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临,云柘面色沉凝的进了公主府主院正厅,厅内朝夕和商玦坐在窗边对弈,而扶澜懒洋洋的睡在书案之后,手中捧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册子看的意兴阑珊,白月安静的睡在朝夕和商玦身边,听见响动,它第一个转头朝门口看过来。
云柘进门便道,“主子,神机营刚才动手了。”
扶澜抬眼看了一眼云柘,面上提起两分兴致,而朝夕和商玦依旧看着自己面前的棋盘,商玦道,“是蔺辞带队的?段氏可有反抗?”
云柘微微颔首,“是,是蔺辞带队的,段氏并无反抗。”
稍稍一停,云柘又道,“不过段氏的一个长老被抓进去了……”
商玦唇角微弯,“蜀王有意要给段氏一个教训,又怎么只抓两个小喽啰呢,公主殿下被劫之事本就是从昭仁宫而起,昭仁宫动不得,难道连他段氏的一个长老也动不得?”
扶澜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道漫不经心道,“不过一个长老也动不了段氏根本,段氏若是明智一点,大概是会放掉这个长老的。”
云柘点点头,“那长老人现在已经被带到了兵马司的大牢里。”
扶澜眉头微挑,“蜀王也不是传言中那般昏庸嘛!”
他语音带笑,调侃味道十足,这话若是放在外面,不知会引起怎样的波澜,在这公主府中却是无人在意,商玦摇了摇头,“蜀王年轻时候吏治极佳,但是后来坐稳了王位之后反而不知进益,因此才让氏族越发做大,如今想重回从前虽然不可能,可逼急了他也并非任人揉捏之人,段氏此番若不知退步,蜀王只会更为忌讳他们。”
扶澜点点头,“不过段氏也并非蠢货,这次定然是要做做样子的。”
商玦闻言便抬眸看了朝夕一眼,只见朝夕神色平静的看着棋盘,好似不曾听见他们的话似得,商玦落下一子又接着道,“近来巴陵实在是多事之秋,段氏也许会做做样子。”
扶澜便看向朝夕,又想起什么似得道,“说起来,内宫秦美人的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既然是神机营负责此事,那位蔺辞到底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等他查清楚,小鹿便要受封入王室族谱了,到时候你二人大婚之仪少不得提上日程。”
朝夕面色沉静,似乎对这局棋胸有成竹,商玦又落下一子接口道,“提上日程又如何,我们的婚事要上禀镐京,中间来去少不得许多时日。”
扶澜兴味的眯了眸,“郁坧会让你留在巴陵多久?”
朝夕眼睫一跳,看着眼前的棋局片刻有些迟疑的落下一子,而商玦八风不动,见她落下的这一子微微挑眉,跟着她也补一子,瞬时场面便生了变化。
“我想留多久便是多久,何来他置喙之地?”
扶澜摇摇头不在多言,朝夕看着眼前的棋面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商玦有些讶然的看着她,“刚才落下这一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走神了?”
只是一子,朝夕和商玦两相对峙的局势便开始急转直下。
朝夕又看了这棋盘片刻,忽的将手中棋子一扔,“我输了,不下了。”
她说完这话起身而走,径直入了内室。
扶澜从书案之后抬眸看过来,便瞧见商玦面上微不可察的笑意,他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小鹿生气了?你为何不让让她,到底是姑娘……”
商玦慢条斯理的收拾棋子棋盘,摇了摇头,“若是让她,她才是真的要生气。”
扶澜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再厉害的姑娘也要男人宠爱。”
商玦收拾好棋盘放在一旁,这才起身,看了一眼扶澜也朝内室而去,“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时辰晚了,自己回去歇着吧,就不陪你了。”
扶澜懒洋洋站起身来,又哼一声,“说的好像你一直在陪我一样!”
商玦充耳不闻,只摆了摆手人就消失在了帷帐之后。
内室之中,朝夕又在窗下擦琴,天荒琴漆面上一尘不染,朝夕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琴弦岳山每一丝都不放过,商玦走进内室便驻足不动,只觉得远处楠木窗帘之下的红裙墨发实在美极,他屏住声息,半晌都未动一步。
“前夜你将我带去了何处?”
朝夕并未回头来看,却是知道他来了,且还在看她。
商玦闻言弯了弯唇,“带你去求医了。”
朝夕眉头微皱,商玦便走上前去继续解释道,“当时看你太累了,便想着让你先睡,可没想到神医已经离开了,我只好再将你带回来。”
朝夕仍然是不置可否的表情,开口时语声却寒,“即便你有天衣无缝的理由,我又该如何相信一个对我下了迷药的人?如若换做别人,你可知道下场?”
