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许樱哥安静地立在廊下,眼观鼻鼻观心,从听说康王答应见她,她已是等了足一个时辰整。不远处的康王书房里许多人进进出出,仿佛永远都处理不完的琐事。终于,有小厮鱼贯提着食盒而来,书房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接着以崔湜为首的一群人含着笑依次而出。
许樱哥敛衽为礼,让到一旁。崔湜看了她两眼,轻声笑道:“三奶奶进去罢,王爷就只吃饭这时候有空,稍后还有事要商量。”
“谢过先生。”许樱哥含笑再施一礼,漫步走到门前请了书房伺候的小厮柏香通传,柏香却笑道:“奶奶只管进去,王爷吩咐过了的。”
许樱哥入内,见康王正坐在桌旁吃饭,便洗手上前布菜添饭小心伺候。康王年过半百,饭量犹佳,尤爱其中一碗酸笋肉片汤,不但将干货捞得干干净净,还将剩下的汤也尽数泡了饭吃。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听说你母亲病了,可好些了?若是还需归家伺疾,只管和你母妃说,她不会为难你。”
“谢父王挂怀,家母好多了。”许樱哥顺理成章地把许衡的交代说了出来:“实则今日媳妇家中还有另一桩事,我家族兄,在兵部任库部主事的许扶,无故被贺王世子鞭笞得遍体鳞伤,家父让媳妇给父王带句话。”
康王头也不抬地道:“许候有什么话?”面上竟是半点异色都没有,显见是早就知道此事的。
许樱哥垂眸道:“家父有言,他欲弹劾贺王世子,此人疯癫不清,如何能担起亲王嗣子之责?”
康王将碗筷放下,接了许樱哥递上的漱口茶水,就着童儿递来的漱盂漱了口方道:“知道了。你去吧。”
就这样?许樱哥忍了忍,行礼告退。将要转身,却听康王淡淡地道:“听说这酸笋汤你是做的?很是开胃,你母妃也是赞不绝口,天热了,下次入宫,记得将法子进给皇后娘娘试一试。”
许樱哥笑道:“是,媳妇记住了。”
康王见她笑眯眯的,突然想起她自嫁入康王府,似乎就没见过其哭丧着脸的时候,仿若随时都有很多开心事一般的。由不得便添了一句:“小三儿来信了,大抵过两日便可抵达林州。信适才送往你母妃那里去了。”
这算是这混乱的一日里最好的消息了,许樱哥怔了怔,笑道:“谢过父王。”言罢规矩退下,到了门前便走得飞快,转眼便不见了身影。难为走得这般快还能不让环佩作响,康王眯着眼看了看,捧起茶来:“去瞧瞧先生们可都吃喝好了?”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该动手了。
宣乐堂里一片热闹,世子妃、王氏、宣侧妃及新近被康王妃捧得高高的、风头正盛的春姨娘都在,说的都是即将举行的安六与张仪端的婚事。见许樱哥进去,之前不曾与她碰过面的人少不得又问了一回姚氏的身体情况,王氏则掩着口笑道:“这耳朵灵的,这才去了没多久呢,大抵是听说三叔有信来,这才又忙着赶过来的?”
许樱哥自是不认:“二嫂说什么呢,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独自一人坐着无聊,便来凑凑热闹。”
宣侧妃便拉她过去,轻轻点着她的脸颊笑道:“看看,眼睛亮晶晶的,可不是喜上眉梢么?放心吧,一切平安。”
康王妃含着笑令秋璇:“去把三爷的信拿来。”
信写得简单,无非就是报报平安,道一道途中见闻,问一问家中众人平安与否,要说有什么令人瞩目的,就是罕见的表达了对张仪端亲事的关心。但惟独就没有关于许樱哥的任何一句话,也没有额外写给她的信。许樱哥心中暗恼,觉得自己被某人硬生生地忽略并且忘记了,但见座中众人并无人觉得有什么意外和不对之处,便只能自我安慰,这家的男人大抵俱都是如此的作派。遂也不露怨色,跟着众人插科打诨,说笑一回。
世子妃从来都是最端庄矜持的,待众人笑够了方慢吞吞地道:“三弟妹,早前你不在家,回来后我也不曾碰着你,是有件事要同你说来。肖令的媳妇儿六娘早前曾来探过你,因你不在,便求了我,道是过两日她妹子出嫁,要请你多约几个人过去热闹热闹,她们久居灵州,这边人地两疏,家中族人虽有赶来的,却是不多……”
别的女子出门都有闺中姐妹相陪,而王七娘姐妹二人在这京中却是没什么交好之人。出嫁之日没有小姐妹相送,孤孤单单的未免显得太凄凉了些,何况安六的名声自来极差,许樱哥理解这种心情,便笑道:“那我多约几个人一起去罢。”
世子妃笑道:“六娘正是这样的意思。”
康王妃认真道:“既然六娘托了你,你不答应便罢了,答应了便要把此事做得周全了。”皇帝把王家的两个女儿分别给了长乐公主府和贺王府,不管将来如何,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自己能做的做好,尽量让王家人看到他们的好。
康王妃便是不交代,许樱哥也不会敷衍了事,但既然康王妃和世子妃都如此重视,她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件事应该怎么做才做到最好,让王六娘和王七娘,乃至于王家人都觉得满意。于是她很认真地坐下来和康王妃、世子妃等人商量应该都把哪些人家的女眷请过去,家世好很重要,人品好也很重要,能干爱笑也很重要,还要有很好的人缘。
