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这天正好是逢猛和灵山的盐队开拔到昌邑左近换防的日子,每次两支盐丁队交接,总是要折腾半天才能安顿下来,铁匠铺子那边又是换了两种式样的火铳,李孟这里还不满意。
既然庄子上没有什么事情,李孟索性是来到知州城偷闲半日,也算是小小休息,安排门口值守的盐丁去喊宁乾贵,李孟在这边自己动手泡了一壶茶。
宁乾贵一进屋,李孟这边给正好是倒出两杯茶,宁师爷苦笑一声,他自命善于奉迎,说白了懂得拍马讨好,可在这位大人面前常有些很无力的感觉,盐政巡检李孟完全不懂什么上下的规矩礼节,行事和那些无知村妇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要说真不懂,盐丁队上下军法森严,统驭极为的完备,这又不像是不懂礼节规矩的模样。
不过既然李孟这个表现,那也只能是跟着配合了,李孟倒完茶后,手掌一摆示意,宁乾贵连忙挂上笑容,开口说道:
“怎么敢当大人倒茶,折杀了。”
但也就是客气这么一句,显然已经是习惯了李孟这种做派,茶是最粗劣的那种,李孟喝茶只是要个苦味提神,并不讲究,宁乾贵好歹也是有点钱,还真是适应不了这茶叶,不过也只能是面无表情的喝一口。
“这几天州城里面对这周举人可是热络的很啊,我也纳闷,举人也做不得官,何苦下这么大工本。”
这句话一说,宁乾贵嘴里那口茶差点喷出来,强自咽了下去,心想李大人你要装傻也不能这么装吧,可看着李孟疑惑的表情,还是忍着解释说道:
“老爷,九品八品小吏,举人可以直接做,若是有门路有钱财,去做个教谕,接着转作知州,知县都是有的,那周举人也算是本地大户,将来看着可是有前途的,自然是众人拥上去结交。”
李孟干咳几声,这些日子听人聊天的时间少了,对于明代的见识还是太浅薄了,随处闹笑话,这周举人也就是前段时间的周秀才,应该就是在少海楼喝酒时候所听到的哪个沉稳有见识的读书人。
双方都是在同一个地方,不管今后如何,关系还是要处好的,李孟很快就是拿定了主意,开口说道:
“老宁你安排人去送礼问候下,不过估计那又功名的读书人未必瞧得起我这盐贩子。”
听到李孟自嘲,宁乾贵也是陪着干笑了几声,看着无事就要起身告辞,走出门,就听到李孟在后面迟疑着开口问道:
“颜知州衙门那里有什么事情吗?”
“回大人的话,罗西买通了知州府上的两个婆子和一名厨子,听说前几天知州老爷在内宅发了大脾气,知州夫人在那里只是哭,然后颜小姐的院子就被锁上了,几个婆子昼夜在那里看着,听说一名丫鬟差点被打死,要不是被小姐保下来。”
看着李孟脸上青白不定,宁乾贵心想自己这么说对方私宅之事,大人果然不高兴了,连忙换了个话题说道:
“知州每日还是写字读书自娱,听衙役们说,同知和州尉几个经常去找知州,想让知州出头打压下大人,不过都被颜知州不咸不淡驳回去了。“
这时候李孟的神色表情倒是很淡然,小小州城,各种消息那里有什么保密的,只要是用心,那里都是筛子,没有秘密可言。
不过李孟真正关心的消息却是前面的那些私宅八卦,他这么送瓷器,知州府里又只有颜小姐一个人喜欢瓷器,连送三次之后,知州夫妇不起疑心才怪,虽说晚明的风气不似前明那么道学死板,可也有规矩在。
这颜知州没有冲过来和李孟拼命,这还真是读书人懂得韬光养晦,不过李孟也是明白,对方科班正途出身的文官,肯定是瞧不起自己这等形同草莽的角色。
那边的宁乾贵早就是退了出去,留下李孟在这里发呆,想着现代自己那些听到的经验,看来博取好感,谈恋爱拉近距离的招式都不适用于这个时代,自己该怎么办,李孟有些懊丧的拍了下茶几。
“不想了,出去练兵去,要过好日子,还得把这些基础东西做好。“
只是,等到都做好了,还有时间去过好日子吗?
