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冷汗贴着齐妃青紫色的面庞落下,牙龈紧咬,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出声。
唐芯笑吟吟龟缩在门后,乐得看戏。
就在侍卫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再唤一声时,齐妃的声音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始出来。
“正是本宫!”
嗓音带着些许阴鸷与恼怒。
真的是齐妃娘娘!
吃惊后,一众侍卫慌忙跪地行礼,尤其是方才欲踢门冲进去的三人,皆是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早知道里头的人是齐妃,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放肆啊!都怪那突然出声的家伙,若不是他,他们岂会怀疑茅房里有鬼?
“娘娘,”带队的侍卫战战兢兢的开口,“卑职并非有意来此叨扰娘娘,实在是迫不得已,请娘娘恕罪。”
恕罪?
齐妃怒极反笑,这笔帐一会儿她会慢慢和这帮狗奴才清算。
“滚!”
侍卫们如蒙大赦,争前恐后的爬起来,什么黑影,什么刺客,全都抛在了脑后,转身想走。
“你们在闹什么?”冷冽如冰的语调,漫过人群,轰炸进众人的鼓膜。
他怎么来了?
唐芯愣了愣,虚着眼睛,努力往长廊深处看去。
一抹贵气非凡的明黄身影,在侍卫和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行来,天子威严的气势,如狂风席卷过整个院落。
众人有些惊诧,短暂的沉默后,相继行礼。
“皇上来了……”齐妃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半蹲的身体彻底定格,就连呼吸,也放得极轻,深怕被帝王发现。
唐芯瞧了瞧走到台阶处的天子,眼睛一转,一股脑将桌上凌乱摆放着的布帛、草纸等物品放入墙边的柜子里,完工后,她才鬼鬼祟祟地爬出了窗户,抄小道,翻过长廊的围栏,混进了随驾而来的侍卫群里,隔着层层人墙,踮着脚尖呼唤道:“皇上~您等等奴才啊。”
寒眸一斜,淡淡的笑意在眼底漫开,眼神轻睨过拦在廊中的诸人,这些下人极有眼色地让出了一条道,心里泛起嘀咕:唐大人是几时来的?路上没瞧见她啊。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唐芯畅通无阻来到沈濯日身边,装着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问:“刺客找着了吗?齐妃娘娘有没有受到惊吓?她人呢?”
“呵,”她的演技愈发炉火纯青了,“朕刚到不久。”
言外之意就是,他也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诶?”唐芯做作地惊呼一声,目光投向院中似雕塑般静静跪着的侍卫,“你们都聚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保护娘娘?万一刺客混进了寝宫,娘娘的处境就危险了。”
侍卫们有苦难言,他们要怎么说?说娘娘这会儿正在茅厕里出恭?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唐芯憋着笑,佯装自然的问道。
“说!”帝王不怒而威的眼神,幽幽落在侍卫身上。
霎时间,众人倍感压力。
迟疑片刻,一咬牙,道:“娘娘她,就在院中!”
这话一出,随驾的人群中响起了几道抽气之声。
不知内情的李德躬着身子,用余光在四下偷瞄,左看右看,始终没有发现齐妃的踪影。
沈濯日面上微怔,眼皮幽幽一抬,望向前方那座茅房。
嘴角可疑的抽动几下,复又收回眼神,朝身边人看去。
那仿若洞悉全局的眼神,让唐芯不自觉感到一阵心虚,眼神漂移着转去了旁边。
不对!修容姐姐一直待在这儿,没功夫向他通风报信,他不可能知道内幕。
如此想着,她吸了口气,平复下有些紧张的心情,镇定的与他回视,嘴上不忘说:“皇上,他们撒谎!院子里有多少人,一看就知,这里边哪有娘娘?”
明知她有意挖坑,想诱他接话,沈濯日仍自觉地跳了下去。
“把话说清楚,齐妃人在何处。”
话里冷意尽显,侍卫们默了数秒,眼神不停瞄向茅房。
“皇上问的是娘娘的下落,你们看那儿做什么?”唐芯皱了下眉,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捂嘴惊呼,“难道娘娘在茅厕里?”
音量不大不小,足够让在场诸人听见。
“不会吧。”唐芯摇摇头,似不敢相信,“皇上来了有一阵了,娘娘若真在里头,怎会不出来?该不会是你们追丢了刺客,让那刺客把娘娘掳走了,然后就想出这么个理由来糊弄皇上?”
“卑职冤枉啊。”侍卫们连声叫屈,拿出对天起誓的架势,再三保证,先前有听到齐妃在茅厕里说话。
“是吗?”唐芯一脸不信,抬步朝茅房走近,忍笑问:“娘娘,您在吗?”
茅厕内静得出奇。
以为躲在里头不说话,她就拿她没办法了?
唐芯眨眨眼,声音又提高了一截:“娘娘,您若是在,不妨应奴才一声,好让奴才和皇上知道,您眼下是平安的。”
齐妃气得脸都绿了,在心里把唐鑫凌迟无数遍后,才觉恶气有所缓和,刚想伸手拍拍门回应她,却听门外飘来句话:“皇上,侍卫们都说娘娘在这里边,可奴才唤了好几回,一点儿回应也没有,您说,会不会是刺客把娘娘挟持了?”
