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清扬在副县长宋吉兴以及县委副秘书长贺楚涵的陪同下到林业局视察工作。林业局的办公大楼果然够破的了,听说已经有十年没有修过,墙上的瓷砖已经脱落,大楼的外壁上贴了告示让行人注意远离楼边。张清扬站在四层小楼下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笑道:“都这样了,我看这个部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宋吉兴点点头,然后指着前方说:“张书记,你看,林副局长下来迎接你了,哎……不对呀,老姚怎么没下来……”
林业局的副局长迎到了楼下,热情地与领导们握手,宋吉兴不满地说:“老林,老姚怎么不出来?”
“领导,姚局长他病了……今天请假没来上班。”林副局长擦了擦汗,其实他心里知道姚局长是没把张清扬看在眼里。昨天林业局职工去闹事的事情他也知道了,谁都可以猜出来这一定是姚局长的杰作。
“看来他病得很是时候啊……”张清扬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说。
林副局长一阵尴尬,不知道说什么,赶紧把领导往里边请。张清扬随意地看了看几个科室,当他发现每个科室都人员稀少无精打采时,有些奇怪地问道:“林业局平时就这么几个人办公?”
林副局长的脸就红了,看了一眼宋吉兴,希望他帮忙说上几句好话。宋吉兴的脸也红了,把张清扬拉到一边说:“张书记,这件事我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林业局财政紧张,就连职工们那七八百员的工资有时候都发不下来,所以职工们都在外边干起了小生意,甚至有的帮别人开起了出租车以赚钱补贴家用。大家也都商量好了,反正林业局平时也没什么工作要做的,除非年终总结。所以每个科室每天轮流值班,其余的人都出去赚钱,有点像带薪休假,只不过这是长期的。对于林业局的特色,县里领导也都知道,可也没有人多说什么,因为林业局平常的工作也用不到那些科员,所以就默认了。张清扬是新来的,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而且宋吉兴也说了,县里有很多这样的小部门,平时不用上班,都在外边做生意,就是等着挂着编制退休呢。
张清扬听得直皱眉,心说这珲水县也真是荒唐,连这样的事情都有,在他看来这像笑话一般。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张清扬在林业局改革的问题上对职工的安置。很明显林业局空机构空编制太多了,闲人不上班都去做生意,却还占着职位不放,这就是捧着铁饭碗的心理。看来安置职工就要从这方面下手,重点还是要改变他们二次创业的信心以及放弃铁饭碗的决心……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宋县长,我们走访一下贫困职工吧……”张清扬对宋吉兴说道。
宋吉兴为难地回答:“张书记,事先没有安排,这个……不太好吧,大家都没有准备……”
“我又不是中央首长,不需要什么提前安排,我想知道最真实的民情!”张清扬微微发着怒。
宋吉兴只好点点头,回头对林副局长说:“老林,带我们去林业局家属院走访一下……”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不麻烦林副局长了。”虽然张清扬说得很是客气,可是人人都知道这位县委副书记心情不佳。
看着张清扬等人的车刚走,林副局长马上拔通了姚局长的电话,有些焦急地说:“我说老姚啊,那小子又去走访职工家属了,你说这事怎么办?”
“老林,把心放在肚子里,就让那小子去体察民情嘛,你要不要来我这打两圈?”
林副局长早已听见了电话打边麻将的声音,有些担心地说:“算了,你玩吧,我就不去了。”
林副局长莫明地感觉有些害怕,心里十分的不安,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情……
林业局的住宅楼修于十年以前,是一个独立的小区,只不过位置有些偏,已经靠近珲水县北边的小山了。一过有二十多栋楼房,虽然属于老楼了,可是楼房并不旧,而且小区环境也是不错。张清扬让司机把车停下来,步行在小区里。一旁的贺楚涵笑道:“林业局这么穷,不过职工住的地方还可以啊!你看还有社区活动室呢!”
宋吉兴点点头:“是啊,这是当年方市长在这里当局长时做得好事,过去房价低,每户只要交两万员左右,就可以有一套独立产权的两居室,大概有六七十平方吧。”
“方市长?”张清扬心中一亮问道:“你是说延春的方国庆市长?”
“对,就是方国庆,听说在夏天的时候出了点事情,现在去了省文化厅?”
