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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倩说完,喘了一口气,继续道:“便是您在娘亲孝期刚满不久,便续娶了毒妇,我也不怪您,这么大一个王府,总不能一直没有当家主母,您迟早都是要续弦的,自然要续一个可您心意些的,杨氏心机深沉,九十九步都走了,万万不会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所以您落入她的彀里,也无可厚非。但您不该那样对待弟弟一个无辜的婴儿,他由始至终便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您更不该在当年知道了杨氏的所作所为后,因为杨氏找了替罪羊,也因为您当时对他们母子的看重,远远胜过弟弟,便把事情轻易揭了过去,最终任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您有没有想过,若您当年便严惩了杨氏,如今一切都可能不一样?”
睿郡王被说得无言以对。
连自来最得他疼爱,也自来最心疼他孝顺他,一心想改善他和长子之间关系的长女都这般说,他心里仅存的一分希望也荡然无存了,果然镜子破了就是破了,补得看似再完美无缺,也跟没破前不一样,做了错事更是如此,怎么都弥补不了改变不了了吗?
可他真的知道错了,真的很后悔,也真的很想为自己曾经犯的错,竭尽所能的弥补啊!
宇文倩肃着一张脸,又道:“当年父王知道弟弟被凌虐时,便有机会弥补的,是您自己选择了无视,母亲身死,您续娶杨氏,还可以说您是被动选择的,当年继续纵容杨氏,却是您主动选择的。在之后的好几年间,您对弟弟,也没有真正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与义务,您只是为了您和王府的体面名声,保了他衣食无缺而已,而那于您一个王爷来说,恰恰是最信手拈来的东西,您最该给他的关怀与温情,您几乎没有给过他。方才您自己都说,早年对宇文信是如何的疼爱,您在疼爱宇文信时,可曾想过,您还有另一个儿子宇文修,他生来便没了娘,才是那个最需要您疼爱的儿子好吗?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的,再是血缘天性,也得靠后天培养,不然人们更多时候,何以会把养恩排在生恩之前?您既没有付出过多少真感情,那么如今也别指望弟弟对您言听计从,您想给的东西他就非得要,您想补偿,他也非得接受!”
“可是我……”睿郡王越发的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挤出了这干巴巴的三个字。
他想辩解自己都是被蒙蔽了,且比起日日承欢膝下的儿子,另一个生下来几年自己都没见过的儿子,他的感情有偏颇也是人之常情,他只是犯了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可话到嘴边,到底没能说出来,也没那个脸说出来。
宇文倩已红了眼圈:“不但父王,我这些年也做得不够好,早年我小,照看不到弟弟,力不从心也就罢了,等他回了京,我对他的关怀也远不如浔妹妹,我还因为父王疼我,与我父女情深,我又与弟弟一母同胞,姐弟情深,便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可以做改善父王和弟弟关系的纽带,好多次都变相的逼迫弟弟做他不想做、不愿意做的事,罔顾他的真正意愿……所以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打着为他好的旗号,逼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了,他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他,也请父王支持他的决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您的所谓补偿,若不是他想要的,那也算不得补偿了!”
睿郡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半瘫在榻上,满脸的疲惫与萧索,看起来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似的。
他到底已是年过四旬的人了,身体又才受了重创,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散,可不就再支撑不下去了?
简浔却是忍不住握住了宇文倩的手,心里既庆幸更感激。
方才宇文倩抢在她之前开口时,她手心里立时捏了一把汗,惟恐宇文倩会顺着睿郡王的意思劝宇文修,于宇文倩来说,睿郡王与宇文修都是她最在乎的人,她当然希望他们父子间有个大团圆的结局,她也乐于见到那个她想见到的结局,可于宇文修来说,有些伤痕与疼痛,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有些坎儿,也是一辈子都过不了的。
诚然他可以拒绝宇文倩,但势必会让宇文倩难过,她是他最在乎的姐姐,他如何忍心让她难过?可不拒绝,难过的就是他自己,到了今时今日,他都还不能依照自己的意愿来活着,他这些年的委屈与拼搏,又算什么!
