觉到殿中的温度骤然下降,犹是上方那道锐气逼人的视线,更是让她下意识背脊发寒。
抿了抿唇,继续说:“若真要说有何异动,便只有丞相夫人勒令娘娘学礼仪一事。”
“礼仪?”沈濯日面色微沉,沉吟片刻,大抵猜到了唐尧夫妇的用意,细细看了看手中的信笺,缓缓直起身:“备马,朕要出宫。”
“可是您……”修容想要阻止,然,在对上天子不容忤逆的眼神后,话到嘴边,又吞咽了回去:“是。”
冷清的街头,一匹快马疾行而过青石板路,修容提前一步回到府宅,从后门迎接天子入内,未曾惊动府中的任何人。
步伐在院中顿住,寒眸微眯,望着纸窗内投影出的小小身影,缓步走到窗边,某人嘀嘀咕咕的声音透过缝隙传入耳膜。
“步子不能迈得太大,脚尖不可以露出来,腰要一直挺着,双手不能摆动太大,啊啊啊,为什么走个路也这么麻烦!”唐芯抓狂地嚷嚷起来,可叫嚷后,又悻悻地低下脑袋,吸了吸气,“我可以的!”
余光一边偷瞄铜镜里的影子,一边努力按照嬷嬷的教导继续走着莲花步。
本尊的记忆里的确是有专门学过礼仪,只可惜,那是在幼年,及入宫以前,换了个灵魂就算有印象,运用到实际中,依旧生疏、别扭。
沈濯日沉默地站在原地,眸中寒意尽褪,静静听着屋中的动静。
直至后半夜,练得腿软腰酸的唐芯这才倒在床上,头刚碰到枕头不到一刻钟,人就进入了梦乡。
沈濯日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床上连在睡梦中也睡不安稳的女人。
淡淡的怜惜划过眉宇,稳步上前,干净利落地点住她的穴道。
轻如鹅毛的吻落在她紧锁的眉头上。
唐芯好似有心灵感应似的,眉峰缓缓展开,唇角翘起了一抹舒心的浅笑。
“你啊。”沈濯日摇头轻叹,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温柔地揉捏起来。【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