张清扬点点头,“那件案子我知道。”提到这件案子,他心里就有些得意,就连一旁的贺楚涵都显得高兴,因为纪委的人都知道,是这两位小年轻破了延春的案子。
“哎,基实方市长是一个为民做事的好干部,只不过一不小心就……”宋吉兴不由得感触地说。
张清扬想到昨天晚上张素玉说的事情,微微一笑道:“方市长马上就要去林业厅了,宋县长,林业局改革的事情少不了省厅的支持啊……”
宋吉兴一愣,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张清扬,心中大惊。他虽然知道张清扬省里一定有关系,可是万万也想不到就连省里的人事任命他都可以提前得知,那么这关系硬得就有点吓人了。宋吉兴细细地思量着张清扬的靠山可能是谁,对这位一手通天的年轻人更加敬佩了……
张清扬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宋吉兴的表情变化,心中微微一笑,看来自己的话果然起到了一些威慑作用。他也同时在思量,以后还要多多关心省里的事情,时常与张素玉勾通一下对自己也有帮助。
“就上这里看看吧……”张清扬指了指旁边的六号楼的一单元。
“好……”宋吉兴小声答应着,不自觉地弯下了腰,并且退后一步跟在他的后边。
把随从留在了楼下,只有张清扬、宋吉兴、贺楚涵、赵金阳四人上楼来,赵金阳拿出了小本本,他知道领导让自己陪着上来就是想让自己记录。张清扬来到顶楼,然后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位五十多岁左右的壮年人。
见到门开了,赵金阳赶紧说:“大伯,这几位是县里的领导,想上您家聊聊,可以吗?”
“县里的领导?你们……真是县里的?”这年头以政府公务员为名义的骗子太多了,也难怪他不相信。
赵金阳只好笑笑,从怀中掏出工作证送上去,说:“大伯,您好好看看,我们不是骗子,这位是张书记,这位是宋县长,这位是贺副秘书长……”
“啊……”老汉吓得一哆嗦,又仔细地看了看赵金阳的工作证,吃惊过后又变得谨慎起来,冷冷地问道:“你们又是来收取暖费的吧?我们……我是真的没钱,就欠了两千多的取暖费还惊动了领导?这……我这不算违法吧?”老汉的声音有些颤抖,看样子有些害怕。
张清扬一阵心寒,推开赵金阳走上前来笑道:“老伯啊,我们不是来收费的,我们在附近走累了,想到你家讨口水喝行不行啊?”
“啊,张……您就是那位张书记?那……那你们进来吧……”老汉仔细盯着张清扬看,忽然想起来自己家中破柜子上贴的报纸上好像见过他的相片。
众人被让进来,张清扬认真的扫视一眼房间,发现屋里没有任何的装修,地面就是光凸凸的水泥地,墙角有张桌面破碎的老式饭桌,客厅摆着一个电视柜,除了几个木椅,连沙发都没有,看得出这家不是很有钱。
“老伴啊,快出来,县里来人了,泡点茶水喝……”
“怎么又来人了,都说了几遍家里没有钱!你怎么还把他们让进了屋里!”一边说着话,一位老女人推开卧室的门,穿了件很旧的羽绒服。
“胡说什么!”老汉吓得脸色惨白,上前封住了老伴的嘴,小声说:“人家是县委书记和县长,你小点声,好像不是来要钱的……”
“啊,县委书记怎么来我们家了……”
“废什么话,还不快去倒茶去!”
几人没有坐下,张清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问道:“老伯啊,家里条件……不好吧?”
“您……您都看出来了,我……您说我们单位也不发钱,家里的孩子还在外上大学,我平时就出去干点零活,这不今年的取暖费还没有呢,前几天取暖公司的人说了,要是还不给钱,就把我们的暖气关掉。我想啊……关就关掉吧,这一冬天能省下两千多呢……”老汉无奈地摇着头,拉了一把椅子说:“张……张书记,您坐吧,这里条件不好,您别嫌弃……”
张清扬听到这翻痛心的表白,心里又痛又酸,而一旁心软的贺楚涵已经流出了眼泪,宋吉兴也红了眼睛把头扭向了一边,不忍心看到老汉那黝黑布满皱纹的脸。
“各……各位领导,你……你们喝茶……”老妇人端着茶壶走出来,显得很激动,紧张得满脸通红。
“老阿姨,您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张清扬赶紧接过茶杯,扶着她坐在椅子上。一旁的赵金阳眼急手快,从张清扬手上拿过茶杯,为几人倒满了水。几个人捧着茶杯却怎么也喝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