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上的笑意又微微僵住。
深凝着她,似是还在怀疑她的话,似是想要将她看穿。
皇帝的这些心里自然尽数落入弦音的眼中,因为回到这里,她的读心术又能用了。
“你娘是谁?你是谁的女儿?”皇帝问。
“皇上外面有多少个见不得光的女儿?”弦音不答反问。
皇帝面色一滞。
厉竹眸光微闪,轻轻抿了唇。
弦音的声音继续:“其实皇上想要确认很简单,赐了指尖血,思涵能不能得救,就足以说明一切。”
所有人都看着皇帝。
皇帝垂眸静默。
好一会儿之后,才再度抬起头,看了看弦音,又眼梢一掠,瞥了厉竹一眼,最后看向秦羌:“如何取?取多少?”
秦羌怔怔回过神。
“以银针取就可以,两三滴即可,等解药配好再取。”
这时,去太医院抓药的小太监也正好回来,秦羌接过那些药包,放在方才开药方的那个小案上,一包一包拆开。
厉竹上前帮忙,手刚伸过去,就被秦羌冷冷挥开。
“放心,你女儿死不了。”
厉竹一怔。
秦羌的声音虽不大,但是殿中很安静,所以,在场的人都也听得真切。
厉竹很尴尬,脸色一阵阵发白。
她自是知道,秦羌是见她这般急切,才如此羞辱她。
思涵都几乎没有心跳和脉搏了,她能不急切吗?而且,就算皇帝是导致今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是,他也脱不了干系,他是源头,如果当初他不疯子一样将三月离解药的配方去放到龙枕里面,又何来这些纠复?
可是,他却似乎意识不到这些。
在太子府,当着卞惊寒的面说她是思涵的娘也就算了,现在,弦音当面,他竟然还这样说,让她如何自处?
真的很想回他两句,可看到那么多人在,而且,当务之急是救小思涵。
她低垂了眉眼,什么都没说,默然退开两步。
弦音和卞惊寒对视了一眼,没做声。
这种时候,他们也不便说什么,否则,只会让厉竹更难堪。
秦羌让胡公公准备药盅:“煎药来不及了,只能碾或者捣,将药汁捣出来。”
胡公公拿来药盅和碾锤,秦羌将那些药依次放进药盅里,稍稍兑了一点清水,用碾锤大力碾压捶捣。
将药汁捣出来之后,滤到一个杯盏里,然后,递给卞惊寒:“取血吧。”
卞惊寒将怀里的小家伙给弦音,接过秦羌递过来的杯盏,转身让管深端着,然后又自自己袖中掏出一枚银针,右手执针,刺向自己左手中指的指尖。
殷红的鲜血自指尖渗出,他又用力对着指腹挤压了几下,几滴鲜血落入杯盏的药汁里。
取完自己的血,他将杯盏自管深手里接过,拾步,走到皇帝面前,对着皇帝微微一鞠,“请陛下赐血。”
谦逊有礼、不卑不亢。
皇帝眸光微微敛了敛。
并没有接卞惊寒手里的银针。
秦羌见状,知道他是不放心卞惊寒的针,遂在自己袖中掏出一枚银针走过去,准备递给他,却听得他道:“胡公公,朕书桌的抽屉里有银针,去取来。”
秦羌便停了脚,唇角轻弯。
胡公公很快取了银针过来,皇帝接过,跟方才卞惊寒一样取了血。
“谢陛下。”
见卞惊寒走回来,秦羌道:“可以给公主服下。”
卞惊寒便走到弦音面前,手执杯盏晃了晃,将药汁和血晃匀,送到自己唇边,呷了一口,然后倾身,对上思涵的小嘴,慢慢哺入。
只能慢慢,思涵是昏迷状态,根本没有吞咽能力。
其实药汁只有两口,但是这两口喂下去,至少用了半个时辰,然后众人便是等待。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卞惊寒探上思涵的腕。
脉搏入指腹,卞惊寒面色一喜。
“怎样?”弦音心里急得如同猫抓。
“脉搏已趋于正常。”
弦音心口一松,殿中众人也是纷纷松了一口气。
皇帝暗暗庆幸的同时,又微微眯了眸子,细细打量着弦音。
心里活动激烈的,又何止皇帝一人?