万幸倩姐姐这一次,站到了师兄这一边,于师兄来说,总算是一个大大的安慰了……简浔想着,抬起了头来,就对上了宇文倩红红的双眼,见她看过来,她立时冲她轻轻却坚定的点了一下头,既是在告诉简浔,她以后不会都不会再违背宇文修的意愿,也是在告诉她自己。
这些年她并不是没有怨过睿郡王,可都被她粉饰太平的有意忽视了,把一切账都算到了杨氏头上,告诉自己若没有杨氏,父王一定不会那样对待弟弟,他们这个家也一定会跟浔妹妹家一样,日子过得简单平淡,却温馨幸福。
可今日一切面纱都被撕开后,她发现自己再粉饰太平不下去了。
杨氏再可恶,根源也在父王身上,若父王态度坚决立场分明,杨氏就算再歹毒再花样百出,也是无可奈何,她能因为他多年来当她掌上明珠般疼爱,不与他计较,不怨他恨他,却不能强迫弟弟也不怨他恨他,弟弟这些年的苦难与委屈,不是他三言两语,或是给了这样那样补偿,就能抹杀掉的,弟弟能做到今日这般地步,又是出力又是尽孝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宇文倩心思百转千回间,简浔已走回宇文修旁边坐了,借着衣袖的遮掩,又握住了他的手,无声的告诉他,无论他做什么决定,至少都有一个她是绝对支持他的!
宇文修立时反握住了她的手,他还真一点也不伤心或是愤怒,但他最在乎的两个人都摆明车马的维护他,支持他,还是让他心里很熨帖很受用的。
正安静着,先是崔公公回来复命了:“已将二爷好生看管起来了,王爷只管放心。”
接着胡严也带了两位高人回来,给睿郡王诊过一回脉后,道:“王爷只是一时气血翻涌,并无大碍,不过王爷到底大病初愈,还是该好生静养,不宜动怒,也不宜郁结于心,而该放开胸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否则恐与寿元有碍。”
睿郡王当着外人的面儿,只得先把满腔的悔痛与抑郁都压下,道:“多谢两位大夫了,本王以后会谨记二位叮嘱的。”
又向简浔道:“若不是你想到了缺的那两味药引,可能能在哪几个地方找到,本王也不能这么快便好起来,本王很该好生赏你才是,唔,本王在大兴有一个小庄子,就给了你,当是给你添的一点脂粉钱罢,崔贵祥,回头记得把那个庄子的地契,与大少夫人送去。”
简浔忙道:“我不过就指了一下方向而已,出力的都是师兄的属下们,父王若要赏,就赏师兄的那些属下们罢,也好让他们知道,只要他们忠心耿耿,尽力办事,主子们是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睿郡王闻言,摆手道:“他们也要赏,这个庄子,却是特意赏你的,算是本王一点小小的心意,你就别推辞了。不但你,修儿和倩儿,还有茂宏都有赏,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本王很高兴也很庆幸,能有你们一群这么好的儿女,那是老天爷对本王这辈子,最大的恩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简浔实在不好再推迟了,只得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父王的赏了。”
一抬头,却见崔公公与宇文倩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本能的觉得不对,难道,睿郡王口中那个‘小庄子’,其实一点儿也不小?忙要问睿郡王庄子的情况。
宇文倩就已先说道:“父王,您明儿真要递状子去顺天府吗?不然让夫君来写这个状纸罢,前因后果他都知道,写起来自然比旁人都得心应手,只是事情一旦传开,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那个毒妇和宇文信,与他们相关的一切人也都难逃干系,可父王的英名也难免受损,再就是其他弟弟妹妹们的亲事,怕也多少会受到几分影响。”
因一旦真递了状子到顺天府,两位高人便是现成的证人了,与唐嬷嬷一样,至于高嬷嬷,她既那般忠心,自然要让她跟杨氏“有福同享”,一起到顺天府的大牢去走上一圈,再亲身体验一下乌班头的手艺,所以宇文倩说话也没有刻意避着两位高人。
睿郡王见问,断然道:“本王既说了要递,自然就是真的,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的毒妇,得亏她只是一个女人,囿于内宅,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她的殃,本王就是要揭穿她的真面目,让她身败名裂,也让她在乎的人都身败名裂,方能一消本王心头之恨,她让我们这么多人痛苦,我自然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至于你弟弟妹妹们的亲事,若都是些沽名钓誉,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所谓亲家,那不要也罢,本王的儿女,还轮不到旁人挑拣,那本王宁愿养他们一辈子!”
