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地看到男人瞳孔一敛,目光定定,看着那个瓷瓶,半响,才将目光移开,转眸看向她。
“滚!”
她一震,恍惚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男人,没有动,直到男人再次嘶吼一声:“滚!”,而她的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情绪激动动用了内力的原因,一下子被震得老远,重重跌在地上,她才惊错回神。
顾不上今夜摔了几次的身子就像是散了架一般的疼痛,更顾不上男人为何是这种反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口跑,生怕晚了一步,男人会忽然后悔。
木门被拉开,她冲了出去,穿过被杂草覆盖的小路,一口气就跑到了石门边烨。
喘息地看着紧闭的石门,她这才想起自己开不了这门,粗重的呼吸一下接着一下,她蹙眉回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让他开一门,骤然,一阵劲风直面而来,轻擦着她的脸颊疾驰而过,紧接着,她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她惊错望去,石门赫然开了。
心中狂喜,她再次回头朝屋里望了一眼,屋里烛火昏黄,转身,她快步跨出石门,冲进了蔼蔼夜色中钨。
来不及想,自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宫里,众人会怎么想,也来不及想已是深夜,自己没有令牌怎么出宫,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逃,赶快!
赶快逃出冷宫!
所幸冷宫的路她虽不熟,却也勉强认识。
曲径通幽、七弯八拐,她不做一丝停顿地往前跑着。
经过一处宫苑时,院子里一抹熟悉的人影蓦地跃入眼帘,她一震,停了脚下步子。
虽然夜色苍茫,虽然没有星光,虽然隔得距离有些远,但是,很奇怪,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是铃铛。
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纤尘不染,头上发饰卸尽,满头青丝未加一丝束缚地垂至腰间,此时,正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微微仰着脸,望着院中的一株芙蓉,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蔚景忽然想,或许就是这样褪去华丽的宫装,褪去琳琅的簪花首饰,褪去精致的妆容,所以,她才一眼认出她的吧?
曾经的铃铛就是这个模样。
垂了垂眼帘,她又想起白日里未央宫前面发生的一幕。
最紧急的时候,是这个女人站出来救了她,而她自己却被锦弦打入了冷宫。
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其实,她很想上前打个招呼,然后试探一番,看对方为何会这样做,可是,她又想起,今日在马车上,凌澜警告过她。
凌澜说,没有搞清楚事情状况之前,绝对不可再轻举妄动,包括,对铃铛。
“你在轻信他人这方面吃的亏还不够吗?这世上,再亲密无间的两人也是两个人、两颗心。”
两个人、两颗心!
蔚景弯了弯唇,将落在铃铛身上的目光缓缓收回,转向前方,又继续往出冷宫的方向走。
可是,刚走了两步,她又蓦地想起一件事来。
就是名册。
凌澜说,她放在假山大石缝隙里的名册不见了。
如果说,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以外,还有谁知道那个地方可以藏东西,或者说,还有谁知道,她曾经在那里藏过东西,那么,那个人就只有铃铛。
曾经她们虽然是主仆,却几乎没有秘密,当然,现在想想,是她一方对铃铛没有秘密。
铃铛知道她的一切事情,包括,她曾经将东西藏过那个地方。
这样一想,她就肯定了一件事。
名册在铃铛手上。
是了,一定就是她。
如果到了锦弦手上,早就有行动了,不会这般风平浪静。
这般想着,她就有些按捺不住想试探一番的冲动。
铃铛就算知道她还活着,就算知道出现在锦弦的龙吟宫里的那人是她,却并不知道哪个是她吧?
反正不告诉她自己就是蔚景,只是以鹜颜的身份象征性的、略略地试探一下总归是可以的吧?
不提蔚景的任何事,也不提今日发生的任何事,只是自己正好从北苑逃出生天、路过此地,偶遇上了,单纯的聊两句,她也定然不会起疑。
心中主意已定,她便拾步走到宫苑的门口。
木门是虚掩着的,她站在门口,想起凌澜的话,终究还是有些犹豫。
静默了片刻,她才缓缓抬手去推木门,门刚刚被推开一点缝隙,骤然,身后一阵衣袂簌簌,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她感觉到腰身一紧,眼前景物一阵旋转,等她反应过来,她已被人裹着带离了门口。
她大惊,刚想挣脱,就听得男人清冷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是我!”
如此熟悉!
凌澜。
蔚景一震,愕然转身看向他,而男人却没有多做停留,长臂再次裹了她脚尖一点,飞身上了冷宫宫殿的琉璃瓦上。
身轻如燕,疾步向前。
蔚景自己不会武功,白日凌澜将她从龙吟宫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意识,所以,这是第一次看到他抱着她在屋顶上踏风而行、轻松自如得就像平素走在平地上。
那该是怎样的武功修为?
