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受人的内力控制。
下意识地她斜了眼梢,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果然见他广袖中的大掌轻动。
她略略怔忡,不明其意,就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二弟的化瘀消肿药竟然掉在了这里。”
众人循声看过来,就见他黑袍轻荡、疾步走过去,在众人的注视下,弯腰将瓷瓶拾起,攥在手心焘。
末了,又对着锦弦微微一鞠:“皇上,微臣将药给逐曦送过去。”
锦弦瞟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边上的影君傲刚想说让家丁送过去就行,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黑影晃动,人早已疾步离开。
一阵略带墨竹清香的气息拂过鼻端,男人径直从蔚景面前走过,衣袂轻擦,蔚景垂眼,看到男人墨色衣袍金色镂空木兰花的滚边在眼前一晃,再次弯起了唇角桫。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给自己去见鹜颜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何必呢?
既然担心,刚才大可以自己扶鹜颜离开,何必又要做样子放手,然后放手了,又不放心,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搞这一出呢?
真累。
这样的男人真累!
她这个旁观者都跟着替他累!
她又忽然想起鹜颜舍身救蔚卿的动机来,到底是想要在锦弦面前表现自己的忠心呢,还是在凌澜面前表现自己的受伤呢?
不知道。
反正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一个精得像狐狸,岂是她这种蠢笨脑袋能够参透得了的?
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七想八想中,猛地听到锦弦的声音响起:“对了,刚刚那么一闹差点忘了,夫人的踏水舞还没有跳呢。”
蔚景一震,愕然抬头。
这个男人,竟然还要让她跳。
怎么就死揪着不放了?
如今鹜颜凌澜都不在,虽说他们在也帮不上她,可,毕竟……
怎么办?
许是见到她这样一幅表情,锦弦眉眼一弯,浅笑道:“夫人也不必太为难,就随便舞上几个动作就行。”
强自按捺住心头的狂跳,蔚景亦是浅浅一笑:“鹜颜倒是不怕献丑,只是,这踏水舞,没有乐器的伴奏,就全然失了踏水舞的味道。”
刚才凌澜不是说,踏水舞是因伴奏像踏水声而得名吗,那么她以没有伴奏为借口总归不会错。
她的话音刚落,影君傲就先锦弦开了口:“那,皇上,要不这样,等会儿回了岸,有乐器的时候,再让右相夫人舞上一段?”
蔚景垂了垂眼帘,微微抿了唇瓣,自是知道影君傲在帮她,却也不能明目表达自己的谢意。
只希望锦弦能够同意,暂时放过她就好。
一旦上了岸,事情就好解决了,到时,大不了,让鹜颜做回自己,她扮作夜逐曦就行。
曾经在未央宫前面,不是就这样过吗?
然而,锦弦却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没事,朕说了,只是看几个简单的动作而已,有无伴奏乐曲都无大碍,朕只想看看这踏水舞的舞风是何样子的?”
蔚景真是欲哭无泪啊。
又怕水,身上又痒痛难耐,还要跳什么闻所未闻的舞蹈!
画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一个一个全都一副静候她表演的模样。
怎么办?
跳,她根本不会,不跳,现在箭在弦上。
锦弦是一个帝王,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耐心,看他的样子,她知道,再推辞下去,只会引起不快。
她倒不是怕他不快,而是怕惹出什么纠复就完了。
那么……
随便摆两个动作?先唬弄过今日再说?
反正好歹在现代,大学的时候,还选修过舞蹈。
跳几个踢踏舞的动作?
回头瞟了一眼凌澜离去的方向。
依旧不见人回来。
紧紧攥了手心,主意已定。
其实不定也没有办法。
略略后退了两步,跟边上的人拉开一点距离,正想着跳哪两个动作,就听到锦弦的声音再度传来:“这里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个帝王不容人拒绝的霸气。
她一怔,抬眸,就看到他明黄衣袖轻扬,指着他面前的甲板。
那里很空,是的。
但是,那里离船头也近,离船头近,也就是离水近。
离水近,也就是……
她怕水啊!
她不敢想。
边上的人已经自觉给她让出了一条道,那架势,就是她不去也得去。
全身痒痛、心中慌乱,她忽然生出一份愤懑来。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来承受这些?
