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临,公主府之中只有主院的灯火次第亮起,其他地方只偶然见的着两缕昏光,这偌大的府邸,一时显得颇有几分萧索冷清,正院之中,朝夕正褪下身上外袍,刚一动,便觉的颈侧微微有些刺痒,内室之中无人,朝夕褪下外袍走到了镜子之前,身子一侧,露出颈侧来照镜子,从镜子里看去,朝夕白皙的脖颈之上有一处明显的微红。
那微红并不严重,又有一星青紫,倒像是被什么虫子蛰了一下,朝夕定定的看着,忽的想起来朱嫣手腕之上的痕迹,的确,和她现在颈侧的一模一样。
这边是说……朱嫣手腕之上的的确是吻痕。
朝夕这边想着,脑海之中又浮现出被商玦按在怀中的场面来,他是那般在她身上留下这痕迹,果真是放肆无耻!这般想着,她的目光却又落在镜子里面,娇嫩的肌肤之上一点微红,便像是雪中见红梅似的,她本以为她会十分排斥这痕迹,可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却是不曾觉的怎么样,相反的,心底还生出两分莫名的复杂情绪来,小小的心房好像被吹了气一般的鼓胀起来,丰盈绵软,看着看着脸上还生出几分温度……
朝夕不知这感觉是因为什么,心跳却先快了几拍,她本是要更衣的,可站在镜子面前却是一时失了神,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才猛地回神,子荨从外面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朝夕在整理自己的领子和衣襟,她连忙上的前来,“公主,奴婢来帮您。”
子荨要来帮忙,朝夕哪能让她来,若是她来,岂非要看到自己颈侧之上的痕迹了?
这般想着,朝夕便摇了摇头,“你去沏茶来。”
子荨闻言也十分乖觉的点头,转身便出去了,朝夕微微松口气,赶忙去一边褪下中衣换上了件素色的袍子,待扣上扣子,她心底又松了口气,随即觉得委实好笑,她有朝一日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有种做贼的感觉?而子荨去得快来的也快,她刚换好衣服子荨便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一边递过来茶盏一边道,“公主今日怎么和世子殿下出去这么久?”
朝夕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方才走到一旁去落座,“先去了廷尉府,后来又去了一间茶肆,那间茶肆十分有意思,便和世子坐了一下午。”
子荨眼睛睁得大大的,闻言便喜道,“这样好这样好,公主和殿下就应该每日待的时间久一些,这样才好培养感情,公主也瞧见了,今日宫中准备大婚的赏赐都送来了,公主可感受到了待嫁的感觉了?等公主真正的嫁给世子,便无需分开啦!”
朝夕只顾着喝茶,委实不愿接子荨这些话,这小丫头总是能自己幻想出一副朝夕和商玦幸福美满的场面,她这个当事人还不觉的什么,子荨已经陶醉其中无法自拔了,朝夕无奈笑着摇摇头,子荨又走近了两步问,“公主殿下带回来的人是谁呢?”
此话一出,朝夕喝茶的动作停下来,抬起头来看了子荨一眼。
人走的侧门带进来的,知道的人也只有坠儿和蓝新,子荨是怎么知道的?朝夕倒不是怀疑子荨,只是觉得她们已经做到了最好的掩人耳目,却难道连子荨这傻丫头也没瞒住?
被朝夕一看,子荨自己先有些紧张起来,“公主……怎……怎么了……”
朝夕眼底目光十分寻常,语气也十分正常,“你怎么知道的?”
见朝夕并不是生气子荨才吐出一口气去,拍了拍胸脯道,“不是啊,是刚才奴想为公主准备些晚上吃的小食的,去了厨房发现蓝嬷嬷端着吃的去了西院,而后没多久唐先生也过来了,却不是来为您诊治的也是去了西院,奴便想,是不是有人在西院。”
凭着这些便猜出朝夕带了人回来,子荨到底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朝夕闻言点了点头,“有个朋友,受了伤,因为身份敏感,所以在府中养着,此事不可外传。”
子荨闻言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奴已经想到了,肯定是不能给人家知道的!”
朝夕便目光赞许的颔首,“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子荨一副铭记于心的样子,又皱眉道,“那世子殿下一定也是知道的!否则怎么会派来唐先生呢?可是公主身边……啊公主,您的朋友是男是女啊?”
朝夕喝着茶,闻言差点因为那句话呛到,“男女有何分别?”
子荨蹙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分析道,“若是女子便罢了,若是男子,还被您如此关照,那岂非……岂非世子会吃醋?”