因着他的动作,她的脸紧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好一会儿,她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轻声开口,声音一出来就被夜风吹散。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
男人声音冷冽,蔚景微微一怔。
在他的怀里缓缓抬了头,就着幽幽夜色看向他,她发现,男人面色冷峻、薄唇紧抿、一双眸子定定地平视着前方。
生气了?!
她刚想解释一下夜里发生的事情,就蓦地又听到他的声音沉沉压在头顶,“我不是让你在门外等我吗?”
蔚景怔了怔,“一切因我而起……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男人冷嗤,“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难道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觉得是麻烦吗?”
蔚景被他一问,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远处传来敲梆子的声音,一下一下,细细一听,竟已是四更的天。
好一会儿,两人都不再说话。耳边只有男人沉稳的心跳和呼呼而过的风声,蔚景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了上来,她将脸在男人的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阖上了眼睛。
飞过九重宫阙、越过流角飞檐,踏风而行了很久,终于出了皇宫。
凌澜准备将怀中女子放下来,却发现对方竟然睡了过去,且睡得安稳,那一刻,他被憾住了。
这是怎样没心没肺的女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睡着?
恨不得直接将她丢在地上。
“蔚景”刚想将她弄醒,却又忽然觉得不对。
怎么会那么烫?
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衫灼烧在他的肌肤上,因为打横抱着她,双手不得闲,他倾身,用自己的脸贴向她的额头,发现她的额头就像是高温的烙铁一般,他眸光一敛。
直起腰身,他加快了脚下步子,直直朝一个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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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厢房内,床榻上,锦溪迷迷糊糊翻了一个身,手臂朝边上一搭,感觉扑了一个空,她一怔,睁开惺忪的双眼。
果然,床榻上只有她一人。
夜逐曦呢?
屋里漆黑一片,窗外夜色深沉,显然天还没亮,最多四更的天,夜逐曦去了哪里?
“秋蝉,冬雨……”
她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坐起来。
不一会儿,两个丫头就推了门进来。
“公主醒了?”
秋蝉捻亮了桌案上的烛火,冬雨取了衣架上的披风走过来给锦溪披在肩上。
“公主小心着凉!”
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锦溪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男人的袍子和软靴都不在。
“二爷呢?”
秋蝉和冬雨一怔,“奴婢也不知道,许是在书房吧。”
她们是锦溪的贴身婢女,随锦溪一起来的相府,虽来相府的时日不长,却都很清楚,她们的驸马爷可是个爱读书的翩翩公子,似乎只要是无事,基本上都呆在书房。
锦溪闻言,直接掀了锦被下床,“本宫去看看。”
秋蝉和冬雨连忙上前,取了中衣袍子给她穿上。
“不用跟着本宫!”
出了厢房的门,一阵夜风迎面吹来,锦溪连忙拢了身上的披风。
沿着抄手游廊,她径直朝书房的方向走,可走了几步又蓦地顿住,快步折了回来。
“怎么了,公主?”秋蝉和冬雨正准备回房,见她去而复返皆是一怔。
“快去给本宫沏杯热茶!”
这深更半夜的,她忽然这样贸然去书房找他,难免会让他不好想。
恐他误会、生出反感,她想,还是贴心地前去给他送杯热茶比较好。
远远的,她看到书房里亮着烛火。
果然在!
锦溪心中一喜,加快了脚下步子。
今日在未央宫前面,她皇兄说让太医检查所有的女人,当时,她紧张极了,特别是当太医说鹜颜还是处子之身的时候,她更是害怕到了极点,因为她也是啊,她也是处子之身啊。
她堂堂一个公主,嫁人多日,却还是处子之身,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虽然,虽然,她是原因的,但是,世人肯定不会这样看。
就像鹜颜,当时,夜逐寒还不是站出来说,鹜颜这几日身子不方便,故未圆房,但是,在场的又有几人相信?
所幸,最终她皇兄说,她不用检,她才得以没丢这个脸。
她身子不好,从小体质就弱,还晕血,大婚那日,也晕倒了一次,就是那日太医说,她的身子得调理调理才能圆房,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喝汤药调理,而夜里,她跟夜逐曦虽然同塌而眠,却也只是同塌而眠,双方都很克制,并未有半分亲密之举。
其实,她想,她真的想。
夜逐曦是个走在哪里都耀眼的男人,而这个优秀的男人是她的男人,她也想他好好爱她,不仅仅是平日的关心呵护,作为他的女人,她要他的全身心,她要将他的心占满,她要在他的身下绽放。
今日未央宫前面,她虚惊一场,所以下午,她悄悄进宫看了御医,御医说,她的身子已调理得差不多了,可以同房。
她欣喜若狂,本想今夜将自己给他的,沐浴、熏香,她也做了最充足的准备,谁知,等她缠身而上时,那个男人跟她说,下次吧,今日他很累。
很累,还深更半夜跑起来看书?
伸手,她推开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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