她不想做鹜颜,她不想做右相夫人,她不想这样跟锦弦周旋……
不错,凌澜是救了她的性命,可是却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安排她的命运。
但他一直在安排!
自救下她那日起,就一直在安排。
莫名其妙,她成了鹜颜,听他之言,她成了右相夫人。
如今他们两人不知跑到哪里去缠绵,她却还要在这里受着这样的煎熬。
可是,能怎样?
发作吗?
罢演吗?
撕下面具说,我不是鹜颜,我是蔚景吗?
不能!
她连说停止的权力都没有,她连做自己的权力的都没有!
她只能向前!
只有两条路,要不,死,要不,继续!
她只能继续。
强自敛了心神,她缓缓走向锦弦所指的地方。
不去看两边的湖水,不去看众人的目光,她深深的呼吸。
这时,那两个送鹜颜去休息的家丁也返了回来,见众人屏息静站,也大概了然了要表演,恐破坏气氛,就压低了声音跟影君傲禀报着:“右相大人在给左相大人擦药,一会儿就下来。”
蔚景瞳孔微微一敛,猛地展臂、抬头,身侧湛蓝的湖水就这样直直映入眸底,因着画舫的前进,碧波一漾一漾。
一阵眩晕顿时袭来,她只觉得地动山摇一般,脚下的动作甚至还没来得及迈开,就猛地一个踉跄,想要稳住都不行,陡然失去平衡的身子就直直朝画舫一侧的湖水里坠落下去。
事情发生得骤不及防,等一旁的锦弦和影君傲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同时伸手去拉的时候,却已然来不及。
锦弦的手轻擦过蔚景的袖边,影君傲撕下了一截袍角在手心上。
“噗通”一声巨响,水花溅得老高。众人惊呼,倒抽气声连绵。
怎么回事?
落水了?
惊错不堪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另一道身影如光如电,从船头上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巨响。
又有人落水了?
等发现船头上少了谁,众人才意识过来,是啸影山庄的庄主影君傲下水救人去了。
纷纷来到倚水的栏杆边观望,家丁中有几个会水的,见自己的庄主都跳下去了,更是毫不犹豫纵身跃进湖中。
蔚景本就不会游泳,又加上对水的极度恐惧,以致于她连扑腾一下都没有,就直直往湖底下沉。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再一次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就如那日被锦弦推下悬崖,身子急速下坠时一样。
窒息,绝望。
水入了眼,入了鼻,入了喉,眼痛、鼻塞,喉堵,她缓缓阖上眼睛。
忽然,腰身一重,身子陡然一轻,她一怔,愕然睁开眼睛,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俊颜。
影君傲!
他……
还未及反应,唇上一重,他已经倾身将她吻住,并只手缠住她的腰身,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拉,扣在胸前。
当清新的空气被传入口中,当窒息感渐渐减退,她才意识到,影君傲是在给她渡气。
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就这样下水来救她。
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气息,身子也在他的带领下缓缓上升。
“哗啦”一声巨响,两人破水而出。
刚刚还在庆幸,却蓦地意识到脸上的紧绷感轻了许多。
面皮。
她一惊。
因为水的浸泡,脸上的面皮松了。
这时,影君傲也缓缓放开她的唇,四目相对的瞬间,影君傲看到了她眸中的慌乱,再一看她的脸,顿时了然,便再次倾身蹭上她的脸。
亲吻、拱动……
画舫的栏杆边所有人都看着水里的两人,目瞪口呆,包括在水里的几个家丁亦是瞠目结舌。
好一会儿,影君傲才缓缓将蔚景放开,抱着她的腰身,水底下的脚一蹬,从水里面飞身而起,落在甲板上。
可还未站稳,猛地眼前人影一晃,下一瞬,就看到一个拳头直直朝他的面门上而来,出手之快,他连避开都未及,鼻梁上倏地一重,随着“砰”的一声碎响,他就被那一拳击得身形一晃。
众人惊呼。
影君傲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才看清出手之人。
是怀中女人的丈夫。
那个去给弟弟擦药,不知何时又冒出来的男人。
只见男人紧紧抿着唇,眼角眉梢阴沉冷厉之气尽显。
而自己怀中的女子也被对方蛮横地拉了过去。
鼻梁上传来刺痛,有温热从鼻孔内流了出来,影君傲抬手抹了一把,竟是一手背的血。
他瞳孔一敛。
“在爷的地盘,竟敢打爷!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亦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勾了一拳,朝对方的面门上砸了过去。
因为对方一手抓着女子的腕,且他出手也快,所以,毫无意外地,对方就结结实实地承受了他的那一拳。
同样被击得身形一晃。
同样有殷红从鼻孔内流出。
影君傲活动着被震得发麻的手骨,一脸挑衅之态。
蔚景本还未从落水的余悸中回过神来,又猛地被一拉扯,几乎都站立不稳。
全身没有一丁点儿力气。
不管是被男人扯着,或是看面前的两个男人拳头相向。
她想张口,想抬手,却连动一动唇的力气都没有,甚至手指尖都抬不起来。
全身又疼又痒又冷,而且,还心悸,每一种感觉,都凌迟着她的感官!
