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六,如此简单的名字,是土木堡大明八千余将士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这么多兵本是跟着我吃香喝辣的,到头来却连条命都未必保得住,我真是没用啊!”
沈溪带着一种自责的语气,自言自语。
此时他已经回到城西的指挥所,身上跟个泥蛋一样,他并没有利用特权弄来热水洗手洗脸,就这么坐在桌案前,在他面前没有军中将领,也没有那既缠人又喜欢唠叨的监军张永,只有云柳和熙儿。
二女身着男装,站在那儿不敢说话,专心倾听沈溪袒露心声。
等沈溪沉默良久,云柳才出列奏禀:“沈大人,卑职查知,如今鞑子兵马或许已将中军撤去,城外驻守兵马,应在八千到一万五千之数,城外各处防备稀疏……”
连沈溪都不得不承认,云柳和熙儿这对姐妹花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有脑子,另一个身手高妙,二人相得益彰,配合起来刺探情报,可谓无往而不利。
云柳头脑灵活,学识也好,能够清楚地将两姐妹获取的情报连同她自己的理解,准确无误地在沈溪面前的军事地图上做出合理标注。
沈溪看过地图后,欣慰地点头道:“前几天鞑靼兵马将土木堡周边给围困得水泄不通,现在却到处都可以看到破绽,基本跟鞑靼主力抵达之前的状况相仿。看来距离咱们突围的日子,为期不远矣。”
熙儿有些诧异,想了好一会儿没明白,冒冒失失地问道:“最终咱们还是要选择突围吗?”
被云柳瞪了一眼,熙儿才不敢继续追问。
沈溪笑了笑,回答道:“咱们不突围,难道要在这土堡里等死?若京城有失,即便我等驻兵土木堡,意义又何在?”
云柳赶紧出言宽慰:“沈大人毕竟牵制鞑靼大批兵马,而且前后几役下来,歼灭几近两万鞑子铁骑,这个功劳不管放到哪个朝代,都能彪柄千古。”
沈溪摇头轻叹:“事情确实如此,但朝廷方面却未必会如此想……诚然,我是牵制不少鞑靼人马,但同样也放了更多的鞑靼兵马往内长城一线而去。”
“京城若是失守,我这个延绥巡抚即便立下再多的功劳,也是要承担罪责的,与其等待朝廷那永远不可能到来的援军,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从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云柳和熙儿虽然对沈溪都抱有强烈的信心,但她们听了沈溪的计划后,还是感觉一阵胆战心惊。
如今的土木堡,连坚守都无法确保,居然还想实施突围……明知道鞑靼人最擅长的就是平原地带作战,沈溪带兵出城之后,失去城塞以及周边防御工事的保护,即便能杀出一条血路,又如何能回得了居庸关?
如果所料不错,那时居庸关应该已为鞑靼人占领,即便没有攻陷,鞑靼人也会将土木堡到京畿周边的路途全数封闭,沈溪根本就没机会带兵驰援京师。
或者说,那时即便沈溪有心,也没那力。
云柳不明所以,赶紧请示道:“沈大人,不知我军何时发起突围作战?”
沈溪侧过脑袋看了一眼云柳,虽然云柳武功低微,但性格直爽,行事不拖泥带水,倒是他事业上的好帮手,当下微微一笑,道:
“等几日吧,现在先要确定的,是鞑靼人的主力是否真的撤退了,即便是真的,那也要在搞清楚城外鞑靼人的兵马数量后,再好好权衡利弊,突围是不得已的下下之选,但却又是必须的选择!”
……
……
沈溪在城西指挥所内跟云柳和熙儿商谈事情,在土木堡城西北的一个地下坑道里,胡嵩跃正一边吃晚饭,一边跟刘序商讨城中的事情。
即便是把总,在土木堡内拥有仅次于沈溪的权力,但二人的伙食也没好到哪儿去,最多是每天肉汤里,能不单单看到肉丁,也许还能见到块骨头什么的……受沈溪影响,现在军中这些将领谁都不敢开小灶。
“老刘,我跟你说,不是今晚就是明晚,看着吧,鞑子现在要进攻居庸关,土木堡如鲠在喉,不拿下怎么可能放心东去?攻城是必然的!”
胡嵩跃捧着饭碗,大大咧咧地说道,“连续两仗下来,鞑子估摸憋屈坏了,下一战很可能就是决战,鞑子或许会一口气出动四五万兵马,而城内守军就这么多,要是火炮能继续发挥威力,火药又管够的话,倒不是没机会获胜!”
刘序喝着马肉汤,略带不屑道:“你怎知一定会打?之前沈大人不是说过了么,鞑子有可能会围而不打,等着我们水源断绝,粮食耗光?”
胡嵩跃摇头道:“别以为沈大人说的就一定就是对的,连他自己不是也没确定?自从跟着沈大人进入土木堡,他凡事都能料得先机,这事儿也太神了,就算是活神仙,也总有那么一两次预料不准的时候吧?”
刘序这次不说话了。
相比而言,几个把总中沈溪信任胡嵩跃更多一些。
胡嵩跃很多时候作为沈溪的传声筒而出现,刘序以前很喜欢在背后非议沈溪,但不知何时起,他就学聪明了,议论攻讦谁也不能开罪沈溪,那不是跟上司过不去的问题,是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不信就等着瞧,要不咱打赌?胜了的话,二斤酒,怎地?”胡嵩跃一脸热切地征询。
刘序冷冷打量胡嵩跃,问道:“你哪儿来的二斤酒?”
胡嵩跃一撇嘴,说道:“你跟我装什么糊涂?给士兵的酒,我就不信你没私藏一些?也是我厚道,只是扣下一些坛底的老酒,你跟老朱那边,一定是克扣的最好的酒水,我没说错吧?”
刘序看了看坑道周围,又看看指挥所的方向一眼,没好气提醒道:“你疯了?这种话你都敢说出来,你是不知道这位沈大人的脾气还是怎么着?”
“我可是听说过不少这位沈大人的传闻,说是他带兵最是严谨,在闽粤之地任督抚时,下面一个将领扣下一点战利品,就被打得半死不活,之后更是被削夺职务!”
胡嵩跃一听非常惊讶,张大嘴巴问道:“真有此事?”
刘序想了想,大概确定传闻中是这么说的,他又没亲眼见过荆越,自然不知事情的真相如何,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
胡嵩跃自己有些为难了,他原以为沈溪遇到这种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还会较真儿。
刘序喝了口热汤,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还敢在这里张扬,不妨给你说,我跟老朱,可是一滴酒没敢贪墨,就你……哼哼,仗着沈大人平日里宠信你,就敢胡作非为?”
“还好这事是让我知道了,若是被其他人捅到沈大人那里,看你还能囫囵着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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