不好!这狗东西想怂恿皇上,派人闯进来!
齐妃心头一慌,赶忙出声:“本宫没事,请皇上放心。”
哇哦,总算舍得说话了。
唐芯暗自一笑,嘴上却说:“娘娘您真的没事么?奴才怎么觉得您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难道是受到了歹人的要挟?”
说到这儿,她骤然变了下脸色,腰杆一挺,中气十足地朝门内警告:“里头的刺客听着!这儿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识相的话,赶快放了娘娘,兴许皇上还能饶你一命,给你一条活路!”
她有完没完!
齐妃又急又气,手掌用力抵住木门,防止外边人冲进来,同时,气急败坏的说:“这里没有刺客!只有本宫一人!”
“娘娘,您放心,宫里的高手都在此地,贼子绝不会伤到你一根头发,”唐芯直截了当地忽略掉齐妃的解释,扭头向沈濯日请求,“皇上,娘娘在里边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奴才建议,派人将那刺客给逼出来,趁乱救出娘娘。”
看过整个过程的侍卫,有些摇摆不定,难道真像唐大人说的这样,娘娘之所以迟迟不肯出来,是遭到了刺客的挟持?
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
不少侍卫信了唐芯的说词,当即请命,愿做先锋逼刺客现身。
百禾看着被煽动的侍卫,急得心如猫抓,几次想开口阐明实情,又顾忌圣驾在此,不想让主子丢人,犹豫着迟迟没有吱声。
素手一扬,侍卫们仿似遭人擒住了咽喉,霎时噤声,目光炯炯盯着帝王,等待着他一声令下,立马冲进去,拿获歹人。
“皇上,情况紧急,耽误不得啊。”妈蛋!这种时候有什么好犹豫的?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沈濯日凉凉睨了她一眼,算不上犀利的眼神,却让唐芯的心跳漏了半拍。
笑脸一僵,那股刚消散的心虚感又重新袭上心窝。
喂喂,他不会真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吧?
没等唐芯想明白,沈濯日忽地移开眼,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百禾,心里大抵有了点谱。
这茅屋里,只怕没什么刺客,至于齐妃迟迟不露面的缘由,多半与这丫头脱不了干系,若不然,身为贴身婢女的此人,不会到现在仍保持缄默,早该第一个站出来求救了。
一抹晦暗不明的幽光悄然掠过眼眸,薄唇微启,不紧不慢的说:“禁军听旨。”
“卑职在。”数十名侍卫异口同声道,气势汹汹,斗志盎然。
唐芯得意地笑了,这回,看她怎么逃!
“皇上且慢!”百禾再也站不住,哪怕事后被主子严惩,她也得捍卫主子的清白!
甩开侍卫的手臂,几个大步冲到御前,叩首道:“奴婢有话要说。”
沈濯日不觉意外,他故意传唤侍卫接旨,便是给这婢女机会。
“哎哟,”唐芯着急地跺了跺脚,“有什么话等救出娘娘再说也不晚啊!皇上,快下旨吧!”
晚了,机会就错过了!
“娘娘用不着你救。”百禾愤然转头,目光喷火般怒瞪唐芯,“你少在这儿装好人。”
“奴才只是担心娘娘,这有错吗?”唐芯委屈的嘟嚷着。
“主子说了,茅屋里没有刺客!你耳聋没听见?”百禾气势逼人的怒问道。
唐芯敛去眸中的精芒,弱弱地说:“那是因为娘娘被人挟持了,才故意这么说,好让皇上下旨撤人,给刺客逃生的机会。”
“胡说八道!主子好得很,你别再这儿咒她!”什么挟持,根本是他臆想出来的!“你这阉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奴才是一片好心啊,”语气分外无辜,“照姐姐的意思,齐妃娘娘并未涉险,那她为何还不出来?”
“那是因为主子她……”百禾一时情急,险些把实情说出口。
唐芯眼神一冷,迸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追问道:“因为什么?”
丫丫的,每回齐妃对付自己的时候,这人就在一旁火上添油,上回还特意拿着美食,在她的宫外晃悠!哼哼,风水轮流转,该是她发威的时候了!
“因为……”纵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话到嘴边,百禾又变得踌躇起来。
“说不出来了吧?”就猜到她不敢实话实说!“依奴才看,真正不安好心的人,是你才对!大家都忙着搭救娘娘,只有你稳如泰山,如今还在此推三阻四,破坏救援,说!你和刺客是不是一伙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背叛旧主?”
“你闭嘴!”不能再让他继续胡说下去,否则,假的都会被他说成真的!
百禾狠狠剐了唐芯一眼,一吸气,怀着壮士割腕般悲壮的心情,说:“主子如厕时,忘了带草纸,所以才没出来接驾。”
说完,浑身的力气似瞬间抽空,整个人软趴趴瘫在地上。
离得较近的侍卫,表情有些发愣,同样愣住的,还有台阶上的天子。
他猜测过数种理由,却独独没想到,会是如此……奇葩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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