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爷这番说法是与我私下里听见的截然相反，他刚回来的时候对方夫人明明是另一番说辞，他说景帝用承诺方贤儿以后位来换我嫁了瑜王，他还说若瑜王身故，我可改嫁，却是自行选择，嫁官升官，嫁商得利，现在再听方老爷这话，却绝对是另外一番不同的意思了。 随即颦紧眉头，这真的是景帝的承诺还是方老爷为了逼我就范而编排出来的说法，难不成他是信不过我，才要晓之以利，外加用方家的未来来逼着我就范？
方家与我，不过陌路，若我委实不肯，在亲情和利益的考量下，方老爷会是如何选择，突然就生出这番疑问来了，我是不了解方家的一个外人，尽管最初相见之时，方家二老让我自心底生出一直熟悉的亲情，我若未曾听闻过另外一种承诺，当真是要去信了他的，也或许我将随波逐流，面对着这喧嚣的红尘，我一个小小的孤魂又能有怎样的本事，经历过伤害，许多事都看得淡了，我本是虚无缥缈的，来只为阎君的不舍，去大概也会在不经意之时，方家嫁了他们女儿的身，与我何干？
不过如今却在心底生出一丝愤愤不平来了，勾起了嘴角，轻扬朱唇，声音无波无澜的说道：“爹爹，娘亲，你们怎会这般的狠心，那人既然是个病身子，嫁过去注定成寡，为何要用方家的利益苦苦相逼，是方家的未来重要，还是女儿的幸福重要呢？”
我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严重，果不其然，听了我的话方老爷错愕的转头看向了我，对于一个痴呆好些年的女儿，如今会这般说话，他怎会不惊奇呢，或许他也有过怀疑，但方幽凡始终未曾离开过方家的院子，被掉包的可能性是没有的，方夫人的说法是老天怜见，终究还给方家一个脑子清醒的女儿了，即便再过怀疑，我附着的这具身子是方幽凡的，这点是没有人提出别样的说法的。
方夫人听了我的不甘，放声哭了起来，哽咽的说道：“老爷，咱们不要官位了，我们回苏杭老家去过寻常人家的日子，凡儿苦了这么些年现在总算清醒了，却要她去受这样的苦，为人父母的，怎么能如此的狠心。”
她的话让我动容，为了方夫人这几句话，或许我会妥协。
不过随即方老爷却霍然起身，对着方夫人就是一阵咆哮，“妇人之仁，你懂什么，若是当真如此简单，我何必如此为难，你先出去，让我与凡儿单独在祖宗面前说说话。”
听了方老爷的话，方夫人脸上顿时惨白，喃喃的说道：“你竟与我吵，我跟着你也几十年了，临老却被你这般大声的斥责着，是上的利益让你红了眼睛，竟看不得亲情了么？”
见方夫人是真的伤心了，方老爷叹了口气，轻缓的说道：“夫人，是我错了，算我求你，你先出去，这事情当真没那么容易的，我们不单单只是凡儿一个孩子，难道你忘记了么？”
我在冷眼旁观，心中猜想着这会不会是一场表演，可我还是能分辨得出关怀与表演，从方夫人垂泪望着我的时候我便知晓，这一次，我定会妥协，那是一个母亲的真情，或许我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凡儿，可我愿意为了她眼中的泪光装扮成一个乖顺的女儿，只为了那天下慈母之心。
“是，我们不单单只有凡儿，不单单只有凡儿……”
又看了我一眼，虽然她没说话，但是我看见了她眼中的歉意，她不单单只方幽凡一个女儿，她还有几个在朝为官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些也是她的软肋。
方夫人带着凄凄的抽噎离开了祠堂，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一个个冷硬的牌位外便只剩下我与方老爷，我还是静静的跪在蒲团之上，他们没让我起，我也无心起身，脑子被方夫人的不舍充斥着，心也淡淡的伤感了起来。
“凡儿，你起来吧，跪得久了，膝盖是要受不住的。”
这话里也带着浓浓的关怀，我暗叹口气，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他怎会不心痛呢？
慢慢的起来，出乎我意料的是不过才转过身子，方老爷却跪在了我的眼前。
自古有言，父母不跪子女，这是要折寿的，连忙伸手出声，“爹爹这是作甚，想要了女儿的命么，祖宗都看着呢？”
那一把年岁的老者竟嘤嘤的哭泣了起来，“凡儿，我不是在跪女儿，我这是在跪方家的恩人，未来的，你娘她是妇人，我怕她担心，利害关系不敢同她说，可若是不与你讲清楚，想来若你方才的口吻，定是不会甘心受这婚事，算我替你那几个兄长还有他们各自的家眷妻女子嗣的求你，你便应下吧？”
