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不会故意骗寡人的。寡人要去问问她,当面问萧弱水……若她说谎,寡人便……绝无赦免。”赤霄蹙着眉,就要冲身而出。

  明月夜一把攥住赤霄的手腕,她的力道很大。

  恰在此时,竹泠台的小屋里,一阵劲风吹过,火折突然灭了。

  两个人蓦然陷入了,始料未及的黑暗中。片刻的宁静之中,他们都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心跳与清浅呼吸。

  “你若不信,又何必动怒……”明月夜轻轻道:“窈娘,并非故意骗你。她不过希望,仇恨能让你变得更强悍。”

  她的手指细腻而温暖,她的气息带着浅浅的紫樱草清香。他的心怦然心动,终于不再坚持。

  “赤霄,我带你来,并非为了帮你追寻所谓的真相。”明月夜并没有松开手,依旧低低轻语:“时间,早晚会给你答案。但那时,你还能承受命的多舛吗?善因善果,恶果恶报。我希望你的心,不会被仇恨所蒙蔽。因为后悔从无解药,收稍永远始料不及。你是大燕的皇帝,只有你相信光明,相信善良,相信真心,你的子民们才会信服你,跟随你,爱戴你。阴谋与强权,从来不能征服人心!你……明白吗?若你不能放下自己的私心,你或许就是下一个……龙源。”

  赤霄良久未言,他的呼吸有一些急促。

  “没错,你可以现在就去,杀了萧弱水。为你的父皇、母后报仇雪恨。然后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当你的心充满了仇恨,你确信自己还能看见光明吗?惘之病了,病得很重。所以,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被他重伤了,可他自己就开心吗?我不想看你也深陷泥沼,痛苦纠结。诚然,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至少可以选择快乐。聪明是天赋,善良是选择……”

  明月夜渐渐觉得,自己掌中紧握的手腕,慢慢的放松了绷紧的力量。她松开了手,他却温柔的复而拉住了她的小手。

  “走吧,天黑路滑,我拉着你,你就不会摔跤。”赤霄温和道,他停顿片刻,又低低道:“你拉着我,我便不会迷失方向。幺幺,你就是我的光亮……”

  不由分说,赤霄已经拉着明月夜走出了竹屋。守卫看见金牌的主人现身,忙不迭的跪下叩首。

  “起来吧。”赤霄挥挥手,淡淡道:“传寡人旨意,不得苛待萧氏。一日三餐要干净温热,还有派医官给她疗伤。再有,那竹筐不要再编了。”

  明月夜微微一笑:“这竹泠台的毛竹,因为得了虫病,所以一直枯黄疏离。彼岸堂的医官也有擅长种植药竹的,请他来好好调理。相信假以时日,这竹林必然恢复青翠。”

  “听见没有,离凰姑娘发话,这就是寡人的旨意。有病治病,竹子也好,人心也罢。不可……讳疾忌医!”赤霄提高声音:“昨日之事不可留,缘来缘去,无需纠结。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的结,自己尽力解吧。”

  “遵旨!”守卫们惶恐应诺。

  明月夜望着身旁一身赤焰红衣的威严天子,不禁会心展颜。她知道,他聪明,终归悟了,也懂了。

  恰在此时,竹屋之内,突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嚎哭之声,痛彻心扉与淋漓尽致,仿佛要把深藏于心的积压情绪,倾吐得干干净净罢。

  “行了,放手吧……皇上!”明月夜抬起被赤霄握住的手掌,呲牙道:“都要攥肿了,好不好?”

  “现在还不能放……咱们得赶紧回彼岸堂。你轻功那么差,寡人不拉你一把,你便会误事!”赤霄一挑眉,纵身便运功跳起。

  明月夜一声惊呼已经被他带离地面。借着他的力,他们在竹林顶上点足飞奔而过。

  “干嘛啊?难不成,彼岸堂着火了?”明月夜气喘吁吁。

  “你不觉得,你出现在竹泠台,纯钧居然置之不理?这……不太正常吧……”

  “不会吧,他不会想趁着你我不在,要去彼岸堂做什么坏事吧?这混蛋,他想干什么……”明月夜恍然大悟,一声惊呼。

  一个时辰前。

  彼岸堂前。留守的赤焰暗卫副统领焰八,正苦恼的挠头。他不太敢看纯钧的眼睛,虽然这位年轻的大将军俊美清秀,但他的眼神过于阴郁和狠毒,被他盯住就像和冰冷的毒蛇对视,浑身湿哒哒的十分不自在、