朝夕简直哭笑不得,“不会的,你想的太多了。”
子荨见朝夕茶盏之中的茶水去了一半,赶忙上前用茶壶为她斟满,又接着道,“公主,世子殿下虽然是个神一样的大人物,可是他也是男人啊,是男人,自然会介意自己喜欢的女子和别人走的太近的,又怎么不会吃醋呢?越在意,就越会吃醋……”
朝夕对子荨这类话从来只是听着玩玩而已,今日听到这话却心底微动。
吃醋?越在意就会越吃醋?那昨天的商玦……
子荨却还在继续,“所以公主殿下的朋友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朝夕回神,八风不动的道,“男的。”
子荨双眸一睁,显然惊讶不已,朝夕仿佛看明白了子荨的想法,微微一笑语气诚恳道,“喏,世子殿下不仅没有吃醋,还派了唐先生过来给我那朋友瞧病,如此说来,世子殿下一定是不在意你家公主的,是不是?”
子荨一下子回过神,赶忙摆手,“不是不是,一定不是的,世子殿下怎么会不在意公主殿下,世子殿下一定是心中不满却又不好让公主为难所以不说,世子殿下不仅要忍着委屈还派来了自己身边的大夫,这岂非越发说明世子殿下是爱重公主殿下的?”
可以说子荨不谙世事,可却绝不能说子荨嘴笨,这一件事,却是怎么都是她说的有理,朝夕不欲和她争辩这个问题,看她一脸急色只笑而不语,一瞬之后,蓝新却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子荨在这里她要说的话顿在了口边,看到朝夕点头示意之后她才道,“公主,人醒了。”
子荨眼底微亮,这醒的人自然便是朝夕的朋友!
朝夕放下茶盏起身,看着子荨道了一句“你留在这里”便朝外走去,蓝新跟在朝夕身后,不多时二人便走出了正院,沿着正院一路往西走,西边的一处靠近府中库房的偏院里面亮着一点微光,朝夕走进去,里面屋子里只有坠儿和唐术两人,还有一人,则躺在最里面的床榻之上,蓝新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这偏院本是从前看守府库的老仆住的,后来改建之后老仆被分去了别处,这里虽然简陋,却胜在隐蔽,若是被人发觉,只说是府内的下人便可。”
话音落定,里面的唐术和坠儿已经迎了出来,唐术有些腼腆的看着朝夕,行了一礼之后便利落道,“公主殿下,人已经醒了,他身上有大小十七处伤口,全都是被刀剑等利刃所伤,虽然不致命,却十分痛苦饱受折磨,又因为失血太多此前有些危险,不过现在命已经保住了,眼下只需每日给他的伤口换药,若是伤口能开始愈合便无大碍了,若是伤口要化脓生变便会有些麻烦,世子殿下的意思是,小人每日过来假装为您调理身体,然后看此人的病状。”
朝夕点点头,唐术便朝里面看了一眼道,“虽然人已经醒了,却是说不了太多的话,凭着他现在的状况,也不好太多走动,最好先躺个三日不要搬动。”
唐术说话时朝夕一直看着唐术,待说完所有的话,唐术的耳朵便又红了,朝夕听完这些十分满意的点点头,“那以后你每日下午过来看看便可,辛苦你了。”
唐术敛着眸子连连摇头,“不不不,小人不敢当。”
朝夕看了外面一眼,天色已经黑透了,便看着蓝新道,“送唐大夫出去。”
蓝新自然礼数周全,赶忙侧身一请,唐术看完了病,挎着自己的药箱,又对着朝夕连连施礼方才走了出去,于是屋子里便只剩下坠儿和朝夕二人,坠儿抬手一请,又低声道,“适才吃了几口粥,说是饿了多日吃不下太多,这会儿能说话了。”
朝夕一边听着已走进了里间,做了清洗之后的青年显然比下午在茶肆之中所见要干净明朗的多,只是那张脸已经黝黑粗糙,嘴唇也裂的可见血口,他人已经清醒,听见脚步声便想要挣扎起来见见救了自己的恩人,朝夕疾步上前按住他,“想活命,莫动。”
靠的近了,不用起身也能看到朝夕,青年看着朝夕又如同下午那般的愣了愣,而后才开始张嘴,可刚动了动唇朝夕便道,“我问,你答,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
那青年似乎有些意外,如此绝美的女子却此种气势!
默了默,他微微的点头算作知道了。
朝夕便道,“你要面君?要见王上?”
青年听着,缓缓启唇,说话仍然有些费力。
“是。”
“你要面君,状告段祺?”
“是。”
“你手中可有证据?”
“有。”
朝夕听着,点点头,“好,就这几字便够了,你要先活下来。”
在巴陵之中,多少人听到“段祺”二字都要色变,凭何这女子听到段祺的名字之时眉峰都未动一下,眼看着女子似乎要走,青年又动了动唇,“你,你是谁……”
朝夕看着他,薄唇微启,“我是凤朝夕。”
那青年先是迷茫一瞬,继而满是震惊的愣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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