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刘之纶命令大军入城休整,尚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虽然此时厮杀停止,但众将士兴奋难抑,很多人睁着眼耗到寅时才睡过去,梦里也全是金戈铁马,吹角连营
翌日清晨,两位统帅在营中一边用饭,一边商议军情
“丱伦城不可久待,根据原计划,右路军此时应当已经渡过梺陀河”,刘之纶面色凝重的说道。
“昨夜遭遇战耽误了时间,如果被歼灭的这支北胡人马是奔袭而来,那么最多两日内功夫便回去报信。也就是说留给右路军的时间还有两日,想必这两日内,父皇率领的中军应该也抵达了嘉桐关,灵武侯的左路军应该过了屯州,离朔方不足半日脚程。”泽康王佑胤思路清晰,接过刘之纶的话说道。
“稍后,留下五千精兵守城,保障粮道安全。其他人马抢在正午时分赶到梺陀河,争取天黑前完成渡河,在夔阴山东麓扎营。”主帅刘之纶传令下去。
好在梺陀河与丱伦之间无任何障碍,轻骑加速行军。沿途的两个中小部族青壮已经被抽调从军,剩余部分人马被大军顺手围歼后,顺利完成渡河,在申时一刻时分,右路军全部分散扎营在夔阴山东麓山坳里。
而此时的中军大营众将齐聚,嘉隆帝忍不住拍案叫好
“右路军在丱伦全歼北胡一万人马,未放跑一兵一卒,首开大捷,当计北伐大功一件。”
营中众将士传阅捷报,看着地上的北胡将领耶律楚才的首级,心中震撼,任谁都未想到北伐第一战发生的如此之快,竟然是东线右路军的遭遇战,震撼之余均都交口称赞“泽康王有勇有谋,刘之纶指挥得当”。
“恭喜圣上,天佑神光,北伐必胜。”众将士跪地称颂。
“胤儿不错,刘之纶不负朕所托,果然稳重之人。”嘉隆帝行军几日甚是疲惫,此刻难得心情愉悦。
“崔卿家研磨拟旨,回信刘之纶与佑胤,告诉两位戒骄戒燥,绕过夔阴山之前,千万不要暴露右路军真实兵力。待来日班师回朝,再行嘉奖。”
此时,嘉隆帝转头问道,“还有多久抵达嘉桐关”
崔含章抬头答话“回禀圣上,臣刚听先锋官说,还有半日脚程。”
“传令三军,跑步行军,争取在子时赶到嘉桐关。”嘉隆帝亦是受到右路军大捷的影响,心中喜悦难耐,但也疑惑为何北胡一万精锐人马会出现在丱伦,所以下令急行军赶赴嘉桐关与姚誉边军汇合。
在中军大营获得右路军捷报后半日,左路军平康王佑杬账内,也收到了十四皇子佑康差人送来的大捷密报。佑杬同样震撼,但更加让他心中不安的是,北伐第一战开门大捷,竟然是发生在东线右路军泽康王那边。
思索片刻,快速走入灵武侯账内,商议道“侯爷可知东线右路军在丱伦全歼一万北胡精锐人马”
灵武侯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笑道,“刘尚书与泽康王果然能干,吾也是刚收到捷报。”
“右路军此次大捷,圣上颇为欢心,已为他们计北伐首功。”平康王佑杬,说完此话后,稍微停顿,
“然我们西线左路军一路行军,穿行岐沟,此时刚过屯州,是否速度慢了些侯爷可否想过,丱伦并非重镇要塞,况且位置偏远,偏偏北胡一万精锐骑军出现在丱伦,与右路军遭遇激战,是巧合还是”
“王爷所说不无道理,北胡一万人马出现的蹊跷,以双方战果而言,倒不像是遭遇战,反倒像是精心策划打埋伏。右路军能全歼而不放跑一人,刘之纶的守正战法,颇有过人之处,可王爷是否留意右路军战损多达二成,且是以八倍于敌的兵力围歼,不能不说北胡兵马战力恐怖啊,这一万精锐骑军应该是肩负特殊作战目的。”想到此处,灵武侯倍加担忧,若在草原开阔地带,中路主力碰上北胡骑兵主力,能否抵御住其冲锋穿凿
“王爷不必心急,东西线两路大军以狙击幽云城各路援军为核心作战目的,故而战法以惑敌骚扰为主,我们左路军的行军路线山路崎岖,自然速度稍慢,抵达朔方后向西进发。北境不同于中原气候,此时三月仍然异常寒冷,随时一场倒春寒风雪就足以让兵马困顿。”
