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来的这人正是自号“南山先生”的张承业,南山贼。白天还老神在在躺在竹床上的这位书生,此时却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不过却是满脸的谄媚之色,李孟完全是糊涂了,半天才下了赏格,怎么几个时辰不过,这人就过来了,疑惑着问道:
“你这是?”
“小人听闻大人开出三百两的赏格,觉得这钱要给别人拿了实在是太可惜,不如小人自投,拿了这笔赏格……”
李孟先是愣在那里,接下来就是放声大笑,这张承业虽然猥琐,却也十分有趣,止住了笑,开口说道:
“张先生这番弃暗投明,李某自然不会吝惜这笔赏格,这银子现下就可以给你。”
一听三百两银子入账,这南山贼立刻是眉开眼笑,跪在地上又是磕了几个响头,又是开口说道:
“不怕大人见怪,小人还有个请求,求大人应允?”
李孟脸微微沉了下来,这人如此不知足,张承业这么冒险前来,李孟就算是砍了他脑袋,也是应该的,这边银子已经付了,他还要有其他的要求,这不是找死是什么,那南山贼咽了一口吐沫,恳求说道:
“小人见到大人的军威,真是虎狼之师,骁勇无敌之旅,仰慕非常,小人平日给那些逆贼反民倒也记记帐目,领领兵将,只求大人能给小的一个位置,也在这胶州营中有个容身之所。”
看来这张承业在从贼期间,已经是彻底忘记这廉耻是什么了,李孟盯着这人看,心中也是颇为的郁闷,心想其他人王霸之气四射,文臣武将的纷纷拜服,主动投靠,怎么到我这边都是些猥琐之人呢?
不过这张承业倒是个很灵活的人,这年头心眼活的书生可确实是不多见,李孟稍一琢磨,点头说道:
“从今以后跟着我就是了。”
李孟重新睡下的时候才想到,南山贼张承业怕是把这些事情都算计的明白,自己不会杀他,而且还会收留,毕竟半夜过来这可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有这般赌性,有这般见识,又是如此的猥琐,倒也算是人才了。
想了一会,李孟又是进入梦乡……
但胶州营的士兵,军官们都是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夏津县那边又是过来一队人,士兵们以为要作战的时候,谁想到却是拿着那乱贼首领的头颅过来领赏的。
昨日那五百两银子的赏格一出,整个夏津县城就炸了锅,造反作乱不就是图个吃饱肚子过好日子吗,有这五百两银子在手,这些不就都能实现了吗?
当天晚上,那乱贼的首领就被亲信砍掉了脑袋,还有些人去张承业家里找人,此处又有一奇闻,白天张承业跑回夏津县城之后,过了小半个时辰,喊话的骑兵才到,足见其亡命逃跑的速度如何。
那些去张承业家找人的乱民自然没有找到人,就连张承业的家眷都没有找到,只得是悻悻放弃,天不亮就带着乱民首领的头颅出城,来这边领赏了。
这剿匪战斗果然是容易,估计其他的官军来也不会费太大的力气,想必这就是巡抚和参将把这个剿匪平乱的任务交给李孟的原因。
既然是开城投降,倒也省了李孟这边不少力气,派出士兵接管城池,同时派出快马去东昌知府衙门报信。
说来也巧,这边事情才解决,来自胶州的信使带着急讯来到这边,说是八闽商行的郑掌柜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委托办的那件事已经有些门路,请李孟带着东西赶过去。
李孟没有想到委托郑掌柜所做的,居然这么快就有眉目,李孟心里面也是很有紧迫感,既然是有了消息,那就要抓紧时间去做了。他这边不知道的是,那郑掌柜回到济宁州之后,立刻是一路紧赶,到了南京城。
郑掌柜知道这种事情未必是他能做主,直接把原委告诉了郑家在南直隶的主事人,这是郑芝龙的近支堂弟,被人唤作郑鲨的人,郑家在盐业这上面一直是被两淮盐商压制,憋气的很。
眼下山东有这个好机会,又是有大利的买卖,郑家在南方的几个主事人没有迟疑,马上答应给李孟操办,当然,私下里面耻笑李孟脑子坏掉也是有的。
