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硝烟在两人间弥漫开来,殿中的空气似凝结一般,李德、钟有权等宫人皆是背脊一凉,隐隐有些喘不过气。
帝王长身玉立,神色仍是那般冷漠,似未察觉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不染情绪的无波眼神,却似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着脚下的草芥,让沈濯擎本就恼火的情绪,一时间,怒到极致。
须臾,怒色被平静取代,气势一收,满不在乎地说:“本王只是和这奴才闹着玩,这也值得皇兄动怒?”
说着,他动了动手腕,想要从沈濯日的掌心挣脱出去。
本以为他不会轻易撒手,未曾想,只稍微用力,竟就获得了自由。
身躯后退几步,后背恰巧撞上唐芯的肩膀。
“啪嗒”
油绿的糕点从金筷间掉落到地上,落地的刹那,变得四分五裂。
唐芯迷离的双眼微微一怔,目光机械的朝下挪去,紧接着,咬牙怒问:“是哪个神经病打扰宝宝吃饭?破坏宝宝的口粮?”
尼玛,给她死出来!她要打死他!
满殿鸦雀无声,绷紧神经的宫人在短暂的愣神后,以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望向唐芯。
宝宝?他怎么有脸用这种自称的?而且他刚才骂了擎王是吧?是吧?
“谁!到底是谁!”唐芯一脸肉痛的盯了糕点许久,然后,才攥紧拳头开始在殿中搜寻罪魁祸首。
众人下意识偏头,而她也顺着他们的眼神望去。
当那张在昨天夜里被她骂了一宿的可恶容颜,映入眼帘之际,唐芯脑子‘嘣’地一下,名为理智的神经应声断裂。
左臂一扬,冲着沈濯擎的脸挥去。
“渣男!受死吧!”
“哇!”惊叹声,从李德几人的嘴里发出。
虎虎生风的拳头破空袭来,沈濯擎几乎在她出手的瞬间,便调动内力,凝掌击出。
不好。
剑眉一皱,身影原地一闪,左臂揽住唐芯腰身,将人扣入怀中,右手凌空一挥,两股强劲的内力在空中相撞,狂风大作,桌椅在风中左右摇动着,发出嗡嗡的巨响。
李德当即抱住桌角,稳定身形,心里大骂起了三字经,要不是唐鑫行事鲁莽,怎会闹出这出戏来?
风声渐停,随风摇曳的明黄衣诀缓缓垂落下去,几缕飘舞的青丝滑过唐芯的眼前。
她呆呆眨眨眼睛,艾玛!谁能告诉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内力渐散,沈濯日微微垂目打量着怀中动也不动的女子。
她吓着了?
“那……”唐芯咽了咽口水,空白的脑子逐渐恢复运转,小手拽住他的衣袖,颤声问,“那是内力对吧?是只有武林高手会用的招数!”
她有在电视里看过!
“……”她在意的竟是这个?
一排黑线滑下脑门,心头那丝担忧与气恼,也变作了无奈。
看她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他该是不用担心她会受惊过度了。
“对不对?”唐芯双眼放光地追问道,妈蛋!她居然亲眼见识到了高手过招!果然是活久见啊!
睨了眼脸色黑如锅底的沈濯擎,沈濯日龙心大悦,不紧不慢吐出一个字:“对。”
“我就知道!”兴奋的笑容挂在脸上,还想趁机再问问,可掌心忽然抽空的触感,让唐芯一呆,不解地看着他。
若非时机不对,沈濯日真想顺从心意掐掐她圆乎乎的脸蛋,寒眸中漫过一丝星光般的浅笑,旋即,又恢复如常。
下颚微抬,看向被忽略得彻底的某王爷。
“夜已深,擎王何故来此?”
“在此之前,皇兄不该为方才的事,给本王一个交代吗?”若非他早有戒备,怕是要中招了!如毒蛇般阴冷的视线定格在唐芯那张无辜的脸庞上,似要吃人。
唐芯害怕的缩了缩身体,躲到沈濯日身后。
这渣渣,为嘛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发现她没去赴约,特地来这儿抓她的?
不对!
小手摸摸脸颊,她没有化妆,这货应该认不出她来……吧?
第一次不愉快的会晤场景,出现在脑中。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次她貌似是没有梳妆的!
一股刺骨的寒气沿着背脊窜上头顶。
糟糕!他真的认得出她!
“擎王~”堆着笑慢吞吞从帝王身后探出个脑袋,“刚才奴才试吃试得太专心,不小心没有发现到您大驾光临,以为有刺客出没,秉着保护皇上的想法,才会鲁莽出手,奴才在这儿向您诚心向您赔礼道歉,您千万别和奴才计较啊。”
闻言,沈濯日凉薄的唇线可疑地上扬了一下。
反观沈濯擎,却是气得只想吐血。
不小心?上次是如此,这次还是如此,就这等漏洞百出的鬼话,是拿他当三岁幼童耍吗?
眼看他的神色愈发危险,唐芯急得直冒冷汗。
万一这货一气之下,和她来个鱼死网破,当着冷面神的面揭穿她,那她不就完蛋了?
不行!她得阻止这种事发生!
唐芯深吸口气,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小手在大腿上一掐。
‘嘶’,疼死宝宝了!