灵武侯作为左路大军统帅,压力颇大,其中一大部分的压力缘于大皇子平康王,佑杬身后站着神光皇商萧氏和晋安望族,粮草战马无限供应,要的就是北伐之战打出嫡长子一脉的气势。
“丱伦能出现北胡精锐骑兵一万,我担心朔方也是被袭击的目标,况且朔方在嘉桐关左后位置,北胡骑兵擅长千里奔袭闪电战法,绕过这点路自然不是难事,请主帅下令,左路加速行军,全力奔赴朔方。”平康王佑杬异常笃定的请命。
“既然王爷如此担心,传令下去,全速行军,争取在日落之前赶到朔方城。”灵武侯下令先锋官。
平康王作为嫡长子,颇得嘉隆帝栽培,自幼被带在身边,跟随狩猎,熟读兵书。不管是其心急争功,还是看穿北胡的进攻计划,佑杬建议全速行军,对于左路大军而言是明智之举,神光三路大军的战机嗅觉和战略敏感性全都保持在线。
果然如灵武侯所言,朔方等地深入北地,左路军遭遇了严重的倒春寒风雪,后半程行军颇为艰难,但灵武侯柏巨阙不虑胜先虑败的谨慎,颇有先祖风范。
左路军纪律严明,虽然遭遇风雪阻碍,但他们仍然在一更时分赶到朔方城,只是却被眼前的断壁残垣深深地震惊了。
不幸被平康王言中,北胡同样分兵二万人马绕道二百里后奔袭朔方,朔方城依靠地形优势拼死抵抗了三个时辰,眼看城破之际,嘉桐关主帅姚誉不得不分兵救援,他清楚朔方一旦失守,等于北地防守铁三角少了一角,到时变成两面受敌,情况更加糟糕。
朔方距离嘉桐关不足二百里地,故而北胡骑兵主力奔袭攻击转眼即至,并不需要像丱伦那般长途奔袭。
实则北胡主力意图全面牵制住嘉桐关与朔方,河间府等地的兵力,由奔袭丱伦的一万精兵破城后,以战养战,顺势而下攻击河间府,顺利的话形成前后夹击嘉桐关之形势。退一步讲,即便无法形成夹击之势,可以迎接北胡主力从丱伦进驻河间,以幽云城、夔阴山、丱伦三点连线成外扩弧形攻势与嘉桐关对峙,同时切断嘉桐关的最大的后方补给线,进而形成北胡对神光朝的俯冲攻击态势,此种战法亦正亦奇,若是得手必然全面压制神光朝。
北胡的两支奔袭精兵同时派出,朔方城遭受了有史以来最猛烈的进攻,以至于仓促应战下,兵马损耗颇快。等到顺利引出嘉桐关姚誉分兵救援后,北胡骑兵主力从正面发起进攻,猛烈冲击嘉桐关,整个防线最重要的关隘岌岌可危。
可惜奔袭朔方,实为决战之添头而已,引出嘉桐关兵马救援才是目标,而姚誉素来谨慎,只派遣了二万多人马出城救援,主力仍然守在嘉桐关内,依仗墙高河宽,弩箭充足,双方一时间僵持住了。北胡士卒在蚁附上墙与城头肉搏间转换,两军都是以人命填坑,拉锯争夺。
姚誉之所以主力收缩在嘉桐关,是基于太康的情报“圣上亲率十五万中路大军自太康出发赶赴嘉桐关,两军汇合后足足有二十五万兵力,正面直扑北胡第一重镇幽云城。”幽云城系北胡王庭在南面的最大屏障,也是北伐进攻路线上最难啃的硬骨头。
奔袭朔方的北胡精兵并未等到嘉桐关的主力大军赶来,激愤之下,主将决意先吃掉这股援军。
虽然北胡骑兵与朔方城兵力相差蛮大,但即战力格外强大,朔方保卫战打的异常惨烈,城墙下尸骸累积如山,最终朔方城破,守军死伤殆尽,但北胡两万骑兵亦是损伤过半,朔方城系依托嘉桐关而设立,起初仅为远方哨点,后逐年扩建成侧翼卫城,但毕竟无法容纳几万大军长期驻扎,北胡骑兵善攻不善守,遂劫掠城内粮草,便快速撤退而去。
等到左路大军赶到之时,远远看到硝烟弥漫,入城后发现尸骸遍布城中各处,守城将军府空无一人。
传令军队呈半圆状拱卫扎营,灵武侯与平康王便率领一万精兵进城。
寒冷的夜风夹着雪花吹打在人脸上,冰凉刺骨,左路军入城后只见街道两旁都是战死的士卒地上的血液结成厚厚的冰,尸首都被风雪冻僵了,仍然保持着死前的姿势。尤其是巷子中门户大开,有些妇孺被虐杀,挑起在半空中,平康王看到这些惨状,心中升起无边恨意,恨北胡残忍无道,恨左路军的行军拖延,否则这场朔方保卫战的凄惨结局,应该能够避免。