她知道,经过这一折腾,过敏症状又加重了。
无声的对峙,气氛冷凝。
锦弦凤眸深深看着这一场闹剧,凌厉目光盘旋过两个男人的脸,沉声道:“算了,暂且靠岸吧,庄主跟夫人都湿成这个样子,得赶紧换身衣衫才行!”
影君傲觊了一眼边上的家丁,家丁会意,开始让画舫慢慢横着靠岸。
刚一靠岸,锦弦就带头走了下去,负着手,脚步有些快,似是很不悦。
蔚卿、赵贤和禁卫统领叶炫紧跟其后。
影君傲因要回房换衣衫,所以吩咐两个家丁带着几人去客房。
鹜颜不知几时也已从画舫厢房里出来,站在甲板上。
人,陆续走尽。
只剩下影君傲、凌澜、蔚景、鹜颜。
待明黄身影消失不见,影君傲骤然抬手,“嗞啦”一声,将画舫上的彩幔扯了下来,一把将凌澜怀里的蔚景拉过去,用彩幔将她的身子裹住,作势就要将她抱起,就看到凌澜又是一掌劈了过来。
他身形一闪,那凌厉掌风就轻擦着他的脸颊边缘过去。
伸手想再次去拉蔚景,凌澜的第二掌又再度落了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避,也没有躲,而是迎了上去。
五指摊开,凝起内力,直直迎了上去。
两掌相接,一声巨响,连画舫都晃了一晃。
强大的内力自两人紧紧相贴的手心倾散出来,就像是一阵龙卷风,掀起几人的衣服和墨发飞扬。
蔚景皱眉看着两人,只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又回头看了一眼静静站在那里,一脸沉冷的鹜颜,弯了弯唇,双手裹了裹身上的彩幔,跌跌撞撞下了画舫。
“鹜颜!”
“精卫!”
两个男人同时出声,却都没有松开手。
因为练武之人都知道,像这种时候,除非同时撤回内力,否则谁先撤,谁必定受伤。
蔚景没有回头,直直朝一个方向走。
药房。
她要去药房。
“鹜颜!”
终究,还是凌澜最先收了掌,如此一来,影君傲的内力以及他自己的反噬内力就拧成一股强劲疾风瞬间击向他的胸口。
身子被击得猛地一晃,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往后急速退去。
边上的鹜颜脸色一变,飞身上前,将他的手臂扶住,他才没倒下去。
身上旧伤未好,怎经得起这样受创?
一股腥甜直直从腹中往喉咙里一撞,他张嘴,“噗”的吐出一口殷红来。
影君傲皱眉,他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先收掌。不过,此时,他却也顾不上,转身就去追岸上那个连走路都艰难的女人。
可刚追上,一道身影已落在他和女人的前面。
“庄主,请自重!”凌澜抬手,揩了一把唇边的血渍,沉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
影君傲抿了唇,紧紧盯着男人,胸口微微震荡,忽然,转身,大手扯了女人身上的彩幔,又在女人的惊呼声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撕掉了女人的一只袖管。
当那莹白的手臂上满满的红斑入眼,凌澜瞳孔一敛,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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