宣侧妃见她们说起正事,便起身告辞,顺带热情地邀了已经有些显怀的春姨娘同路。春姨娘站起身来,揪着衣角怯怯地看着康王妃,似是想拒绝宣侧妃的邀请,却又不敢直接开口拒绝,所以期待着康王妃能出面帮她一把。康王妃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和许樱哥说话:“不错,唐家的姑娘们的确不错。”
宣侧妃含着笑,不错眼地盯着春姨娘,耐心地在一旁等着,既不催促也不曾不悦。春姨娘默默地等了片刻,不见康王妃有任何想帮她的意思,便只能低着头对着宣侧妃施了一礼:“婢妾还有点事想禀告王妃,就不和侧妃一起去了。”
宣侧妃面上的笑意半点不减,亲热地替春姨娘整了整衣领,道:“那我就先去了。不要以为满了三个月就掉以轻心,孩子没生下来之前都要仔细。”
春姨娘的两道细眉一下子蹙了起来,顿时捂着肚子就哼了起来:“呀,好疼。”
怎地说疼就疼了?许樱哥一句话才说了一半就给吓得忘了下面该说什么才好,只顾睁大眼睛看着春姨娘。王氏早动了起来,先是指挥春姨娘身边的丫头婆子将春姨娘扶了躺在美人榻上,又叫人去外头请太医。康王妃则起身走到春姨娘身边坐下,柔声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春姨娘悄悄看了宣侧妃一眼,声音低不可闻:“回王妃的话,婢妾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才听侧妃说了那句话,心里就忍不住害怕,于是肚子就疼了。”
宣侧妃先是怔了怔,随即冷笑起来,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是我吓着你了。但愿不要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才好,不然叫我拿什么赔你?”
春姨娘便挣扎着要从美人榻上爬起来,诚惶诚恐地道:“侧妃息怒,都是婢妾不会说话,婢妾没这个意思。”
“你躺着吧,肚子疼着还要挣扎起来赔礼,看我是多凶狠吓人啊,这要真是怎么了,王爷还不得生生撕了我?得,我惹不起,我躲远些!”宣侧妃冷笑着向康王妃行了一礼,拂袖而去。
宣侧妃和她身边的人一走,屋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天太热,春姨娘雪白饱满的额头上渐渐浸出了一层细汗,脸色也格外潮红,表情则是越来越忐忑不安。她僵硬地蜷缩在美人榻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康王妃轻声道:“王妃和几位奶奶还有事要商量,婢妾不该在此打扰,婢妾先回福林苑罢。”
康王妃沉默地看着她,春姨娘明明很惶恐,却仍然将一张素白的脸放在亮处给康王妃看。康王妃看够了,方以一种平稳沉缓的奇异语调吩咐王氏:“二媳妇,你亲将春姨娘送回福林苑去,等太医号过脉又再回来同我讲。该用什么药不必回禀我,直接就可以开了库房拿来用。”
“王妃慈悲,婢妾和腹中孩儿先谢过王妃了。”春姨娘松了口气,安静地由着人将她扶上软轿,再由王氏亲自送了回去。
这是新晋得宠的春姨娘全面向康王妃投诚,刚才对着宣侧妃明目张胆的挑衅便是投名状,而根据康王妃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并且她将利用这个成果巩固更多的成果。这意味着康王妃与宣侧妃之间的竞争又上了一个层次,也就意味着康王妃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味。许樱哥屏声静气地看着这一幕戏,突然很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陷入到这样的战争中,而非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她忍不住想起黑良心的张仪正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想要什么?他这一去,究竟是真的想要做一个好弟弟,还是为了他心底深处的那个秘密?她想不透,于是她忍不住有些忧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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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被地震晃醒,之前近十年也经历了不少次地震,本来已经麻木,但这次持续时间过长。于是开始有点担心,后来确认震源是四川雅安芦山县,7级,震源13公里。根据以往所历地震的经验,应该比较严重,祈祷。四川的书友你们安好吗?请注意防护。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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