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精气神倍儿爽的某人,终于得到小春的点头,在病后第二次离开若凌居,前往御膳房上岗工作。
也不知是在笼子里关得太久,还是咋的,只觉神清气爽,天蓝海阔,就连嗅到的空气,似乎都透着几许清香。
路上遇见的宫人,大多脚步匆忙,平日偶遇上,哪个不是停下来大献殷勤?独独今天,像是有重任在身,个个敷衍着行完礼,就风风火火往四处散开。
搞毛?
唐芯挠着后脑勺,挂着豆大的问号来到御膳房。
“师傅~徒弟回来了。”
正在灶台前忙得无暇分身的孙老,头也没抬的招呼道:“来得刚好,快过来瞧瞧。”
揭开蒸笼,圆盘里摆放整齐的白灼虾率先映入眼帘。
还未去壳的基围虾呈现出嫩中泛红的色泽,伴随着热腾腾的蒸汽一并漫开的,还有独属于海鲜的腥气,而锅里还没熟透的,是四只大闸蟹,按照唐芯提供的菜谱,国宴上共二十道菜肴里,有十八道乃是以景国口味为主的主食——海鲜。
永腾国境内,只一方紧挨大海,食材是紧急从边境快马送达京城,而今天,则是景国使臣抵达的日子。
唐芯眼前一亮,二话不说拾起木筷就要试吃。
“这可是专程为使臣准备的,哪轮得到你先行品尝?”一双筷子从身侧打来,好在唐芯够警觉,在听到破空之声就收回了胳膊,不然,铁定会被拍得手背发红。
一击不中,张御厨难免有些失望,阴阳怪气地哼了两声,随后,看向孙老。
“他糊涂,您老也跟着犯糊涂了不是?送来的新鲜食材总共没有多少,万一使臣喜欢,在宴席上多用了些,没了供给的,丢的可是皇上的脸,人家会笑话咱们永腾国,国贫菜少,小家子气,届时,你担待得起吗?”
孙老只得不住赔小心,任张御厨指着鼻子教训。
“我不过是想代为试菜,既然张大人不允,那就算了,”唐芯恋恋不舍地盯着蒸笼里,正在向她招手的美食,忍住想伸出魔爪的冲动,强行挪开眼,余光瞥见已料理好的酱料,笑道,“海鲜我吃不得,可这酱料总能尝上一尝吧?菜谱上的菜式,是经我的手,再由皇上过目,金口应允定下的,要是味道不对,或是有何差池,不仅我要遭殃,连孙御厨你,也免不了会被连坐。”
孙御厨说不过她,红着脸剐了她几眼,方才拂袖走开。
唐芯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气死他活该!最讨厌欺软怕硬的小人了!
正午,李德带着人手风疾火燎来到御膳房催促上菜,借着下厨的名义偷尝了好些美食的唐芯,悄悄舔去指头上残留的‘证据’,专心致志将食物装盘,而后,搓着手跟在送膳队伍后方,同时不忘安抚好些年没有身负国宴大厨重任,满心忐忑的孙老。
“今日的菜品分明是咱们出力最多,凭什么好处都被唐鑫一个人占了?”无缘亲赴正殿,在两国重臣跟前露面的张派人,此时只能羡慕嫉妒恨地站在院子里,目送队伍行远。
张御厨听得心里窝火,可偏生,唐鑫和孙老是天子钦点的大厨,再不甘心,他又能如何?
“好处?”他冷哼一声,面上一片怨毒之色,“一个从没去过景国的黄毛小子,能做得出合景国人口味的饭菜么?”
如今,他只能暗戳戳期盼,唐鑫准备的菜品入不了使臣的法眼,到那时,皇上再怎么宠信他,碍于国面,照样会将他撤下,届时,属于自己的机会就到了!
龙跃宫,宫中最为奢华的殿宇,也是这次国宴召开的地点,穿过御花园往东南方步行近半个时辰,唐芯就见到了那座雕栏玉砌的美丽宫殿,丝竹之声飘过殿外盛放的月季传入耳中,犹如一曲优美动听的挽歌,其中夹杂着不少人声,其中就有她最为熟悉的声音。
“诚如景帝所言,三公主确是貌美如花,天人之姿。”
笑脸顿时变得僵硬。
混蛋!色狼!
“唐大人,孙大人,二位在此留步。”李德边挥手命太监进殿上菜,边与两人说话。
“是。”孙老乖乖止步在大殿外。
“我是侍膳公公,不用进去伺候皇上用膳吗?”唐芯挤出笑问道,余光却不停往殿门里偷瞄。
一条艳丽的红毡地毯尽头,天子身着明黄龙袍,手中执一夜光杯,正偏着头,与坐在左手边的中年男子耳语。
向来冷峻锋利的面庞上,此时竟挂着一丝笑意,分外温和。
丫!没事笑那么好看干嘛?想诱惑谁啊?
唐芯一阵心塞,眼刀不要钱般往殿中人扔去,恨不能扎死这个正在招蜂引蝶的家伙,谁料,沈濯日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斜,对上了她的视线。
心微微一慌,还没等她有何反映,目光又挪开了,不仅如此,竟还掠过搁在中央的陌生男人,冲着那人身旁锦衣华服的妙龄女子隔空举杯。
“种马就是种马,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不怕哪天死在谁的床上么?”唐芯咬牙切齿地低咒道,只觉这一幕刺眼极了。
“唐大人,你在嘀嘀咕咕什么?”李德不悦地问道,“要进去,就随杂家走。”
走就走!她要瞧瞧传说中惊艳一国的美女,到底有多倾城!