另一边嘉桐关内统帅姚誉已经得知朔方失守的消息,立刻派遣千人精兵在城外左侧二十里地挖筑战壕,下栅栏,防止被来自朔方的骑兵袭击。
正面战场双方已经僵持了一天一夜,骤起的风雪暂缓了北胡骑兵的攻势。边军大帅军府内,姚誉正在听着探子回报军情,撒出去的探子极少数能回来,目前北胡主力已经封锁了嘉桐关与两翼卫城的信息传递,只知道增援朔方的二万人马全军覆没,惨烈已不足以形容战况。
“父帅,不能让大武暴尸荒野,给儿子一万精兵,我去带小弟回家。”姚大观怒目圆瞪,嗓音沙哑,向主帅请兵。
他清楚的记着幼弟姚大武曾豪言,
“手握最锋利的刀,骑最快的战马,在这天高地阔的北境草原之上纵横驰骋才是我辈的精彩人生。”
“姚帅,少将军英勇战死,但不能任北胡蛮子如此羞辱,姚家边军士可杀不可辱。”众位将军也是按捺不住,一起向姚誉请命。
姚誉心中何尝不想带回小儿子的尸首,作为一名父亲白发丧子,悲痛万分,但他更是十万边军统帅,如今北胡主力在城外猛烈攻城,他一定要坚持到圣上的中路大军,保存有生力量等待发起反攻。
“尔等切莫中了北胡蛮子的奸计,各自回营,坚守嘉桐关。”姚誉挥退众人,独自在大厅静静的坐着。
北地的风雪一向冷冽,今夜尤其冷,姚誉感觉到冷冽的寒气穿透了战甲,侵入五脏六腑,仿佛将人的灵魂都冻僵了
谁知子时午夜时分,北胡主力顶着风雪再次发起进攻,可能是等不到偷袭丱伦的消息,让他们焦急难耐。
风雪地滑,毕竟不利于战马冲锋,但北胡动用了全部投石车开路,硬是快速的压到城墙下,此次攻城的北胡步卒异常勇猛,浑然不顾雪地湿滑,个个悍勇不惧死。大战一个时辰后,下半夜风雪竟然停了,此时北胡铁骑士气高涨,挥舞弯刀口中嚎叫,仿佛长生天相助一般,部分先锋越过护城河,杀到城墙根下,部分架梯攻城,部分蚁附攀爬。
战况扭转直下,十分不利于边军,眼看小部分北胡悍卒登上城头,立即调来弓箭手,用密集火力覆盖失陷的城墙,意图压制住进攻的大军,多轮火箭爆射,效果欠佳。
统帅姚誉见状,只得传令,准备撤出外围城墙,退回内城,收缩防线。
姚家边军与北胡铁骑交手十多年,素来清楚彼此,外城拉锯战都是熟悉的戏码。
但看今晚先锋部分毫不畏死的状况,颇为反常,难道是得到了圣上亲率中路大军赶赴嘉桐关的情报,准备提前决战了。
姚誉猜测的不无道理,此时的北胡大营也刚刚迎来了新主帅,号称草原绣狐的慕容嫣然,此人在北胡王庭舌绽莲花,驳斥众将,言必称饮马龙沅江。用兵诡谲,无从捉摸,更是有无理搅三分的泼辣个性,故而在整个北胡保守派军中名声不佳,但治军手段却令人畏惧。
慕容嫣然手捧王诏入营,直接将主帅拓跋野与副帅周洪楼监禁,收缴兵符,召集众先锋官下达今夜攻城的命令,明言风雪无碍,寅时拿不下外城,直接军法问斩,这才有了
雪夜强攻嘉桐关的惨烈战斗。
慕容嫣然斜躺在大帐内,玩味的看着火盆自语道“希望神光的那位皇帝,别像姚誉老匹夫这般无趣”。
“杀了绿水营碟子,我就让姚誉老匹夫赔一个儿子,小小丱伦城如此费事,耶律楚材我看叫耶律蠢材才对。”
随着一道道快马急报,北胡主帅大营内慕容嫣然愈加的无趣,
“既然姚誉老匹夫死了儿子也不心疼,乖乖就范,龟缩进内城。那我们就再送他份大礼,用天雷子直接给我炸开内门”。
冲天的火光伴随着天雷爆炸声,瞬间照亮了一片夜空,整个内城大门被炸开了一道缺口,到处迸溅的都是透着肉香的残肢断臂,血液已经被高温瞬间蒸发了。
嘉隆帝率领的大军在二十里外也看到了这耀眼的火光,震天响的爆炸声让战马惊慌,差点掀翻圣上。此时任谁也看明白了,嘉桐关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想不到两军大决战还是提前来临了。