方老爷如此的做法，看来当真是急了，他下午说话的时候虽有担心，却不会有如此的作为，让一个父亲给自己的女儿跪拜，这得是多大的难堪呢？
还是伸手扶起了方老爷，轻缓的说道：“爹爹您若是就这样的跪着，我是不敢受的，若当真要跪，您便跪拜方家的列祖列宗，我先出去了，若是有话与女儿说，我也绝非不通情理之人，你且站起来说吧。”
看了看我，方老爷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站起了身子，这才慢慢的为我解开了方才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凡儿，我不知道瑜王为何在这个时候偏偏要选上你，他可是有见过你还是因为你曾经的痴傻之名令他觉得与他相配，这些我都无法知晓，对于瑜王，这么多年来我是没见过的，尽管他曾在圣上的登基大典上出现过，可是也没有人几个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容，对他可称之为了解的更是鲜少听说，圣上很偏宠他，一来圣上也只有他这一个嫡亲的弟弟，再者瑜王也为景帝付出了许多，商贾之大家是敖家，官宦皇亲之流里的大家可谓之瑜王，真正的富可敌国，如此一个身份显赫的人物，每年圣上都要把最好的送给他，可是从不见他喜欢什么，且很多都是被他原封不动的退回给圣上，如今却是跟圣上要求了你，不管出于何种考量，圣上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了他的要求，这点想必你也该懂得的。”
我轻点了点头，这些话今天我已经听过了很多次，或许是他们的兄弟情深，也或许还有别的思量在其中，不过这些不是我该关心的，我只是想了解，这个世上是亲情重要，还是追名逐利让人忘却一切。
“爹爹，圣上为了偿还了自己对胞弟的亏欠便要大臣的女儿下嫁，我听闻方家在朝中地位扶摇直上的，难不成为了一门婚事，圣上会如此的不留情面么？”
听了我的问题，方老爷眼中含着激动望向了我，有着欣喜，也有着无奈，轻缓的说道：“当年生下了你，三岁不能行走，五岁还不懂说话，外人都道上天给了方家五个聪明伶俐的子嗣，是他们分享了你的聪慧，因此你是个痴儿，而今你兄长所出的子嗣都各个睿智，可女儿却差强人意，景帝允我方家后位，不过是牵制罢了，在外人面前我们方家风光无限，可也因为这殊荣，方家定会对皇室忠心耿耿，你的年岁相当，可你是个痴儿，这一点是万万不会合乎皇家的要求，所以才选了贤儿，即便贤儿不入宫，方家后来再成长起来的女子也要入宫的，贤儿是个憨厚的性子，她的智慧不足，入了侯门都深似海，更逞论皇宫之中，如今听你说话，或许你入宫了，我还能放心些，你是钦点的，看在我方家的颜面上，圣上不会冷落了你便是。”
眉峰攒的更紧，“爹爹，你说让我嫁了瑜王，这会儿又为何一直提进宫之说呢？”
“瑜王也是要嫁的，今日下了早朝，圣上私下里留我，原本也是说要让你嫁了瑜王，允贤儿后位，待到瑜王万一不幸离世，也准你改嫁，且允你夫家要么加官进爵，要么荣华富贵，那个时候也只是试探，那样的允诺虽然对你名声有些影响，却是不会妨碍了你的幸福，可是我万万不曾想，圣上的态度会有如此的转变……”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心头在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轻松了起来——至少先前那些关于方老爷有意欺瞒与我现在已然有了最初的解释，语调不自觉的放轻，柔声问道：“难不成是中间有了别样的变故？”
方老爷带着不解的眼神望着我，随即点了点头，“圣上竟私下里来了咱们方家，再之后与我提及你的婚事已经没有了商量，他说你必须下嫁，嫁了瑜王，他便允你后位，不必先诞下子嗣就可册封，若是不嫁，我们方氏满门就等着走王家一途。”
王家？盘踞朝野十几载，呼风唤雨，终究敌不过那个年轻帝王谈笑时淡然自若的谋划，与一夕之间土崩瓦解，方老爷那话的意思里明摆着说了，我若不嫁，景帝也将对方家使出手段，他究竟意欲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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