事情有了眉目,也就是说有了送钱的地方,但这笔银子郑家肯定不会垫付的,而且送礼调拨,官场上的往来,最好让当事人来办理,免得被人埋怨。郑家也是想要快速,所以来回动作都是用的快马加急,轮换传递,这速度自然就是快了许多。
夏津县除了闭塞之外,没有任何的价值,不管是军事上还是经济上,既然是平定了混乱,李孟对此处没有兴趣,安排几名小头目留下,让马罡大队回胶州,自己则是带着骑兵快马赶回胶州。
附带说一下,南山贼张承业居然也是招募了两百多民壮在身边,这年头种地活不下去了,也有些人看着胶州营兵精粮足,动了当兵吃粮的念头。
李孟把这些人归给马罡统辖,自己则是日夜兼程回到逢猛镇,他压根没有进入胶州城,好在有那次去河南的经历,胶州营一干人等都知道如何的办理,这次依旧是二百随从,不过这些人的装备比上次可是要精良不少。
存银六万两,李孟直接带走了五万两银子,胶州营凡是参赞机要的这些人都是觉得李孟目前如此身份,却总是四处的乱跑,实在是有些太莽撞了,万一在外面有个危险的话,这积攒的实力就全部的跨掉。
反倒是那木云瑶考虑的事情比较与众不同,她很是担心,担心李孟这次去南京,又是带回来个女人,而且那边秦淮风月,让人不放心啊。
李孟虽然看书不多,可白龙鱼服的道理也是懂得,外面处处杀机,自己这个身份在外面少有不慎就是杀头的危险,但却又不能不去。
而今的胶州营除去他自己之外,根本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而且部队从山东移防到湖广荆襄一带,即便是派出使者去办理,对方会不会心有抵触,曲解自己的意思呢,只能自己去交涉办理了。
李孟这一路急行准备,在十月底之前就离开了胶州,带着手下和金银顺着水路去往南京。
从夏津县回到胶州,再从胶州出发,李孟都是急忙的准备,没有耽误什么时间,那些邸报是来不及看了,更不要说在他离开半月后,有封信送了过来。
顺着漕运和济宁附近的水系去往河南和去往南直隶完全是不同的体验,前者是看着人间的凄惨景象,后者则是看这个时代整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区域。差不多从嘉靖年间开始,不管是税监,倭寇,海盗,还有别的什么,都无法阻碍江南地区一步步的繁荣起来,南直隶和浙江还有江西的东部构成了这个区域。
苏州,常州,松江,杭州,嘉兴,湖州的手工业和商业极度的发达,他们出产的各种物品通过海上商路销往世界各地,日本的金银矿,西班牙和葡萄牙在南美洲和东南亚搜刮的金银都是从这里流入大明,换成一船船的瓷器,丝绸,文具以及各种商品,运回本国后再赚到更加高额的利润。
这种纯粹的入超,让江南之地变成了极度富庶的地区,而作为大明南方中心的南京城,更是这些繁华的集大成者。
顺着运河自江都入长江,走水路到南京,这一路上给李孟的感觉,简直是换个了人间,邸报上说河南那边人相食,在山东几个府行军,路边饿殍不稀罕,脸有菜色算寻常,可江南这边人都是显得气色好许多,就算是路上行人的姿态也是悠闲自得。
无处不在显示这边的繁华和富庶,平民也都是跟着安乐许多,这一路上经过淮安,镇江,扬州都是名城大府,不过李孟却没有当日在河南的那种兴趣了,一来是事情紧急,耽误不得时间,二来是越是看到这种繁华,李孟就越是想到这些繁华被毁灭之后的惨象,自己应该无法去改变什么了,李孟在这个时代每多一天就觉得自己只是被投入历史长河中的石子,甚至不会引起波澜,而不是所谓拍动翅膀引动飓风的蝴蝶。
每日坐在船头看看两岸,对李孟也是足够了,越是繁华美景,心情就越凝重,不看也罢。
郑掌柜在南京城附近的渡口迎接,这边的舟船云集,人来人往,所谓都市景胜就在如此,不知道为何,在这里李孟想起了自己在现代去往上海和北京,走下火车的时候,这里若不是看人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完全是现代大都市的模样了,气息如此的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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