  “将军,这个使不得。皇上特别交代了,务必要保护好彼岸堂,里面的人不能出纰漏。若属下敢放您和您的人进去。别说皇上,就是我们的焰老大,也会军法处置属下的。”焰八嗫喏道。

  “皇上让你保的,是幺离凰。本将军要搜捕的,确是朝廷要犯。这两者之间,可有相干?”纯钧一声银甲金红袍,右手扶剑,冷冷的盯住焰八。

  “离凰姑娘就在里面歇息。”焰八微微躬身鞠礼。

  “骗鬼呢?那丫头此时正在竹泠台。里面没有她。倒是有朝廷悬赏缉拿的要犯,混进了彼岸堂。本将军还要问问你们可有疏忽职守,玉毁椟中呢?哼哼,同样可将你们军法处置。”纯钧冷笑。

  “将军,焰八不敢。不如这样,我们焰老大马上就到了。将军稍等片刻……”

  焰八话音未落,纯钧已经长剑出鞘,阴沉喝道:“绑了。”

  他身后虎狼之士,二话不说,便将焰八等十几个暗卫绑了个结结实实,扔到了一边去。

  “将军,属下也是赤焰光军的副统领,您这般恐怕不合适吧!”焰八急恼,大声嘶喊着。

  “给本将军堵了他的嘴,点火把,破门!若有阻挡格杀勿论,皇上若有责难,慕容纯钧一人承担。即刻破门!”纯钧气势汹汹,一挥手中长剑。

  且说院内,明东来带着几十个弟子与医官,守在大门之内,严阵以待。

  彼岸堂的铸铁门坚固,明月夜又设计和安置了若干道机关。院内的人虽然听见院外兵马躁动,火把通明,心中多少还有些把握。但屋内扒着门口偷看的几个孩子,和已经瘫倒捂住脸,正颤抖不已的萧燕燕,几乎都脸色苍白,恐慌不已。

  明东来拉过一个弟子,低低道:“已经派人去找竹泠台找寻堂主了吗?”

  “山君带着团团,已经混入守卫之中,应该能找到堂主。”弟子年轻,多少有些慌张:“师父,外面来势汹汹,咱们能支撑到堂主回来吗?”

  “堂主一定会及时赶回来。你们几个,先将燕燕和孩子们送入密室,你们从里面反锁屋门,若无为师或堂主之命,不可打开!去,快去!这边,为师来抵挡。”

  “师父,外面危险。还是弟子们在这边抵挡,您带着燕燕和孩子先去密室躲避。”

  “胡说!堂主临行前,交代为师。务必要保护好她们。为师宁死也要兑现对堂主的承诺。废话少说,按为师说的办,立刻!”明东来断喝一声,拔出手中长剑。

  弟子暗暗咬牙,只好转身拉起萧燕燕和几个孩子,迅速往后堂跑去。

  明东来仗剑走前一步,高声喝道:“外面什么人,竟敢围攻我彼岸堂!”

  “呵呵,本将军乃赤焰光军右卫大将军慕容纯钧。今日听闻细作禀报,你这药馆之中,窝藏了朝廷要犯。本将军奉命搜捕,速速开门!”门外传来轻蔑的回应。

  “右卫将军,既是奉命,可有燕皇圣旨?”明东来示意。他身边一个弟子,打开铁门上一个手掌大小的小窗,透过铁质栏杆,双方甚至能看清,对面人的细微表情。

  明东来凝重沉稳,纯钧嚣张霸道,两人身后的随从们都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皇上口谕,并无圣旨!若耽误了缉拿要犯的时机,你们这几个赤脚医生,可担待不起!”纯钧阴森森道:“再不开门,本将军就要杀将进去。这刀剑无眼,尔等可要小心了。”

  “如此说来,将军也……空口无凭。我们并非你大燕子民,即便你真有圣旨在身,我家家主也未必放在眼中。家主与大燕皇上的交情,将军先和焰二将军了解一二,再来决定要不要杀进此门!”明东来语调缓慢,态度却一点不客气:“如今大燕民风日下,谁知你是真的右卫将军,还是海盗猖狂冒名来犯。你若敢硬闯,也休怪我彼岸堂不留情面。”