说完,吐出一口郁气,叹道:“你们母亲死得那般冤枉,还累你弟弟生来便带了那样一个名声,虽里面有巧合的因素,在棺中出生的孩子,自来都会被愚昧的人们那样说,可罪魁祸首却是那个毒妇,不为你们母亲报仇雪恨,不为你弟弟正名,本王活着难以心安,死了也没脸见你们的母亲去。”
两位高人中姓丁的那一位忽然插嘴道:“王爷说将军是棺中出生的孩子,请恕草民冒昧,将军就是世人们口中常说的那个‘鬼之子’吗?其实,类似的情况草民师兄弟两个便遇上过不止一次,若草民猜得没错,王妃当时不是难产去世了,而是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看起来像是死了而已,若当时大夫或是稳婆胆子大些经验丰富些,可以用一些法子让王妃缓过气来的,那样王妃也就不至于在棺中拼命的生下孩子了,既能生下孩子,自然人还是活着的……草民们遇上这样的情况时,大多数人家都不肯听劝,不让我们为产妇诊治,却也有少数的人家愿意一试,以致最后母子平安的,王妃娘娘,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呆住了,好半晌,睿郡王方先回过神来,喃喃道:“那照你们这么说来,当时王妃她,其实是有救的?她其实可以不用死的?”
不待二人回答,已变了颜色,满脸的怒不可遏,只因他想到了当年劝他尽快给唐氏大殓的那几个人,等杨氏过门后不久,那几个人便慢慢的都被换掉了,他高高在上,自然想不到去理会几个下人的去向,他们服侍他得再好,他使起他们来再顺手,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几个下人而已,不至于不可取代。
如今想来,杨氏岂止是处心积虑,她根本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而他竟然一无所觉……睿郡王越想越气,却也越发坚定了定要将杨氏千刀万剐的决心。
宇文倩与宇文修则是满脸的难过与苦涩,原来,母亲可以不用死的,若母亲不死,一切都会不一样,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两位高人见睿郡王神色不好,还是给他扎了一回针,才退了出去,而此时,东方已现出一抹鱼肚白了。
睿郡王便向儿女们道:“修儿待会儿要上朝,且先与你媳妇儿回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罢,总不能误了你的正事,立世子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至于剩下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会处理好的,茂宏,状纸的事,就交给你了,遣词措句不必多华丽多经验,只简单直白的把事情的经过说明了即可。”
两对小夫妻忙都应了,宇文倩犹有几分不放心,怕他们离开后,睿郡王想不开,又伤到自己的身体,还是睿郡王说了他很好,不会有什么事,何况还有崔公公,让她只管放心,她才随大家一道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余下睿郡王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想着每当又有一个打击降临到头上时,他都以为再坏也不过如此了,可现实却总立刻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降下一个更大的打击来……他真的有些受不了,也撑不住了。
他不由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心里一片灰暗,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求得儿子的原谅了?他真的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啊……
再说简浔与宇文修一与宇文倩胡严分了路,她便立时握住了宇文修的手,低低的柔声道:“师兄,折腾了大半夜,你一定饿了罢?回去我就亲自下厨,给你做一碗清爽可口的云吞面来吃,你说好不好?吃完了你就睡一觉,我打发人给你告假去,一日不上朝不进宫当值,于大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眼里的怜惜之色是那么的浓,看得宇文修的心都要化了,笑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脆弱,到底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有些痛心母亲的薄命,遗憾没有见过她而已,旁的都还好,何况今晚上我们也算是大获全胜了,我就更不会难过了,你放心。”
