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往外走的时候步履稳健,手指尖却在发抖。
连日来入宫问安,凤钦从最开始只对商玦热情相待到后来对她也或多或少流露出两分怜惜,这让朝夕恍惚以为父女之间血浓于水,对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凤钦心底多少存着愧疚不忍,而对庄姬,只要有了法子,他是一定会尝试查明当年真相给庄姬一个交代的,可她没有想到,仅仅是这么一个提议,便让凤钦如此震怒如此不留余地。
庄姬是她生母,这世上最敬爱庄姬的莫过于朝夕,朝夕生出这念头乃是因为踏春之行所见,她想到之时心底也有犹豫,可同时也生出莫大的希望,经过这几日的思忖,方才定了这念头,而凤钦,哪怕他有诸多犹豫考量,却不该如此断然的否定,除了这个法子,哪里还有什么机会能查清当年的真相?或许他的确对庄姬有愧,然而如今的他更希望当年的事不要再掀起波澜,不要给本就内乱的宫阁再加一抹事端,且这个事端或许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大,朝夕心底凉透,凤钦的眼神和语气让这些日子的些许温情烟消云散,心底冷笑一声,朝夕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掌心,她怎能忘记人性难改,她怎能对凤钦报这样的希望?
不用再试着在凤钦这里做什么努力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从一开始,她便只能靠自己的手段,这样想着,朝夕的面容冷冽两分,背脊挺的愈直,眉眼之间亦被坚毅和漠然覆盖,墨发红裳的朝夕紧紧抱着天荒稳步而出,周身好似披了一件无形的铠甲。
她不怕任何外来的风霜刀剑,亦生生的将所有人都阻隔在外。
商玦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正要说话,眼角却瞟到一道人影。
孙岑不知何时站在外面殿中,看到她们出来,孙岑眼底微微一讶,“世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这就要走了?听说公主殿下要为王上抚琴我便没进去,这是弹完了?”
朝夕看到孙岑也是微怔,她福了福身,语气漠然,“弹完了。”
孙岑上下打量她一瞬,又看了看商玦,笑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朝夕抿唇未语,商玦摇头,“没什么,王上身子不好,我们不好多打扰,便让王上好生养着吧,夫人在此相陪便是,我们就先告辞了。”
孙岑笑着颔首,眼底含着两分欣慰,“好,你们能来看王上王上就很高兴了,这几日王上身子不好,你们可要多入宫看看王上,世子殿下慢走,公主慢走。”
朝夕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商玦在后跟着,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门。
孙岑站在原地,一直等二人走出去半晌了也未动,反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玉画本是侍立在旁的,见孙岑许久未动方才上前来,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道,“夫人在想什么?夫人不进去吗?刚才夫人走到门口便转回来,里面怎么了?”
孙岑回过神来,表情漠漠的也未回答玉画的话,玉画早已习惯了她如此,又回忆片刻道,“适才看摇光公主的神态不对,好像很疏离的样子,她们二人刚见了王上,若是相谈甚欢,摇光公主不至于是那样的表情,难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摇光公主和王上吵架了。”孙岑大抵觉得玉画分析到了重点,索性帮她解了这个疑问。
“吵架?!”玉画惊的瞪大了眸子,“摇光公主怎么敢和王上吵架?又是为了什么吵架?!天,难怪刚才摇光公主出来的一瞬间奴觉得她身上杀气森森的。”
“是吵架了,为了当年庄姬王后的死因。”孙岑好心,又答玉画一个问题。
“庄姬王后的死因?!”玉画的惊讶一阵接着一阵,她眉心一跳,“奴想起来了,于美人死之前就说过些神神道道的话,可是那时候没多久她就死了,她的话被底下人议论了一阵子也没再说了,怎么,难道庄姬王后当年真的不是病逝的?天啊……”
孙岑眉心微蹙,“如果不是真的病逝,会如何?”