朔方失守的情报还捏在嘉隆帝手中,看到这震天的爆炸火光顿时明白,此次北伐声势浩大已经惊动各方,北胡主力比预计的更早发动总攻,丱伦城本该被那一万人马攻占,是刘之纶他们行军速度加快,故而撞上了。
“加速前进,进城杀光北胡蛮夷。”嘉隆帝纵马登高,振臂高呼。
二十里地对于急行军而言转瞬即至,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已经开始扣关进城。神光骑兵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嘉桐关守城士兵差点把他们当成北胡铁骑射杀,亮明身份后方才放行,城墙上的士兵看着蜿蜒数里地的大军队伍,心中想着这下子嘉桐关有救了。
姚誉统帅边军二十年,常年在城头上听风观雨,单凭马蹄声便知攻城规模。看到天雷子炸坏内城门时,他便意识到北胡的总攻来了。嘉桐关生死存亡之际,由不得他拖延战局等圣上大军了,立刻组织全部人马展开反扑,将库房内所有的拦马桩,弩机羽箭全部调集上阵,务必将冲进城内的北胡士兵杀个干净。
而此时有士兵带着一队骑兵来报,圣上大军已经杀到,传令嘉桐关守将率领全部兵力展开进攻,不用担心补给守城。
姚誉心中大慰,披甲上马,亲自带领众将杀向城门,一时间如潮水般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反扑,瞬间便将内城的敌军歼灭,直扑外城而去。
北胡大军情势直转而下,先前被杀得龟缩内城的姚家边军,此时仿佛杀红眼的野狼,不要命的冲上前,用躯体迎着北胡战马的铁蹄,硬是将丢失的外城重新夺回。
城头之上,生死立判。
虽然手中弯刀力道仍然是势大力沉,被撵着砍杀的北胡步卒还是摄于一边倒的边军气势,结果被对面铠甲精良的神光重甲步卒抬起左臂一挥,就随意震开刀锋,跟进的姚家亲兵营士卒瞅准时机扑近身前,右手反握尖刀从铠甲夹缝内瞬间刺入,贯穿了这名北胡蛮子的胸腔,凭借巨大冲劲直接将这个北胡士卒撞靠在外墙之上。迅速拔出刀锋后,双手握刀狠狠地撩起,把一名伺机想要劈砍他面部的北胡蛮子从腰部到肩头,切出一条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血槽,猩红鲜血溅满了旁边辅助的重甲步卒整张脸庞,格外狰狞。
姚家亲兵营中突击手与神光重甲步卒的配合在城内随处可见,又一名北胡士卒,被从一处残败城头的破裂处当场撞出城外。
嘉桐关城头,雪夜寒光,铁甲铮铮。
一颗颗鲜血淋漓的北胡士卒首级,被那些魁梧甲士接二连三地抛下城头。
率先杀进城内的士卒无一幸免,撤退鼓声响起,正在攻城攀爬的北胡士卒连忙撤下云梯。尚未等到他们落地撤离,在头顶便不断有头颅和尸体砸下,以及重新返回城头的弓箭手泼洒出的箭雨。
倾盆而下的血雨和箭雨,是嘉桐关对先前北胡投石车造就的“雨幕”,最强有力的回应。
城门破损不堪,嘉桐关第一次有重甲步卒冲出追击。
城头之上,姚家边军步卒顺着云梯滑下,对那些后撤不及的北胡士卒展开一边倒的屠戮。
如同洪水倾泻奔流出城,不断有北胡步卒“淹死”在血水之中。
情况并未就此打住,边军主力轻骑兵成为开路前锋,在前疯狂以血肉开道,圣上中路大军紧紧跟随,只见十五万大军源源不断的从城门冒出,从城墙上滑下,仿佛忽然之间漫山遍野,目力所及之处全是神光大军,这番景象看得绣狐慕容嫣然直皱眉头,心想“莫不是姚誉老匹夫吃了枪药了,这般拼老命”
北胡攻城大军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先锋部队损伤惨重,很多都是被撵着踩踏了。
北胡铁骑素来勇猛,自然不会轻易溃败。主帅绣狐反倒被激起凶性,倒要看看姚誉老匹夫吃了什么金枪不倒神药