简浔眼里却仍满是心痛与怜惜,道:“我当然知道你不脆弱,可我就是想心疼你,想对你好,不行啊?不行我也要对你好!”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是那么的不容易,他可能不需要甚至厌恶来自别人的同情,但她却会一直怜惜他,一直对他好下去。
说得宇文修笑起来,忽然一把抱起她,便往前大步跑起来,跑出几步后,索性还跃到了房顶上去,在房顶间飞跃,唬得简浔忙搂紧了他的脖子,听着耳边的风声和他有力的心跳声,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宇文修一气飞跃到他们的院子时,才落到了地上,略显粗鲁的勾过简浔的脖子,深吻了她好一会儿,方喘息着道:“怎么就这么让人喜欢,让人心疼呢!这阵子事多,累你嫁给我以来,竟没过过几日安生日子,等事情了了,我带你找个幽静的所在,好生散淡几日,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简浔能察觉到他心里的激荡,偏头娇嗔道:“就我们两个,那谁服侍我啊,总不能事事都让我自己来,饿了要自己做饭,衣裳脏了要自己洗,洗漱时也得自己烧水打水罢?”
宇文修立刻笑道:“当然是我服侍你啊,你放心,我什么都会做,保证让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那些丫头嬷嬷们,合起来通不及我一个人能干了,而且她们能做的我能做,她们不能做的,我一样能做,譬如给你暖被窝,她们不就做不来吗?”
简浔有意引他开心,便继续与他耍花枪:“她们怎么做不来了,尤其瑞雨琼雪两个,她们身上都香香的,可比你暖得好多了好吗?”
“那你这是在嫌弃我了?”宇文修就故意竖起了眉毛,怪叫一声,扑了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唬得简浔忙往前跑去,银铃般的笑声在夜色中洒了一路。
宇文修在后面听着,眼里终于有了笑意,浔浔一心怜惜他,想逗他开心,他何尝不想让她也开开心心的,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哪怕是为他烦心都没有?
她这么好,让他都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一时一刻,也不与她分开了,只可惜如今二人都还在孝期里,不然他一定要好生“疼爱”她一场。
所以,再多的痛心与遗憾,再多的委屈与悲愤,都不值一提了,只因有你!
天亮之后,宇文修到底还是进宫去了,简浔睡了一觉起来,便听说睿郡王已打发人递了状子去顺天府,状告杨氏‘谋杀亲夫’及‘谋害郡王原配与原配嫡长子’两大罪行。
顺天府的动作极快,接到状子后便立时由顺天府尹亲自带着底下的佥事办衙役们登门了,堂堂一个郡王爷,摊上这样的事儿不是胳膊折在袖里,而是不顾体面名声的一力闹大,可见事情八成是真的,也可见睿郡王恨毒了自己的老婆,不,如今该叫下堂妇了,在堂堂王爷和一个下堂妇之间,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何况能做到顺天府尹,为人精明圆滑、见微知著,简直比功名资历背景还重要,只大略看了一遍状子,便约莫猜到睿郡王的真正用意了,怕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正名,让盛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天生的“鬼之子”,而是被人陷害的。
便只是睿郡王有这个意思,顺天府都得立时把事情给他办得漂漂亮亮的,何况事情的真正受益者还是位高权重,圣眷隆重的金吾卫指挥使,论起品秩来,比顺天府尹这个正四品还要足足高出四级,顺天府尹自然要把事情办得更漂亮了。
所以杨氏很快便被带走了,与她一并被带走的,还有高嬷嬷,她当年可是全程参与了谋害唐氏之事的,此番睿郡王被毒害,她也是“功不可没”,纵睿郡王不特意“关照”她,她也休想有好果子吃。
至于唐嬷嬷,因为是关键的证人,虽也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了,短期内倒是不必担心受皮肉之苦。
而高嬷嬷的家人,连同杨氏的心腹乃至正院所有服侍的人,通通也都遭了殃,被夺了差事发配去庄子上的发配去庄子上,被关起来的关起来,被打上一顿卖出去的卖出去……一时间整个正院是鬼哭狼嚎。
睿郡王一夜没睡,身体难免不舒服,尤其胸口,更是如梗了块石头似的,让他每喘一口气,都觉得钝钝的痛,再想到当年帮着杨氏做坏事的,好些都是自己身边或是府里得用的人,那时候杨氏可什么都不是,他们就为了银子,便敢那样替她冲锋陷阵,果然忠仆难求,他们既对他这个主子不忠,那就别怪他不义!