玉画大眼圆睁,“如果不是真的病逝,那便是被人谋害的,蜀国的王后是被谋害而死!且过了十多年才查出真相来,这真是……真是凄惨,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事哪里还查的清楚啊?可若是查的清楚,那必定又是一场极大的动荡,当年能加害庄姬王后的也就那么些人,若真是哪一家下的手,这巴陵岂不是乱了?!夫人,王上要开始查了吗?”
摇了摇头,孙岑的语气听不出来褒贬,“王上不会查的。”
“啊?王上不查,摇光公主岂非要气死了!”玉画想到刚才朝夕走出来时的表情,当即肯定了孙岑的说法,一定是因为王上不查所以摇光公主才是那个样子。
“自然生气,可是此事非同小可,王上不点头,谁也没法子。”说着又语声一轻,“其实就算王上点头,这件事多半也没个结果,这么多年了。”
玉画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地点头,她家夫人是这宫中最聪明的人,说什么都对!
二人正站着,身后又响起脚步声,转身一看,却是王庆苦着脸走了出来,他不知外面有孙岑,先是一愣才过来行礼,孙岑道了声“免礼”,“公公怎么这幅表情?”
王庆摇头苦笑,又叹息一声,“说来话长啊,王上眼下有些不好,这会儿怕是要睡会儿没什么力气说话,夫人进去陪着王上?”
孙岑自然点头应是,刚要往前走又道,“来的时候遇见了摇光公主和燕世子,他二人神色也不甚好,公公,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庆眼底一闪,敛眸苦笑道,“这件事老奴不敢多言,王上适才才因为此事生了怒,总之夫人待会儿也不要问王上为何生气,先安抚王上要紧。”
孙岑十分善解人意,“好,公公放心。”
王庆松了口气,又笑道,“幸好内宫如今有夫人掌持,王上这边夫人也照看的极其周到,如此连奴都跟着省了不少事儿,夫人快进去吧,瞧见夫人王上心气儿也好些。”
孙岑笑着颔首,带着玉画朝内殿而去。
玉画留在内殿门口候着,里面只走进去孙岑一人,刚进内殿孙岑便看到闭眸躺在床上的凤钦,凤钦面上的涨红还未完全褪去,胸口的起伏不一呼吸十分不稳。
孙岑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才抬步朝床边走去,走到了近前,凤钦也没睁开眸子。
孙岑便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打量凤钦。
凤钦年轻之时生的十分俊逸,到了如今精神矍铄之时也依然风采不减当年,然而此刻的凤钦病态十足,再加上两鬓的斑白看起来苍老了不止十岁,孙岑打量着凤钦,眼底明灭的光簇闪,许是她的目光太有存在感,本来昏昏睡着的凤钦忽然一下睁开了眸子,乍睁眸看到床边站着一人凤钦先是一惊,待看清站着的人是孙岑之时他才松出口气。
“原来是阿岑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说着话,凤钦朝孙岑伸出手去,孙岑弯了弯唇,握住凤钦伸出来的手坐到了床边,“王上恕罪,是妾身来晚了,王上不是睡着吗,怎么醒了?”
孙岑语声温温柔柔的,凤钦心底顿时没那么焦躁了,他捏了捏孙岑的手,“阿岑,还是你好啊,这么多年,孤身边最贴心的便是你了,你不知道刚才——”
凤钦欲言又止,孙岑却不多问,只笑道,“王上这病不能动怒,得修身养性。”
“不能动怒?哼,一个个的都来惹孤生气!想起来就你最乖巧贴心!”凤钦将孙岑的手抓的越发紧,“你留下来,就在这里陪孤,孤真是累极了……”
“好,妾身留下,王上莫想那么多,睡觉吧。”
凤钦应了一声,紧紧抓着孙岑的手又将眸子闭了上,孙岑仍然保持着先前的薄笑看着凤钦入睡的样子,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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