“有城不守,杀出来跟老娘死磕,敢在开阔地带血拼,是没有把咱们北胡铁骑当回事啊,鬼字营出阵,准备给我碾过去。”
慕容嫣然下令,主动让大军后撤五十里,将嘉桐关外方圆百里之地清空,摆展阵势,等待着神光大军。
嘉隆帝站在城墙上,命人擂鼓指挥大军,以弩机开道,继续冲杀。姚家步军在近千负责辎重运输的辅兵娴熟帮助下,已经在嘉桐关门外五十里地从容列阵,密集如猬刺,鹿角木、铁蒺藜和拒马桩均都布置妥当。
双方就这样摆好架势,捉对厮杀,此役杀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草原上的冰雪被鲜血染红,汇聚成鲜红的河流。从深夜打到白昼,后世记载,此役双方死伤无数,单是清理战场尸体,就足足用了两天时间。
千年以降,如果要评点战争史上最荡气回肠的画面,怎么都绕不过去嘉桐关外的这场厮杀。风驰电掣巨幕铁流的骑兵战术,千里奔袭被绣狐慕容嫣然运用的如行云流水,而神光重甲步卒的冲撞厮杀,蛮横不讲理,让后人再次看到了史书上记载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战况焦灼,北胡绣狐不愧为阴毒狠辣之辈,直接下令将尸体人头割下,在嘉桐关外五十里地筑起一道京观,万颗人头招魂幡,可谓杀人诛心,一时间神光士卒恨意冲天,纷纷请命连夜劫营。
此事传回太康,人神共愤,绣狐行径令人发指,有太院学子指天赌咒,跪求老天爷降下雷罚劈死灭绝人性的慕容燕然。
勾栏里说书唱戏的更是编排绣狐慕容嫣然,人面蛇蝎,性情如兽,死后被打入无边地狱,受尽畜生道轮回苦楚。
嘉桐关外这一战是神光大军与北胡铁骑第一次正面硬杠,双方从试探性进攻,到最后杀红眼失控,绣狐慕容嫣然倾尽所有,更是亲自叫阵,杀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天地变色。慕容嫣然毕竟出身北胡兵家正统,最后关口她看出站在城墙上指挥大战的主帅绝非姚誉后,及时收住拼命的气性,冷静的下令停战后撤。
重甲步卒在大端王朝的末年诞生,初试战场便锋芒毕露,但彻底成型于神光太祖手中。当时诸王争霸,燕北王带领的大规模骑军铁浮屠逐渐成为战场主角、尤其是吸收了草原战马的爆发力后,势不可挡,攻城拔寨摧枯拉朽。此时重甲步卒则是一种应运而生的畸形兵种,宗旨是既然步军已经比不过骑军的灵活,那么就干脆全部舍弃机动性,以静制动。
长矛拒马阵配合重甲推进,当时也是破解轻骑兵的不二法门。但是如果遇上北胡重骑,恐怕情况就是两说,毕竟被重骑围着冲击敲打,重甲步卒自身持久力就是大问题,而且拒马阵的作用效果大打折扣。
最终北胡在折损了两万轻骑兵,四万步兵的情况下,停止了疯狂的厮杀,再次主动后撤。
而神光嘉隆帝听到姚誉报上来己方损失骑兵五万,步兵三万的情况,眼睛都未眨一下。
此役对于神光中路大军而言,经历过临敌初期的忐忑不安后,在冲锋途中就被彻底激发出血性,非但没有被北胡骑兵冲散击溃,反而在犬牙交错的骑军锋线中展现出超过往常训练水准的即战力。
怕死就死得越快,这几乎是每一名新卒在进入姚家边军后,都会被老卒郑重其事告知的第一件事,北胡铁骑不会因为你的怯弱而手下留情。
也许很多神光新卒起先都感触不深,可当他们亲历这场殊死搏杀后,就会很快发现,死人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被箭矢贯穿,被战刀劈杀,被枪矛捅落,久而久之,能够活下来的新卒,就自然而然变成了老卒。
也许内心深处依旧畏惧死亡,这是人之天性,但是起码已经知道,怎么让自己不因畏惧而导致减弱战力,偌大一座战场,也容不得谁悲春伤秋。
