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第一日没人敢站出来反对,越往后越是没人敢指摘什么,到了八月中旬,蜀国摇光公主摄政已经成了满朝上下默认之事,这其中,除却朱氏杨氏等本就不反对的,还有许多人想着朝夕已经和燕国世子订婚,这摄政至多到十一月,十一月之后,自然会一切回归正轨,如此这般,本来心中不忿的人也暂且忍了下来,这一忍,竟是发现朝夕摄政起来也有模有样,不仅收服了几大氏族,朝内外诸事都有条不紊,甚至她批折子的速度和决断的合理睿智都远远超过了凤钦,又过了半月,除却少数有异心的,其他百官皆数认可并且开始配合朝夕,九月初君不羡回来巴陵的时候,朝野内外已然是全新的风气。
因为杨德摆明了态度出了不少助力,甚至动用了杨氏的私产,所以君不羡岷江此行分外顺利,治理河道初见成效,他便安排好了剩下的事物返回了巴陵。
朝夕此番见君不羡的地点变成了西后殿,君不羡连日奔波几日清减不少,也被晒黑了许多,可是人却脱了先前那股子精致俊美的罩子,更多了几分阳刚英武的男子气概。
他着一身深醺色官服进的门来,刚一进门就行了大礼,“拜见公主殿下!”
朝夕见此忙上前一把将他扶起,“兄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君不羡起身,看着眼前依然红裳墨发的朝夕双眸发亮,朝夕心知他有许多话要说,却是一笑,“兄长不要着急,这边请,时辰尚早,先喝口茶再说——”
君不羡回巴陵乃是日夜奔袭,到了巴陵的时候刚过午时,稍作洗漱换了衣服便入宫了,甚至饭都没好好吃一口,他是急着有许多话要告诉朝夕,可这会儿一想可不是这么个道理,他人已经回来了,急什么,于是落座,喝了两口茶长呼出口气。
“可算是回来了,从前和外祖游历天下,却也没吃过什么苦,说出来不怕公主笑话,这一次初到南边的时候还颇为不适。”君不羡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一趟走的,连他的笑容都要豁达舒朗许多。
这一点朝夕怎不明白,君不羡母亲出自张氏不说了,父亲也是贵族出身,他自小便是贵族少爷,哪里吃过苦,后来跟着张寻鹤一起,虽然走遍了不少地方,可是他们去的都是名山大川山水灵秀之地,同行仆从甚多,到了各处还有君王诸侯亲自招待,他见识虽多,可见的都是雅景贵地,民间的疾苦他都是听张寻鹤说,自己却不知多少。
“兄长不必介意此事,这一趟,辛苦兄长了。”
君不羡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一遭也让我生出许多新的想法来,我既出仕,便是要为百姓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蜀国治天平,若总是端在荣华富贵之中,哪里知道这些?”
朝夕笑了,君不羡深得张寻鹤真传,是天生为官的料子。
君不羡说着又喝一口茶,而后徐徐将他这一路南下治水的所见所闻悉数讲给了朝夕听,朝夕和君不羡不同,她虽然天生贵胄千金之躯,可是自从去到淮阴,她这一路上见过的最底层的人和物都太多了,是以君不羡说的她都能听懂并有自己的看法。
二人从下午说到了天黑时分,朝夕命人摆了晚膳,二人又一边用膳一边说话。
“所以杨氏这次也算出了大力,后来我知道你开始摄政,便知道一定是你在中间斡旋。”君不羡说着,朝夕看着他道,“你就不诧异我怎么开始摄政了?”
君不羡咽下一口汤,“诧异什么,外祖说过,你非一般女子。”
朝夕笑笑,感叹起张寻鹤为她铺的这么些路来,君不羡顿了顿,又接着道,“内宫的事我知道一些,不过你经历的自然比我知道的要难的多,现如今的蜀国朝堂,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是有,你也是最好的选择,眼下朝堂一片平静就是这个道理。”
朝夕简单用了些便放下碗筷看着君不羡用膳,闻言便道,“那你觉得,眼下安全了吗?”
“那倒是没有。”君不羡摇了摇头,“且蜀国的官制本就有许多漏洞。”
朝夕点点头,这一点她倒是和商玦讨论过,她心中一定,“既然你也这么想,那我们倒是可以商量着做一些修正,改变朝堂局面,要做此事最大的阻力便是老氏族们,不过眼下氏族结不成联盟,如此我们个个击破便也不怕。”
君不羡急着扒饭,出去这一趟,他眼下用膳都没以前那般慢条斯理了。
朝夕笑,“慢点吃,回来了就不着急了。”
用完晚膳,二人又道后殿漫谈了半个时辰,朝夕念着君不羡外出这一趟委实累了,便早早结束了谈话让他先回府写着,二人出门之时,夜风袭来带着一股子凉意。
“天气转凉了。”君不羡叹了一句,“走的时候还是夏日,回来便已经是初秋了。”
“是啊,时间过得极快。”朝夕跟着一句,抬手拢了拢自己外裳。
君不羡便转眸看着朝夕,“距离十一月也越来越近了,宫里是段夫人在帮你准备婚事?”
朝夕颔首,“是,眼下也是她在掌宫。”
君不羡点点头,“你预备怎么办?到时候你大婚之后便只能远远管着蜀国了?”
朝夕笑笑,眼眸一转道,“谁说大婚之后就一定要日日留在燕国呢?”
君不羡眼底微亮,“那到时候只能委屈燕世子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
朝夕牵唇没说话,商玦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他只怕早就想到了这一日,在他送她那一副大殷舆图的时候开始,他也在一步步的让她走上这个位置。
世上男子有几人愿意让自己的妻子沾手政治?
商玦只怕是第一个,且他从一开始,便在告诉她,她姓凤,贵胄,不可自轻,他更好像知道她有朝一日会越走越高,不止做一个公主而已,他在燕营初相见的时候就说通过,要送她一条锦绣凰途,他是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呢?
她对商玦的疑惑太多了,可惜他远在燕国。
这么一想,朝夕忽然觉得心底的思念一下子浓的化不开,送走君不羡,朝夕回了邀月台,或许是和君不羡的漫谈让她思维开阔,一下子想到了诸多往事细节,而抛开和君不羡说的那些天下朝堂,她一下子觉得商玦从最开始就在扮演一个引导者的角色。
疑窦和思念同生,朝夕回了邀月台也静不下心来,她辗转一会儿,也不打算更衣歇下,反倒是忽然想去一个地方,这念头一出,她当即吩咐坠儿准备车马。
坠儿微惊,却未多问,待备好了车马,朝夕出宫径直往城南赶去。
坠儿不知道朝夕要去哪里,可看着马车一个劲儿往城南走,坠儿却忽然恍然。
朝夕的确是要去城南,而城南对于朝夕而言只有一个目的地。
夜色阑珊,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燕宅门前,马车停稳,朝夕却有些犹豫了,从前都是和商玦一起来的,如今她一个人来,都不知道门会不会开……
虽有些犹豫,然而来都来了,朝夕定了定神还是下了马车去叫门。
朝夕绝没有想到,这门她刚敲了两下就开了,开门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老伯,看到她来,老伯一点意外也没有,好像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似的,老伯不会说话,朝她比了几个请她进去的手势,朝夕一下子明白了,定然是商玦离开之前交代过。
于是心底一软,径直往这燕宅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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