以致发作起下人来是丝毫也不手软,末了还把自己身边的人都威吓了一遍,连崔公公都没落下,他如今可是有前科的人,就算及时回头了,他也不可能再跟以前似的信任他重用他,回头有了接替的人,一定立马换了他。
众侧妃孺人是在杨氏被顺天府的人带走后,才知道了发生什么事的,都吓得咬着帕子不敢则声,再不敢似往常般,立时聚到一起叽叽喳喳的八卦兼幸灾乐祸。
震惊于杨氏的心狠手辣胆大包天之余,还有几分不约而同的庆幸与后怕,得亏素日她们没有真正的踩到杨氏的底线过,不然这么毒辣又心思深沉的一个毒妇,早出手结果了她们,让她们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顺天府尹将杨氏主仆带回顺天府的路上,不用睿郡王授意,他也知道该怎么办,只一个眼色,便自有心腹之人引着人以不高不低的声音与旁人议论起今日之事来:“简直万万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歹毒的女人,偏还让她做了王妃娘娘,二十年来享尽了富贵荣华,好在老天爷开眼,终究还是让她的罪行败露了!”
“可不是,看见人家王爷长得好看,对妻子体贴,就用尽手段,不惜害死人家的妻子也非要嫁给人家,等王爷不如她的意,立她的儿子做世子了,她又想药死人家,那可是堂堂王爷,龙子凤孙,自有天命护着,岂是她想药死,就能药死的?真是应了那句话‘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哪!”
“你们方才没瞧见那妇人,虽已年近四旬了,却着实好看得紧,难怪能做王妃……倒让我想到了那山间最毒的毒蛇,可不也长得五颜六色,乍一看好看得紧吗?可一个不注意,它便可能要了你的命,这女人自然也是一样,越漂亮的就越狠心……”
“那照你这么说来,宫里的娘娘们个个儿都沉鱼落雁,不然也当不了娘娘了,岂不是也个个儿都狠心……”
“最可怜的还是先头那位王妃娘娘,她招谁惹谁了?就因为自己的夫君长得好看温柔体贴,就落得了年轻轻横死的下场,不过更倒霉的,还是王府那位大公子,明明该是尊贵的嫡长子,却被人陷害,一生下来就背上了‘鬼之子’的名声,听说早年日子很是不好过呢,好在人家有出息,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大员,天子近臣了……”
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讨论之中,知道一些事情的见上头没人阻止他们,便讨论得越发起劲了,不知道的则忙着找知道的人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来顺天府的黄大人可不轻易亲自出门办差的,除非遇上什么大案要案,这次一定是遇上什么大案要案了!
等打听到是睿郡王府已被休弃了的王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竟谋杀亲夫,给睿郡王下慢性毒药,差点儿让睿郡王一命呜呼了,再打听得二十年前,先睿郡王妃也是死于杨氏之手,只因为她想取人家而代之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半晌才纷纷惊呼起来:“……世上竟有如此歹毒之人,简直该遭天打雷劈!”