商玦走至朝夕身边,一笑,“换做别人,你只管要了他们的性命,可对我,你大可相信,因为我是对你下了迷药还能让你平安无虞不损分毫的人。”
朝夕擦好了琴,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是吗?”
商玦走上前去,看着那古老的生了铜绿的琴弦也要抬手去抚,却不想被朝夕在半路拦了住,她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可不能乱碰。”
说完她便抱着琴转身走至琴架之前,套上琴套,放好才又回身。
商玦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因为那个传言?”
朝夕挑眉看过来,“什么传言?”
商玦弯唇,“这琴一响,便要死人……”
朝夕不置可否的转身去一旁的书架旁,一边找着书册一边点头。
“并非是传言,当然你可以选择不信。”
商玦嗤笑一声,“我怎会不信,昨日你不就抚琴了?”
朝夕落在书册上的手一顿,却也只是一顿,商玦便又走近两步,“昨夜知你不曾入宫,我心中着急,便来府前喊了子荨出来,子荨担心你,自然知无不言。”
朝夕淡淡取出一本书册又转身走至窗前矮榻处坐定,一边翻开书册一边道,“我又不曾说要罚他,她崇拜你,你问什么她都会说的。”
商玦闻言嗤笑一声,索性靠在书架之上看着朝夕。
屋内角落的宫灯渐暗,窗棂处又送来一阵和风,纱幔帷帐随风而舞,朝夕的墨发红裙也轻轻的漾,商玦的目光便脉脉如水,悄无声息温柔妥帖。
“段氏的事,可要我帮忙?”
看了一会儿,商玦忽然想起来似的开口。
朝夕抬眸摇头,神情毫无波澜的道,“不必。”
商玦便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朝夕本来垂了眸,却又抬起头来看着他,商玦本以为她要改了主意,却不想朝夕只是冽声问,“你为何还不走?”
商玦表情一僵,朝夕又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时辰不早了,他们都走了,你为何还不走,你我虽有婚约,可到底还不曾成婚。”
商玦的表情便有些受伤,“你还知道我们已有婚约。”
朝夕抿了抿唇,“我知道。”
商玦轻叹一声,面现愁容,“你既然知道,怎不与我商量?”
朝夕便皱了眉,“因为没有这个习惯。”
商玦有些无奈的走至朝夕跟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那你要如何才能有这个习惯?”
朝夕有些无奈的放下书册,似乎不满这样的距离又朝后面退了退。
“怎么样我都不会有这个习——”
“惯”字还未出,商玦忽然倾身而下一下子将她肩头揽了住,淡淡的芙蕖香味猛地将她罩住,朝夕剩下的一个字卡在唇边,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记住你我之间已有婚盟,要信我。”
“前夜那般,我很担心你。”
朝夕愣着,没想到他的亲近如此猝不及防,待他这两句话说完,她才缓缓地回过神来,正想着一把推开他,商玦却自己将她放了开来,又倾身将她肩头的乱发拂了拂,这才叹息一声转头而走,朝夕唇角几动也没说出话来,只觉他那一声叹息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待真的回过神来,朝夕再转头去看时却是连商玦的人影都不见了。
原来她竟然出了这么久的神……
朝夕缓缓皱眉,转身又将书册拿起,而后便翻看起来,窗棂半开,徐风缓送,还有淡淡的清香随风而入,朝夕一页一页的看,某一刻,她啪的一声将手中书册合了上。
她竟然……根本看不进去……
放下书册,朝夕站在窗口轻呼出口气,正觉不妥,外面却有脚步声传来,她心底一动便朝着门口看去,门开又关,重重帷帐之后走进来个身影。
待人影渐渐清晰,朝夕的眼底便是一暗。
子荨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公主殿下,世子走了,您喝了药也快歇着吧,这是今日唐大夫为您写的新方子,奴婢已经尝过了,不苦。”说着将药碗放在案上,抬起头来一看,子荨却是灵敏道,“公主怎么了?公主不开心?”
朝夕当即摇头,“没有,将药放着,退下吧。”
子荨有些担忧,却还是未敢多言,犹豫一瞬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出几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啊,差点忘记了,世子殿下离开时让奴婢告诉公主。”
朝夕正准备去端药碗,闻言看过来,“什么?”
子荨神情一肃,“世子殿下说,今夜段美人一行就回来了。”
朝夕刚触到药碗的指尖微微一颤,段凌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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