人多就是不一样,李孟手下的人数扩张到两千多人的时候,灵山卫所这一带的盐场资源完全可以用新招收的人来镇守,原来的老盐丁都是被派了出去,被战乱搞得破烂不堪的登州不去说他。
在本地盐枭盐贩的配合下,莱州和青州两府的私盐贩运道路都是被盐丁们看守住,除了灵山的盐之外,外地的盐真是一点也进不来。
若说从前的盐政巡检,比如说牟阎王,也是设卡查缉,而且凶恶无比,收上来的钱却不如李孟的十分之一多,原因就是他光顾着自己发财,下手也恨,大的盐枭不鸟他,中等的盐贩子提防着他,小盐贩恨他入骨。结果搞得自己处处树敌,自然是万事不成,大家不咸不淡的孝敬他几两银子,也就懒得理会了,结果堂堂一个巡检,发财还要靠着自己贩卖私盐买卖。
那些大小盐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或者是在山东本地的盐场拿盐,然后回到本地贩卖,有时候看着路过的地方盐价高,直接就是卖给本地,盐贩和盐贩之间彼此争斗不休,彼此构陷,还要提防着巡检司那些土匪的查缉,收入不稳定,利润也不高,风险也大,都是做的无精打采。
可李孟现在这么做,按照府县村镇划分区片,各地凡是和私盐有关的盐商盐贩,地主豪强都是选择最大的进行合作,李孟给他们理清当地的秩序,给他们提供货源,保证他们不受官府的查缉。
这些豪强所做的就是买下这些盐,销售出去就是了,这收入和利润稳定下来之后,比起先前要强出去许多,人人得利,自然是人人用心。
李孟已经是在登州和莱州府编织了一张严密的私盐销售网,在这个网络之中,每个参与者都有自己的利益在其中,受这个利益的驱使,都是自动自觉的维护和保护这个网络。
当然,选择当地最大的豪强士绅进行合作,必然要触动其他人的利益,不过既然已经是找到了最大的,两家合力,其他人也翻不起天来。
很多原来在当地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角色都这么销声匿迹了,比如说平度州的丘大海,当日贪图便宜去买鱼儿镇和海仓的盐,结果在李孟少海楼之会的时候没有赶上,原本他是平度州最大的盐枭,结果半年以后他在莱州买不到一粒盐,在外地买的盐一粒也到不了平度州,手下也都是烟消云散,现在人都是不知所踪,他和灵山卫所那几个临阵脱逃的盐竿子一样都是反面的教材。
实力膨胀的李孟已经是开始朝着兖州府和青州府交界南面,还有济南府的南面这些区域开始贩卖私盐了。
不过这些地方却都是两淮盐商的传统地盘,本身距离海州和赣榆就很近,水路和陆路的交通也方便,两淮盐商一向是放量的倾销。
结果李孟的势力渗透过来的时候,两淮商人顿时是暴跳如雷,所谓“两淮盐,天下咸”,淮盐行销天下,两淮盐商也是富甲天下,势力大的惊人,本来是盐引分省而设,各地盐销售各地,不过山东本地的盐场都被淮盐挤压的没有任何生存空间,当然两淮盐商也不是实实在在的买卖官盐,而是在官盐中夹带私盐,一引盐四百斤,结果盐商却拉出来四千斤,八千斤的盐贩卖,还是按照官盐的价钱买卖,利润自然是极高。
兖州府,东昌府和济南府是山东最富庶的三府,淮盐充斥其中,利润也是极大,怎么能轻易的放弃。
两淮盐商也有自己的盐丁打手,但是这些人也就是打手而已,谈不上什么训练,依靠的是好勇斗狠,跟李孟手下那些有组织有训练的盐丁对抗,被打的落花流水,而且在山东境内也不能调动官府的力量,一时间竟然是无计可施。
被李孟占据市场一天,那就是少赚一天的银子,海州盐商自然不愿意吃这个亏,可动手现在看起来是打不过了,只能是用些别的手段。
济宁是山东的漕运枢纽,山东盐运使衙门也设在济宁州,海州盐商们也都是聚集在这边,威胁李孟不好用之后,又是动手开打,没有打过,最后这些盐商们终于是想到巡检的上司就是山东盐运使,找他的上司,撤了李孟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这才是最好用的手段。
这些盐商都是和官府打惯了交道,自然是知道规矩,一起凑了银子送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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