嗡嗡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自然免不得议论到了宇文修身上:“还以为那位将军生来便是鬼之子,却没想到,他是被人生生陷害的,也是,若不是有大福气大造化之人,怎么能打仗那般厉害,自己却毫发无伤,年轻轻就做了那么大的官。”
“可不是,这是被人强行改了命,不然他怕得更厉害,得亏老天爷开眼……”
“那个毒妇该遭天打雷劈不算,还该将她千刀万剐……知道黄大人什么时候升堂审那毒妇吗?明日啊?那明儿大家可得一早就去顺天府外候着,看黄大人会治那毒妇一个什么罪才是……”
等顺天府的一行人都走出老远了,人们还站在原地议论纷纷,且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到天黑,盛京城便十停人里有八停都知道了,一跃成为了盛京近来最热的新闻儿,没有之一,而且目测今年剩下的时间里,此事都将成为盛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宗室和其他与睿郡王府交好的人家,自然也都知道了,荣亲王忙牵头来了睿郡王府探望睿郡王,都知道他这一病病得怪病得蹊跷,却没想到,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还是他枕边人带给他的人祸,发生这样的事,不但睿郡王府要成为别人的谈资,整个宗室怕也免不得被人议论了。
不过宗室到底与普通人家不一样,百姓轻易不敢议论,至少不敢公然议论,如今宇文修又位高权重,勋贵官宦人家们也不敢公然议论,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所以荣亲王虽极不赞成睿郡王此番的冲动与不顾大局,这样的事,就该胳膊折在袖里嘛,到底还是什么都不说,只叮嘱了一番睿郡王好生将养身体后,便带着人告辞了。
是夜,宇文修宫里有急事不能回府,一早就打发小厮回来禀告了简浔,所以晚膳简浔是与宇文倩一起吃的。
只是宇文倩的情绪有些不高,草草夹了几筷子菜,便放了筷子,待稍后简浔也放了筷子,一道漱了口,移至花厅里吃茶时,她方低声与简浔道:“我打算过几日等官司了了,便去潭拓寺好生为娘亲做一场法事,让她老人家知道,害她和弟弟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她和弟弟的冤屈总算大白于天下了,也好告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
简浔忙道:“那倩姐姐算我和师兄一份儿,届时师兄虽未必走得开,我却是随时有空的,我与倩姐姐一块儿去。”
若不是她那薄命的婆婆拼死在棺中生下了师兄,她哪有如今的幸福可言,谁又知道如今的她会是什么样子的,她自然要为她尽一点绵薄之力才是。
“好。”宇文倩点头应了,叹道:“娘亲去世时,我还小,其实都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儿了,弟弟就更是一面也没见过她,我昨晚回去后一直在想,若当初,她能对父王稍微多一点信任,能开诚布公的与父王把话说开,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可她当时怀着身孕,情绪反复不定,多思多疑也是人之常情,又如何怪得她,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便是父王,至少在这件事上,也是无辜的,最可恨的,还是杨氏那个贱人毒妇,我昨儿若不是父王说了,会让顺天府的刽子手将她凌迟处死,我一定要扑上去,生生啃下她一块肉来,方能稍减我心头之恨!”
简浔能理解她的心情,便是她,也恨不能吃杨氏的肉喝杨氏的血,道:“她自己已是死到临头,注定要受尽折磨而死,更重要的,是她的儿子和亲人们,都将受到她的连累,以后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于她来说,这惩罚已经足够了,所以倩姐姐消消气,为她这样一个货色白白气坏自己的身体,可就忒不值当了。”
宇文倩闻言,方怒色稍减,点头道:“嗯,我们只等着看她如何千刀万剐而死即可,不过,娘亲的经历也告诉我一个道理,一定要与自己的夫君坦诚相对,有什么话,有什么疑问就说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否则,指不定就落得亲者痛仇者快的结果了,这一点上,我和你姐夫,得像你和弟弟学习才是,你们之间,就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简浔就笑起来:“我与师兄,也就胜在打小儿便认识,打小儿一起长大,彼此都深深了解对方的脾性,所以对对方也近乎本能的多一份信任,当然,也可以说,是我们都太了解彼此了,对方在自己面前根本无所遁形,想瞒什么都瞒不住,所以还不如老实交代的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
心下也是柔情一片,不止是因为他们打小儿一起长大,深深了解彼此,更因为那个人是他和她,彼此都是彼此最契合的那个灵魂,所以,他们一定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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