双拳蓦然攥紧,雄赳赳气昂昂跟在李德身后,迈进了这方觥筹交错,热闹喧哗的大殿。
虽是贴着墙悄然靠近上首,仍逃不过殿中人的眼睛。
坐在红毯左侧的,是永腾国三品以上朝臣,另一方则是随行而来的景国将领,沈濯香坐在朝臣前列,见她一副蹑手蹑脚的样子,不由弯了下唇角。
“香王与这位唐御厨似乎很熟?”坐在他下首的沈濯擎自是没有错过这一幕。
“谁让他是皇兄跟前的大红人呢?”沈濯香笑吟吟承认了,“听说不久前,擎王曾在乾清宫和他闹过回红脸,不如看在本王的份儿上,就此作罢如何?”
他竟在为唐芙求情?
沈濯擎略感惊诧,同时也对唐芙的重要性有了新的评估。
同朝为官,又是宫中皇子,沈濯香的性子他还算了解,别看此人总笑脸迎人,实则,生性凉薄,除却在乎之人,鲜少有谁能真正入了他的眼,更别说,为一奴才打抱不平,甚至不惜豁出脸面说情了。
瞬息间,他的心思转了好几回,可脸上却一点儿不露。
“这事儿,你若不提本王早就忘了。”
沈濯香笑得更加欢快,捧起桌上的酒盏,向他示意,算是领下了这份情。
唐芯低着头来到龙椅后侧,刚站稳,就听见一道雄厚狂放的声音:“允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向永腾帝敬酒?”说着,景帝略一拱手,“寡人这女儿素来娇气内向,有何不妥之处,望永腾帝见谅。”
听听,听听,这明摆着是想攀亲结姻!什么两国国宴,根本是场相亲会嘛!
唐芯没好气地腹诽,然后抬眼向正主看去。
卧槽!好大一只萝莉!
合膝坐在景帝身旁的少女,娇小玲珑,纯如处子,许是害羞,始终低垂着脑袋,只露出白皙圆滑的下颚。
虽然没看见正脸,可扑面而来的清纯气息,却怎样也掩盖不住。
唐芯下意识瞥了眼夏允儿微微鼓起的前胸,心安定了不少。
以她在后宫的见闻来看,这人应该不是冷面神会喜欢的口味。
“这杯酒应是朕敬公主,公主不远万里来此,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可向朕明言。”沈濯日缓缓举起杯盏,深邃的黑眸里流淌着极淡的笑意。
妈蛋!赤裸裸的打脸!
唐芯只觉双颊犯疼,刺人的目光逼向某人擒笑的侧脸。
沈濯日似毫无感应,饮下美酒后,略一侧目。
“快伺候皇上用膳。”李德轻推了下唐芯。
后者磨磨蹭蹭来到长案边上,脸上挂着大写的不爽。
揭开银盖,拾起金筷递去,一字一字道:“皇上请。”
尼玛!她究竟进来做什么?看他和其他人眉来眼去,还得站在身边做服务生,各种伺候么?
“本公主和父皇呢?”沉默许久的夏允儿突然开口。
“不得无礼。”景帝沉声警告道,可话里却无任何生气的意味,眉宇间更是布满了宠溺,显然对这个最小的女儿疼入了极点。
夏允儿不高兴地撅起嘴唇。
见状,坐在对面的贤妃出言缓和气氛:“公主一路车马劳顿,想必是饿了,景帝又何必动气?唐公公,快些为公主布菜吧,莫要怠慢了贵客。”
“哦。”唐芯闷闷地应了一声,扭头来到桌前,依样画葫芦为二人布菜,“两位请慢用!”
“这就是永腾国最好的美食吗?”夏允儿不屑地扫了眼桌上二十样海鲜佳肴,“也不过如此。”
这话一出,正在弹奏箜篌的乐师,吓得指尖一抖。
刺耳的音色,让沈濯日有些不快,留意到帝王微微拢起的眉头,李德当即向墙角的钟有权递了个眼色,那名乐师即刻就被‘请’离了龙跃宫。
主客尽欢的氛围霎时凝结,而唐芯这方则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中心。
她呵呵笑了两声,保持着谦卑的姿态,问:“公主不喜欢这些菜的卖相么?”
“本公主曾听父皇说起,贵国最出名的菜,名为佛跳墙,本公主对它好奇已久,还以为这次能亲自尝到,没想到此菜竟不曾出现在宴会之上。”这话分明是在指责,永腾对此次宴会并不看重,往大了说,那便是瞧不起景国,故意用别的菜取代国菜。
唐芯耐着性子解释:“您有所不知,这佛跳墙只要在宫中,几时都能品尝到,但今日不同,这些菜肴乃是皇上亲自命御膳房,遵照贵国的口味与喜好,专程做的,不仅是皇上的诚意,亦是永腾的一片心意,代表着永腾国千万子民对贵国使臣的欢迎。”
话在情在理,哪怕夏允儿再不情愿,也不敢再揪着不放。
她气呼呼地鼓着腮帮,瞪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太监’,眼里尽是不甘。
貌似她没得罪过这位吧?
唐芯略感莫名,无辜地眨眨眼,顺带回馈了一个纯良的笑脸:“公主何不尝尝?也许您尝过以后,会吃出些与众不同的味道呢?”
“允儿。”景帝不快的睨着夏允儿。
“尝就尝。”夏允儿夹起盘中的虾仁,蘸了点儿特制的酱料往嘴里送,咀嚼半响,才在唐芯期待的目光下说,“一点儿也不好吃,根本比不上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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