在场的众人亦是。
如此一来,已然证明,聂弦音就是皇帝的女儿,就是公主。
管深和薛富,是震惊,秦羌和厉竹,最多的是意外。
秦羌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丫头,这个中过他裂迟和三月离的丫头,会是他的妹妹。
而厉竹没有想到的是,弦音竟然跟她的命运一样,竟然是被遗弃在外、从未享受过父爱的公主,竟然跟她是姐妹。
又过了一会儿,卞惊寒再探脉,发现脉搏已经完全正常了,这时,小家伙也缓缓睁开了眼,只是因为昏迷多日的缘故,精神还没恢复过来,就小眼睛惺惺松松看着他们,虚弱得很。
见她终于醒了,弦音喜极而泣,对着小家伙的脸蛋亲了又亲。
卞惊寒自是也很高兴。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终于回来了,一个总算没事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激动?
真的,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他那种从大悲到大喜的心情。
“小东西已经整整四日滴水未进了,得赶快让她吃点东西才行,乳娘在太子府。”
卞惊寒当即提出了告辞。
皇帝平白冒出来个女儿,他还搞清楚怎么回事呢,自然是不会就这般放他们走。
“朕能单独问你几个问题吗?”他看着弦音。
“就这样问就好了,为何要单独问?”弦音没答应。
皇帝抿了唇,犹豫。
见他如此,弦音对着他一鞠,作势就要跟大家一起走,皇帝才出了声:“你是厉初云的女儿!”
弦音脚步一顿。
厉竹更是脚步滞住,愕然转眸,回头看向皇帝,又看向弦音。
厉初云是她娘,如果弦音是她娘的女儿,那她
弦音也侧首看了看厉竹,其实,她之所以没有在这上面多说,除了恐牵扯出太多的人和事,主要是顾及到厉竹。
刚刚卞惊寒说思涵的脉搏已趋于正常的时候,她读过了在场的好几个人的心里,包括厉竹的。
原来厉竹早就知道她自己是皇帝的女儿,既然在厉竹一直以来的认知里,自己就是她娘的女儿,自己的父亲就是皇帝,自己就是公主,结果,她突然冒出来,推翻这一切,说厉竹没有爹,也没有娘,就是一个被她娘领养的孤儿,她觉得厉竹肯定会一时接受不了。
可如今皇帝还是问出了口。
而且,还不是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是!”弦音回身看向皇帝。
事到如今,她也不好否认。
“不过请皇上放心,我今日所举,仅仅是为了救思涵,并没有任何想要名分的意思,今日之前,我们毫不相干,今日之后,定然也是各自安好。”
弦音毫不拐弯抹角,午国公主这个身份她还真不稀罕。
皇帝眸光一敛,脸色变得难看。
“那厉竹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
厉竹?
怎么提到了厉竹头上?
纷纷莫名看向厉竹。
秦羌更是微微眯了眸子。
厉初云,厉竹都姓厉!
弦音亦是看向厉竹,见厉竹抿着唇瓣,小脸已经很不自然,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没怎么回事,她是我的”
姐姐二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到了嘴边紧急就换成了“妹妹。”
如果是姐姐,那就是表示她是后出生的,那皇帝跟她娘行房事的时候,她娘如果是处子之身,她就明显是在撒谎。
所以,厉竹只能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
这样的时候,说厉竹不是她娘的女儿,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她说不出来。
全场震惊。
只是,每个人震惊的点不同。
厉竹自是没想到弦音这样说,而秦羌还有些懵,他好像错过了一些什么,卞惊寒震惊的是,弦音竟然跟厉竹是这种关系,管深和薛富,以及一众宫人震惊的是,厉竹竟然是女人!
皇帝垂眸、情绪不明地沉默了片刻,问弦音:“你为何自小就没在你娘身边?”
如果在,他也不会以为厉竹是他的女儿。
弦音眸光微闪,她自是不会告诉他,这是她娘故意的,她娘就是为了她的安全,将她送给了别人,故意养厉竹在身边。
“这有什么奇怪的?算命的说我跟我娘犯冲,我娘便将我送给别人养了。”
说完,弦音再次对着皇帝的方向一鞠,提出了告辞。
“若皇上没有其他的什么问题了,那我们就告辞了,思涵不能等。”
自始至终,她都称对方皇上。
皇帝没做声,似是依旧还有些缓不过来,接受不过来。
一行人行完礼便都出了龙翔宫。
出宫的路上,大家各怀心事,都很沉默。
出宫上了马车,卞惊寒就迫不及待地将弦音母女二人搂进怀中,紧紧抱了好一会儿,直到弦音说自己快要窒息了,他这是要谋杀她们娘俩,卞惊寒才笑着将她们放开。
“话说,这一茬一茬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你是穿回去了吗?看你装扮,应该是。那你是如何穿回来的?还有,午国皇帝怎么会是你的父亲?你是怎么知道你是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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