天地茫茫,只有你浑身浴血,眼睁睁看着袍泽一个个倒下,甚至有些时候是替你去死,你如何能够畏死如何对得起那些并肩作战不惜让自己战死换你活下去的兄弟正所谓袍泽之谊始于生死刹那
嘉隆帝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想着最好能继续拼下去,把北胡主力死死的拖在这里。左右两路应该已经突进北胡境内,沿途扫荡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把草原上散落的部族都斩杀歼灭,断了他们粮草补给,中路大军自然可以步步推进,一路打到幽云城。
中军主力打的是气势,守住势不出错,集腋成裘,如此以来,才能守正出奇,积小胜成大胜。
大战打到这份上,两边都已经弄清楚了,主帅早已不是先前对垒之人。都想用三板斧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第一次交手则都以一副不死不休的决心在冲击着彼此的心神。
此次北伐前,嘉隆帝专门派兵部寻访墨家子弟,组建机关营,营造出巨型移动拒马桩,配合重甲步卒的推进。
即便双方杀红眼,但均都是以轻骑为主冲锋,尚未见到北胡骑兵中的重骑。传闻此种重骑战马千里挑一,乃是大宛宝驹与北胡战马杂交混种,爆发力强,持久力远胜当年燕北王麾下的铁浮屠重骑兵,骑兵与战马均负重甲冲锋,全副武装到牙齿,一旦近距离爆发冲撞,绝对是碾压,如摧枯拉朽一般。同时配合着两翼轻骑兵拐子马,往往是最终决战的大杀器。
故嘉隆帝为此也秘密训练了一支万人的特殊重甲骑兵,配备了精心打造的明光铠,手持方天画戟,挥舞之间横扫一片战场,名为神光大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对抗北胡重骑兵。
此前二十年,一直被动防守的神光朝,正式以嘉隆帝御驾亲征的姿态展开了对北胡帝国的强硬进攻,拼不光,耗得起,此役打出了神光朝百年来的底蕴,更是打出了不破幽云誓不还的气势,开启了中原农耕文明对北境游牧民族反击大战的序幕。
有幸跟随圣上御驾亲征的崔含章,人生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屠戮。杀人杀到手软,刀刃兵器都磕坏的如锯齿一般,夜里每每回想起战场的厮杀场面,死不瞑目的人头被踩踏入血泥之中,他的内心发生着激烈的蜕变,也许再多的英雄人物在沧海横流面前都显得无力。
此时回味起当初楼师酒酣三巡的醉语
“人之一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但最大的幸事是遇上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大时代才能让那些英雄豪杰,在各自战场上轰轰烈烈,不留遗憾的死去。大的是时代才能让那些枭雄之辈,在庙堂上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求名求利求仁求义,各有所求各有所得。风流人物,无论敌我,都尽显风流。”
在城头上极目远眺,他看到一抹鲜红纵马于三军阵前,叫阵于敌我双方,在大战乱军中分外扎眼。
她是敌军统帅绣狐慕容嫣然,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幅画面深深的烙印在了崔含章的心中,那一刻,他想到“嘉隆帝是当世英雄,而这样的女子也应属风流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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