眼泪立时漫上眼眶,忍着疼,端出副可怜巴巴又满怀歉意的表情,垂目忏悔道:“奴才真的不是有意的,如果认出是您,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手,您武功那么好,身材又那么魁梧健硕,和您动手,奴才不是上赶着找抽么?由此可见,奴才的的确确是无心的,您就看在奴才一片忠心保卫皇上的份儿上,原谅奴才一回吧。”
话顿了一下,偷偷打量沈濯擎的脸色。
卧槽!好臭!
心头顿时生出几分恐慌,双眼一闭,好似豁出去般,大声说:“奴才愿意站在这儿,任由您打骂,只要您能出气,奴才绝不还手!”
来吧!不就是一顿打嘛!她扛得住。
刚从桌布底下爬出来的李德,乍一听到这话,立马摔了回去。
犯下弥天大错,他还想着挨一顿打就没事儿了?心得有多大,才想得出这么不着调的事儿啊。
沈濯擎的脸色由黑转紫,盔甲下,拳头握得咯咯响。
“他亦是出于忠心。”沈濯日好笑地扫了眼身后模样大义凛然,可双腿却不停发抖的唐芯,缓缓启口,“看在朕的面上,不若就此作罢,如何?”
“皇兄有旨,本王岂敢不从?”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本王下午去慈宁宫探望母后,直至这会儿,才与母后说完话。”
他没再看唐芯,多看此人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亲手撕了她!
“本王本想在宫禁前回府,途径御花园时,忽然想到未来皇兄这儿请安,遂,拐道过来。”在说御花园的时候,语气重了一分,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唐芯心头咯噔一下,忙屏住呼吸,垂头盯着自己的脚趾。
“哦?”沈濯日眸色一深,淡然自若的接话,“那擎王可有用过晚膳?”
“已经用过了,本王只是来见皇兄一面,既然人已看过,就不在此打扰皇兄用膳,先行告辞了。”他抱拳行礼,转身之际,富有深意的目光转向自以为存在感极低的唐芯。
唐芯大着胆子抬了下脑袋,随即,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会看错的,他刚才的嘴型分明是在说——明晚见!
丫!这是逼着她私会的节奏!
“吓坏了?”耳畔忽地飘下一道喑哑性感的嗓音。
唐芯心慌的摇摇头:“没有。”
“未曾吓到,脸色怎会这么难看?”这话他不信,“日后朕未在时,切莫如今晚这般冲动,遇见他,绕道走便是。”
她也很想离他那渣渣远点,可耐不住那货像块牛皮膏药,自个儿往上粘啊。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皮笑肉不笑地应答下来。
沈濯日只当她心中生惧,口风一转:“你醒得正是时候。”
“嗯?”啥意思?
求解释的目光偷偷递去。
素手一点,指向桌上玲琅满目的美食。
“原来不是我在做梦。”而是真有吃的?注意力火速转移,手脚并用重新坐回椅上,抓起碗筷准备开干。
“咳”,李德忍无可忍的咳嗽一声,同时不忘警告地瞪她两眼。
“李公公,你也饿了?”一边咀嚼着香喷喷的米饭,她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那就再添副筷子,夹点菜边上站着一起吃啊。”
人多才吃得热闹。
言罢,腾出左手将最喜欢的三道菜拖到身边,一副谁也别想和她抢的防备表情。
李德怒红了脸,擎王方才怎么就没一掌拍死这货?哀怨的看着天子,默默期待着自家爷能站出来,为他说句话,哪怕是教训这小子几句都成!
接收到李德的视线,沈濯日暗自发笑,挪步走向上首,语气不急不缓的说:“为李公公添副筷子。”
一听这话,唐芯鼓着腮帮满怀感叹地向他看去。
什么叫体恤下属?请看这儿!天底下还能找到比他更大度,更有良心,更暖人的金主吗?
稳稳接住她的‘秋波’,宠溺的笑意如化开的初雪染上眉眼。
‘噗通’
心率骤然失衡,喉咙一动,还没嚼碎的大饭团一下子吞了进去。
“呃!”唐芯痛苦地捂住喉咙,弯腰重咳。
要不要这么倒霉?
都怪他!
泛着一层水汽的眸狠狠瞪向某幕后黑手,丫!有事没事笑得那么勾人魂魄干嘛?
沈濯日有些莫名,见她憋得小脸通红,好心递去了一方娟帕。
“哼!”帕子没收,但脸色却不见好转。
呵,真是个小丫头。
沈濯日摇摇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拾起金筷,作势要往她身前的盘子里探去。
“奏凯!”不准碰她的美食,护犊子的伸出手圈住食物,目露凶光,一副他敢碰,就要和他拼命的阵势,直看得沈濯日啼笑皆非,筷子头在空中一转,啪地一下敲上她的手背。
“呀!”唐芯吃疼地撒开手,旋即,就见某个腹黑的混蛋,趁机夹住鱼尾,手腕凌空转动,只听一声清脆的砰噔后,缺了几口的清蒸鱼稳稳掉进碗中。
“那是我的!”她龇牙咧嘴的呐喊道,整个人如饿狼扑食,直挺挺向沈濯日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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