  “海龙王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本将军还就不信了。几个外藩的蒙古大夫,还敢在天子脚下闹事不成。来人,撞门!”纯钧阴冷笑道。

  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举着沉重的檑木,呼喊着震耳欲聋的号子,一起用力齐齐撞向铁门。随着巨大的撞击声,铁门发出震颤的哗哗声响,一时间院内院外尘土飞扬,异常混乱。

  “师父,这铁门怕是支撑不住了。”门前的弟子退后几步,胆战心惊道。

  “你若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明东来闷喝一声,用长剑斩断影壁之前一排绳索之中的一根。

  说时迟那时快,铁门之内齐齐发射出一排的火油飞蝗石,电掣星驰间一一击中了檑木和撞门的汉子。随着一团又一团蓝色火焰迎风而长,那几个汉子尖叫着扔下檑木,就地打滚想要扑灭身上火焰,但效果甚微。不多时,他们便修眉烧光,衣衫尽毁。

  亏得明月夜放入机关的火油并不多,只为威吓而非杀人。那几人翻滚了一阵,蓝火终归还是自行熄灭了。但也无人再敢取檑木前去撞门了。

  还有暗中偷袭的,想趁乱从墙头搭人墙翻入院内,明东来又开启了几个机关。随着墙头一片惊呼惨叫,墙体之内瞬间长出了各种铁荆棘与毒针,虽不会致命,但擦伤身体后也会痛痒不已,难以忍耐。于是,意料之中的鬼哭狼嚎之声,在院外此起彼伏。

  明东来不禁微微得意一笑,想来自家这位堂主,毕竟是千手如来莫千问的孙女,可不会浪得虚名的。

  院外一股难闻的焦糊之味,纯钧不禁掩鼻,他细长的凤眸泛起一层阴翳,不禁杀心四起。

  “来人,传本将军命令。今查明彼岸堂窝藏朝廷要犯属实,负隅顽抗,院中所有人与钦犯同罪。他们不是喜欢用火吗?本将军就成全他们,取木柴火油,把彼岸堂给本将军一把火烧了!倒要看看,里面的人出不出来!”纯钧高声喝道。

  他身后的虎狼之士,高声应诺。不多时便抱来了柴火堆在墙下,又浇上了火油。

  纯钧冷笑道:“老头儿,再问你一次,开门不开门!”

  “慕容纯钧,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敢烧了彼岸堂,你也必死无疑!”明东来额上隐隐冒汗。这人分明就是个疯子,嗜血而疯狂,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看来今日,势必要两败俱伤了。

  “那就看看,是你这老东西先死,还是本将军的命短。我是天煞孤星,命可硬的很呢,哈哈……”纯钧仰天大笑,顺手将火折扔进柴堆。瞬间火焰便吞啮了铁门和围墙,随着浓烟滚滚,墙体已经摇摇欲坠,铁门也呈现出滚烫的火红色,温度炙人。

  明东来心中惊呼,刚忙带着弟子退了几步。他们都退到院中几口储水的大缸后面。

  明东来一咬牙,使尽全身之力,举起一口缸,连缸带水砸向铁门。缸碎水撒,蒸汽四起,门口的火势略小了一些。他勉力又举起第二口,继续扔向火势最猛的东墙。

  当力竭的明东来试图举起第三口缸,自己再也没有余力。他踉跄的退后几步,胸口发闷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明东来怅然倒地,一时竟然爬不起身来。花白的胡子上,鲜血淋漓,眼看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弟子们大骇,纷纷围住师父,紧张不已。

  “守住……守住……彼岸堂……宁死不可……开门。等……堂主!”明东来断断续续道,弟子们哽咽着答应着。众人齐力,试图推动水缸。但院中只有四口储水的大缸,面对熊熊烈火,不过杯水车薪。

  “我命休矣……堂主,东来对你……不住……”明东来长叹一声,老泪纵横,一口气上不来,竟然歪在柱旁,昏死过去,弟子们惊呼不已。

  纯钧在院外得意洋洋,仰天狂笑。

  眼看着彼岸堂就要门倒墙塌,万分危急,弟子们紧紧护住明东来,咬紧牙关,就要一同赴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